啟航
2024-09-14 12:55:02
作者: 方三遠
啟航
從遊樂園出來,再回到祁默家時,天已經黑透。
許雁棲和祁默玩了一天,這會兒一鬆懈下來,遲到的疲憊感瞬間向他們侵襲而來。
他們打起最後的精神,互道了「晚安」,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此次行程即將結束時,他們還收到了兩樣東西,一個是遊樂園分發的反饋問卷。
他們一出遊樂園大門,就發到了他們的光腦里,順便還附帶了意見要是被採納了,會有大禮相送的提示。
許雁棲對大禮不是很感興趣,但是這次遊樂園之行,倒讓他意猶未盡,不為大禮,只為心情,他也會好好填寫這份問卷。
二就是自宣傳發布會之後,就沒了影的節目組,今天總算傳來了消息。
消息很簡單,就是通知他們該拾掇的,好好拾掇一下,後天他們又要重新啟航了,飛去闊別了有點久的ZGUS27星球。
一言以蔽之,就是通知他們,該滾回去上班了。
許雁棲想著明天還有一天的時間,而且他行李一向精簡,便打算等明天早上起來,再收拾行李,今晚他想好好寫一寫這份反饋問卷。
生平頭一次做這種事,許雁棲十分認真,拿出當年寫畢業論文的架勢。
就算頂著仿佛鏽了快二十年的腦子,今天晚上,他高低也要把初稿寫出來。
一切進展得很順利,可倒頭睡覺時,許雁棲剛閉上了眼睛,眼前頓時浮現出白天鬼屋裡猛然跳出來的鬼臉。
白天裡他沒受到的驚嚇,這會兒悉數還給他了。
可是房間裡沒有祁默,也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拍拍他的背,安撫他別怕。
這一刻,許雁棲十分後悔當初拍了呱唧一巴掌,否則眼下房間裡還能有個假冒偽劣的氛圍製造器陪伴他。
畢竟謊言在不知道的前提下,就不能稱之為謊言,氛圍製造器,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心理安慰機。
許雁棲幽幽地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將被子拉起來,蓋住頭,身子側臥,蜷縮成一團。
可惜收效甚微,以至於他第二天起晚了。
不過許雁棲一出房間,又在廚房裡看見祁默忙碌的身影。
自從他搬到這裡,「起床困難戶」就像是移到他頭上,僅僅三個早上,他都比祁默晚起。
忽然意識到這點,許雁棲抿了下唇瓣,一時搞不清楚他和祁默之間,究竟誰影響誰更深。
此刻祁默端著盤子,他剛一轉身,正好瞧見了身後的許雁棲,他怔住片刻,隨即揚起笑臉道:「早啊,雁棲哥。」
「早。」許雁棲摸了摸鼻子,趕緊上前幫祁默端早餐,只是當他眼神和祁默一交匯,卻有些躲閃。
誰影響誰更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僅又比祁默起得晚,還要繼續吃他嘴軟。
作為一名租客,許雁棲不得不承認,他運氣還怪好,遇上了祁默這麼好的房東。
「今天咱們吃豆漿油條。」祁默笑著道,「聽呱唧說,前天你喝了兩碗豆漿,昨天沒來得及泡豆子,今天給你補上。雖然說豆漿油條是標配,但你要是不喜歡油條,我還熬了南瓜粥。」
話語太過日常,許雁棲還不習慣,只能「嗯」、「啊」作為回應。而且剛才祁默要是不提,許雁棲都不知道前天他喝了兩碗豆漿。
他有那麼喜歡喝豆漿嗎?
許雁棲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可當他坐在餐桌前,看著面前擺放的一碗豆漿時,口腔下意識分泌出更多的唾液。
意識和心靈可能會騙人,但是身體的反應卻騙不了人。
許雁棲不由地擡頭,望向祁默。
祁默察覺到他的視線,殷切地笑了笑,叮囑他:「快吃啊,雁棲哥,這玩意兒要趁熱吃,要不然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許雁棲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切好的油條,學著祁默把油條放進豆漿里,再用筷子將油條按在碗底,使其充分浸泡一會兒,吸進豆漿汁水,才夾起來開始吃。
「不知道你那兒是怎麼吃的,我聽說不同的地方,吃法還不一樣。」祁默絮絮叨叨地說,「哎呦,忘了問你,這樣你吃得慣不,要是吃不慣的話,我那還有整根的,我給你拿去。」
說著,祁默就要起身去拿,許雁棲連忙攔住他:「不用了,我吃得慣的。」
祁默這才又坐回去。
之後早飯期間,祁默聊到明天就要啟航去ZGUS27星球的事情,問許雁棲還需要什麼東西,他這邊剛好可以一起幫忙準備了。
許雁棲搖搖頭,謝過了祁默。
隨後,他想到昨晚他很久沒能入睡,他本來還沒想好,要不要跟祁默要來呱唧,晚上去他房間裡充當氛圍製造器。
可他不知是不是因為一早起來,吃了這麼多碳水,導致腦子跟團漿糊似的,措辭還沒組織好,嘴巴倒是先動了,但卻硬生生拐了個九轉十八彎:「呱唧一般在哪兒充電?」
一說完,許雁棲就後悔了,這跟此地無銀三百兩有什麼區別。
「呱唧?」不出所料,祁默聽見許雁棲問起呱唧,神情呆滯一瞬,銳利的眉眼瞧著還多了幾分憨態。
不過這些都一晃而過,祁默很快就踅摸過來,許雁棲為什麼會突然問起呱唧。
「它呀,」祁默停頓片刻,將許雁棲的心狠狠吊起,才不疾不徐道,「在哪兒充電都可以。」
祁默繼續解釋:「以往我都讓它在次臥充電,就是你現在住的那間房間。現在我不是怕打擾到你麼,所以就把它放外面充電了。」
這話聽起來是一點毛病也沒有,可不知是不是許雁棲的錯覺,偶然間,他竟捕捉到了祁默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許雁棲:「……」
不管事實如何,祁默還怪貼心的,就是許雁棲心裡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到了夜晚,看見房間裡正充電待機的呱唧,許雁棲心底的恐懼散去不少後,那點莫名的滋味,瞬間轉化成熨帖,如一股暖流,滑至他的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許久未曾光臨過許雁棲,他一時覺得陌生不已。
緊接著,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就關了燈,上床睡覺。
這一夜,他睡得很安穩,第二天又能按時起床了。
不過一走出房間,他又看見祁默早早地在廚房裡忙活了。
……
許雁棲和祁默一吃完早餐,就在呱唧掏出手帕,抹掉根本不存在的眼淚中,出發前往飛船的登陸口。
他們提前到了那兒,但還是瞧見宋彬先他們一步抵達。
宋彬看著許雁棲和祁默一同前來,驚訝得仿佛半截木頭般,愣愣地戳在原地,但比起許雁棲和祁默是從同一個地方出門,他似乎寧願相信他們是中途碰到的。
「你倆怎麼一起來了?」宋彬自問自答道,「門口遇見的吧。」
祁默眨了眨眼睛,心裡有一個想法,正在成型中,許雁棲就開口道:「對,我們是在門口遇見的。」
這下他的想法完全顯現出來了——
宋彬不知道他和許雁棲同居了,更準確一點,是許雁棲不想別人知道他們同居了。
祁默頓時覺得胸口發悶,像是塞滿了棉花。
雖然棉花輕飄飄,沒什麼存在感,可他依舊感覺呼吸不暢。
與此同時,他一顆心黏糊糊地擺布不開,身上長滿了無形的荊棘,不管是誰接近他,都有可能受到他的傷害,而且他也不能倖免於難。
「那還真趕巧了。」宋彬笑呵呵道,順道解釋他這麼早出現的原因,「我剛和節目組商討節目流程呢,一會兒全員到齊了,我們就要開始直播。」
許雁棲偷偷瞥了眼祁默,看見祁默迴避了他的眼神,眸子一暗,心底划過一絲陰霾。
他再和宋彬對話時,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宋彬感覺氣氛突然凝固了一剎那,一股莫名緊張的氛圍襲來,好像當場劃一根火柴,就會立刻爆炸似的。
在場的就他們三個人,宋彬微不可察地觀察著許雁棲和祁默,可他們的神情較之平常,幾乎沒什麼異樣。
一個兩個慣是面無表情,實在看不出來底下的暗潮湧動來自他們。
宋彬收斂住思緒,不敢再沒邊沒沿地發散了。
混跡職場多年的直覺告訴他,背後的情況肯定不簡單,但人精屬性卻及時阻止他,沒讓他繼續探討下去。
「對了,許老師房子的漏水問題,現在怎麼樣了?」
那天許雁棲和祁默因為房子漏水,匆匆離開,事後宋彬也關心過這件事情,但具體情況他並不清楚,因此更不知道許雁棲搬去和祁默一起住了。
這會兒提起這件事,一是關心許雁棲,二是想找個話題先聊起來,免得冷場。
「差不多了。」許雁棲實在不擅長說謊,尤其事後他沒再關注這件事了,再加上現場一共就三個人,偏偏還有另一個人了解實情。
短短四個字,他的比西天取經還艱難。
宋彬沒有多想,反而替許雁棲欣慰道:「那就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回不來,這事兒要是卡在這當口,麻不麻煩另說,但心裡老惦記著,煩人。」
許雁棲甚至不敢和宋彬對視,聞言只能附和宋彬,還都是些「嗯」、「啊」、「對」無意義的字詞。
這進一步凸顯了許雁棲的心虛,以及詞彙量的匱乏。
祁默全程默不作聲,只有在許雁棲快要應付不過來時,才慢悠悠地回敬他一個眼神。
其他時候,他都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宛如一根柱子,高大且沉默,卻不容忽視。
好在集合的時間快到了,其他人陸陸續續趕來,許雁棲的良心才稍顯安穩,不用繼續遭受說謊的折磨。
一切準備就緒,他們登上狻猊號,在航站樓工作人員的指揮下,緩緩駛離地面,再度前往ZGUS27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