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2024-09-14 12:54:32
作者: 方三遠
試探
一晚上過去,不知是不是昨天趕路太辛苦,早上許雁棲到點起床後,走出屋子,竟然一個人也沒見到,連向來比他早起的蘇荷和宋彬都沒在。
不過他進入臨時盥洗室後不久,倒是意外地碰見了祁默,這位團隊裡的重點起床困難戶之一。
祁默似乎也沒有想到會遇見許雁棲,他推開門的瞬間,直接愣在了門口。
許雁棲見到他,拿著洗具的手一頓,也是站在原地,和門口的人面面相覷。
不知是不是因為才起床,還沒吃東西,腦子仍處在宕機狀態,許雁棲原本想道聲「早」,以此打破沉悶,但話到嘴邊,莫名其妙變成了一聲「謝謝」。
說完,許雁棲才意識到他說了什麼,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他是在謝祁默昨晚替他回答王新冬的問題。
可能還包含了前面幾次解圍,他欠下的那幾句道謝。
「什麼?」祁默卻沒能第一時間明白許雁棲的「謝謝」是因為什麼,他的表情比開門見到許雁棲時,還要呆滯幾分。
這會兒他們兩人還未梳洗打扮,不過許雁棲寸頭一個,打不打扮,差別不大。
祁默則不一樣,他頭髮披肩,還有些卷翹,此時未經梳理,蓬鬆得仿佛一隻有點炸毛的獅子。
他的眼神尚未完全清醒,有些許渙散,銳利的五官較之平時,柔和了不少。他就這樣盯著許雁棲,許雁棲從他此刻的眼神里,破天荒地讀出了一絲溫柔和懵懂。
恍惚中,祁默的神情正好和他二十出頭、涉世未深的年紀對上了。
就在許雁棲晃神之際,祁默先反應過來,他低沉地「啊」了一聲,一邊走到許雁棲身邊,一邊說:「你是說昨晚的事情啊,小事兒,別在意。」
許雁棲未作回復,只是用餘光偷偷瞥了一眼祁默。洗漱的過程中,他不由地回想起這段時間和祁默的相處。
祁默話不多,但存在感極強,還多次替他回答了不想回答的問題,而且大多時候,他面上還沒有表現,祁默就能一眼看出他的為難。
這份觀察力,許雁棲心想,怕是一直擔任和事佬的宋彬,可能都不及他。
「對了,許老師。」祁默忽然開口,打斷了許雁棲的思路。
許雁棲看向他,問道:「什麼事兒?」
祁默抹掉臉上的水,轉身面向許雁棲,雙手環胸道:「昨天晚上,你說屏障是鼠犬損壞的,可我記得星球試住員的官網上,沒有這方面的記錄。」
何止是沒有記錄。
昨天許雁棲輕飄飄的一句肯定,祁默回屋後,翻遍了他知道的所有資料,卻沒有看見一句把鼠犬和安全屏障掛鉤的內容。
整個晚上,他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床上輾轉反側,好幾次差點沒忍住,就要起床去敲許雁棲屋子的門了,單單只是為了問清楚鼠犬究竟是怎麼損壞安全屏障的。
如此焦躁地過了一個晚上,祁默甚至不清楚,他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同時他睡得還不舒坦,頻繁做夢,夢裡時不時跳出一隻鼠犬。
衝著他搖頭晃腦,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氣得夢裡的祁默牙痒痒。
醒來時,天色透亮,他看了眼時間,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一躍而起。
其實他沒想過一醒來就能找到機會,從許雁棲那裡問到答案,但好巧不巧,他和許雁棲居然是今天起得最早的兩個人。
機會就這樣從天而降,直接砸到了祁默的頭上,使他還未完全甦醒的腦子,在看見許雁棲第一眼時,當場愣住,路都不會走了。
回神後,祁默明白,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於是他抓緊機會,直截了當地問許雁棲。
許雁棲沒料到祁默會問這個問題,但他也不覺得詫異。
對此,他收起洗具,淡然地回答道:「因為這件事只在研究院的內部流傳過。」
「研究院內部?」星球試住員都是在宇宙研究院就職,祁默聽罷,瞭然地點點頭。
他清楚星球試住員工作的特殊性,他們有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內部消息,再正常不過了。
畢竟能夠對外傳播的,都是經過了反覆研究探討過後,得出的確切結論。
「對。」許雁棲眼眸微微閃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從祁默剛才的語氣里,聽出了幾分不明顯的落寞。
他的眉頭快速蹙了一下,很快分開,快到祁默都沒有注意到。
「那知道鼠犬是怎麼破壞屏障的嗎?」祁默繼續問。
許雁棲心裡壓著事情,面色卻依舊平靜:「有一個結論,如今剛被證實,就是鼠犬除了吃素和腐肉,還會吃能量屏障,具體原因未知。」
「能量屏障?」祁默酷哥模樣隱約有崩塌之勢,再配合著他這會兒的模樣,清澈男大屬性一覽無遺。
所謂能量屏障,其實就是安全屏障。
不過那玩意兒可不興吃,也沒聽說過誰會吃那玩意兒,所以祁默在聽見鼠犬還能吃能量屏障時,才會表現得那麼震驚,連形象都差點沒保住。
「嗯。」許雁棲點了下頭,初次聽聞的時候,他也覺得不可思議。
除此之外,關於鼠犬,研究界目前還有一個猜想,不過尚未得到證明。
許雁棲想了一下,還是告訴了祁默:「現在有一個想法,就是鼠犬可能具有清潔功能,能夠降解垃圾,維持生態平衡。」
說完,許雁棲心裡閃過一絲後悔。
一般這種沒有研究院背書的結論,他們不會往外傳,雖然沒有明確規定,但都心照不宣,只是剛才不知道怎麼了,一股腦就說出來了。
許雁棲懊惱地皺了一下眉頭,正要想辦法補救,就聽祁默說:「許老師,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他仿佛已經習慣了祁默這麼善解他意,聞言只是點了下頭,不置可否。
「還有,謝謝你,許老師。」祁默看見許雁棲眉眼舒展,輕輕笑了下,「一大早,勞煩你在這裡聽我羅里吧嗦了。」
這還是許雁棲第一次見祁默笑,他沒想到,祁默的笑容出乎意料的溫柔,就像祁默對星球試住員的了解,也是出乎意料的深入。
「客氣。」許雁棲對於祁默本身,其實還有一些疑問,但他克制住了,沒任由自己問出口。
不過祁默卻沒他這麼多顧及,一捧冷水澆掉所剩無幾的睏倦,起身將劉海抹成大背頭,直接對著鏡子裡的許雁棲道:「許老師,篝火晚會那天,你唱的那首歌,叫什麼來著?」
他笑了下,像是找補一般,言不由衷地評價:「還挺好聽的。」
許雁棲猝不及防地和鏡子裡的祁默對視上,呆住一瞬,答道:「《天使在身邊》。」
他沒理解祁默怎麼把話題轉移到這上面來了,眼睛骨碌轉了一圈,要問不問時,祁默先說了:「我小時候聽到過一次,但一直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一開始是不知道的,這首歌不算有名,小時候的祁默囫圇聽了個大概,旋律簡單,能哼出一二,但歌詞就記不完整了,歌名更不用說。
當時他還發生了一些事情,就沒有想過去問別人,僅憑那點對旋律的熟悉,一首一首把這首歌搜出來。
之所以對許雁棲說不知道,他也不清楚他想要得到什麼答案,只是那晚聽許雁棲唱起這首歌,心裡一點懷疑的苗頭在作祟。
「是嗎?」許雁棲洗漱完畢,正在收拾洗具,他不作他想,自然地接了一句:「我也是小時候學的。」
祁默動作一頓,盯著鏡子裡許雁棲不慌不忙的身影,心裡那點懷疑的苗頭破土而出,似有茁壯成長之勢。
許雁棲沒有察覺,他拿好洗具,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臨時盥洗室。
望著鏡子裡遠去的背影,祁默自嘲地笑了笑,暗自掐掉那點苗頭,收起私下叫人調查許雁棲的心思。
一首歌而已,算不了什麼。
……
臨時盥洗室外,許雁棲甫一出來,就迎面碰上了蘇荷,她叫了聲「許老師」,同時遞過來一樣東西。
東西許雁棲十分熟悉,是昨天晚上他交給蘇荷修理的安全屏障。
「我弄好了,」蘇荷笑著說,「你檢查檢查。」
「哦,好。」許雁棲接過來,回到屋子,拿出設備,把屏障放在上面,手指對著屏幕連續點擊幾下,隨後對比著數據,一一查看。
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許雁棲越看到後面,眼睛睜得越大。
他處在一種固有印象正在被逐一擊破的過程中,對文筱筠是這樣,蘇荷是,祁默也是。
對蘇荷說了句「沒問題」,許雁棲默默收好這塊屏障。
之後幾天,他們再沒有遇見突發情況,大家又回到了一問一答,吵吵鬧鬧的錄製當中。
許雁棲處在這樣的氛圍里,像個精神分裂,感覺左右半邊腦子之間,劃出了一條楚河漢界。
一邊是他疲於應付沒完沒了的問答,另一邊是他越發地習以為常,日常到夜晚睡覺前,他竟然覺得安靜得有些不同尋常。
「工作哪有不瘋的。」
這是許雁棲曾經從其他同事嘴裡聽到的話。
那個時候他還不理解,覺得能夠工作,是全天下再幸福不過的事情了,尤其星球試住員還是他夢寐以求的工作。
如今他理解了,這不,工作還未過半,他就已經瀕臨癲狂的邊緣。
「許老師,你快看,那是什麼?」
又來了,許雁棲心想,隨即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即將呼出去時,默默憋了回去。
現在他已經練就一項本事,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在問了——又是那個文筱筠。
儘管心裡這麼想,但許雁棲還是半耷拉著眼皮,順著文筱筠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待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後,他也忍不住驚訝了一下。
其他人的興致明顯比許雁棲高漲不少,饒是一向穩重的陶孟白,都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麒麟?」
確實很像古書里描寫的麒麟模樣,形似鹿,牛尾,馬蹄,除了頭上沒角,體型和一般麋鹿差不多大,其他方面和麒麟也沒什麼分別。
許雁棲唇瓣輕啟,眉頭皺在一起,眼神少見得專注有力。
此時他心裡有一個想法,可餘光瞥見周圍還有一群人時,那個想法瞬間消散。
只是他剛要吩咐快速撤離時,電光火石間,他們腳下的土地竟然抖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