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024-09-14 12:52:42
作者: 蘭萋萋
第42章
殿廟後有一處亭子,隱在山林中,後山沒什麼人走動,只零星幾個借住於此的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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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清脆高昂的鳥啼,與山澗滑下的潺潺水流,很是寧靜愜意,陽光自枝葉繁茂的樹中空隙灑落於地,婆娑起舞。
裴縱告訴裴凝鶯,即便是殿試落榜,他也可繼續停在京中為官,但年末還是會儘可能趕回鎮湖,陪祖母過年。
裴凝鶯高興得手舞足蹈,肩上的小瘦也跟著嘰嘰喳喳啼叫起來。
裴凝鶯問:「你也是過來祈福的麼?」
裴縱默了下,看向自己的妹妹,欲言又止。
妹妹走了半年多,早已不似從前那般單純,他也聽說了宮裡近來不太平,她看上去倒沒什麼事,想必也有在為自己籌劃。
於是裴縱不再隱瞞,壓低聲道:「這廟裡很有不對的地方,我此番前來,是探一探,順便也就祈福了。」
裴凝鶯困惑:「不對?哪裡不對?」
裴縱便一一道來。
除卻京城本地的考生,他們這些從其他地方進京趕考的,都被引薦到普禪聖寺來燃香拜佛,廟中僧人便會勸他們留下,在廟中借讀。
當然不是白住,膳食住所筆墨紙硯等都要納款的,費用還不算低,打考生一進來,就要立字據,可誰也不知這契中內容,說白了,是強按人頭做虧心買賣。
此時就有人不滿了,要把普禪聖寺告到衙門上去,可衙門一聽是普禪聖寺,背後仰仗的是皇室,誰還敢出手。
而裴縱,是被引薦過來的其中一人。
「咦,那怪了,從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人上書嗎?」裴凝鶯問道。
裴縱搖頭:「正是因寺中留的全是外地考生,家中勢力微弱,即便是有關係在,也沒人敢得罪皇室。」
裴凝鶯似懂非懂地點頭,忽想到什麼,道:「既然這寺廟背後有皇室出資,那定然不缺錢的,為何還要收考生們的錢?」
這算下來,豈不是還能掌控科考的選人麼?
裴縱明白裴凝鶯想的什麼,解釋道:「這現象暫且不算深廣,就是這段時日興起的,我想,多成是有人指示,而這廟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經廟。」
簡單來說,需要有人提出這個問題,再有人出面解決,並且還需要權勢更強的人幫忙,否則這般現象會愈發嚴重。
裴縱也曉得當今萬歲爺不理朝政,這問題能否解決,全憑如今的司禮監掌印與柳家說了算。
不過柳家搖搖欲墜,眾人都看在眼裡,但就算柳家倒了,也還有下一個「柳家」,嫻妃倒了,還有下一個「嫻妃」。
思此,裴縱難免想到裴凝鶯,「你在後宮,可曾見過仇掌印?」
裴凝鶯沒什麼反應,「見過,方才出來那個就是呀。」
裴縱一愣,看著妹妹,有些微妙的感覺,但他沒去在意,問她:「他人如何呢?」
裴縱是不大願意聽眾人口中的他人的,說來說去,仇凜英那黨人都是奸詐卑鄙的,想知道他,還是探探可能與他有牽扯的人比較好。
山道旁,正準備上來的仇凜英止住步伐,看見那男人還和裴凝鶯在一塊,本有些不滿,可他偏聽到了最後兩句。
於是,仇凜英靜靜望向亭中趴著的裴凝鶯。
裴凝鶯正趴在自己手臂上,陽光鋪在她肩頭,她用手指逗著柳鶯,喜笑顏開的模樣,全都給了柳鶯。
她想了想。
老祖宗人怎麼樣?
她還沒見過大家嘴裡說的兇殘暴戾,但他長得確實很兇,拋開這些,他還挺好的。
雖然他總是莫名其妙的,起伏不定,會凶她,總是捂她的眼睛,不讓她看清,還會很用力地咬她。
但他偶爾挺正常的,還會做好多好多菜!
裴凝鶯總結了一下,出口驚人:「他做飯好吃。」
裴縱:「!?」
仇凜英被氣笑,轉身下去了。
裴縱回了客堂,竟是徹夜沒睡著。
她說仇凜英做飯好吃是什麼意思!?
.
萬歲爺這批人馬多,普禪聖寺里騰不出那麼多空房,是以,除了萬歲爺,他們大多數是幾個人擠一間房,睡在通鋪上。
普禪聖寺,靜心除雜念。
獲驪也來了,但她可起不來,沒跟隨眾人一道,而是自個睡足了,悠哉悠哉乘著馬車過來。
獲驪來後,先去燒了些香,燒完後被小尼姑引進客堂,與裴凝鶯同住。
她來時,天都黑了。
裴凝鶯正坐在通鋪上繡著香囊,獲驪湊過去一看,皺眉撇嘴:「你繡的什麼東西?鳥不拉屎的。」
「我給我哥哥繡的!」裴凝鶯笑笑,說話間,細針扎進了指頭,一顆血珠浮現。
「是麼?那你對你哥還挺好的。」獲驪漫不經心說道。
裴凝鶯擡頭,發現獲驪今日打扮得格外素淨,各種頭面首飾都沒戴,連妝也是薄薄一層,手上的金蟾戒也不見了。
她想起姜瑟說獲驪無親無故,一時心情沉了幾分。
裴凝鶯沒說話,取過手帕擦去手上的血,結果越擦越多,血流不止。
「蠢,」獲驪白她一眼,伸手脫衣,「就你這樣,繡好一個香囊,你哥怕不是入土了。」
「那就送給我哥陪葬罷。」
獲驪笑了聲,脫衣後攏上寢衣,掏了個話本丟給裴凝鶯,「上新了。」
裴凝鶯接過,翻開看了幾眼。
獲驪躺在通鋪上,單手支著頭,還在打趣香囊,「你哥哥倒是有人心疼,有些人卻沒人心疼,做了那麼多,全是笑話。」
裴凝鶯沒懂獲驪的意思,「什麼?」
她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人命苦,一輩子都得不到香囊。」
裴凝鶯的注意力全在話本上,沒去深究獲驪的話。
《雪竹煙蘿》的上新故事竟然是深宮對食。
太監愛而不得一宮女,宮女呆呆傻傻什麼都不懂,太監在宦途上拼命奮鬥,所有錢財一併交予宮女。
宮女卻說,我不喜歡太監。
太監被傷透了心,變得善妒又小氣。
最後一句話,是宮女說她要出宮了。
「沒啦?」裴凝鶯發現沒有下一頁了,「這是故事結束了還是留著以後上新?」
獲驪答:「以後上新。」
裴凝鶯合上書冊,訝異看向獲驪,「你怎麼知道?」
獲驪眼神亂飄,「猜的。」
裴凝鶯半信半疑,「行罷。」
半夜,裴凝鶯沒睡著,偷偷翻身起床,往客堂外溜達。
出宮了!出宮了!出宮了!
誰睡得著!
裴凝鶯沒有披披風,亦沒有帶斗篷,只想怎麼方便怎麼來,可一出來,寒氣逼人,她打了個噴嚏。
裴凝鶯不在意,走進院子裡觀天。
寺廟裡黑漆漆的,高處巨大的陰影是梵鍾,四周往下是她白日參觀的殿廟,她此刻所處是女施主居住的客堂。
她仰著頭,哈了哈熱氣,往院外走了幾圈,感覺有些餓了。
晚上用的是齋飯,清淡的膳食她吃不慣,因此沒吃多少。
人一餓,嗅覺就會突增,比方說裴凝鶯現在聞到了炸小魚的味道。
她不餓,不想吃,一點也不想吃!
炸小魚香味傳來的地方點著燈,就在旁邊的另一間客堂。
客堂內傳來低低的交談聲,不似正常男人嗓音的沉厚,有好幾個人,好幾個人聲音都較柔。
裴凝鶯聽出是方揚和高權的聲音。
「叫你們不要亂吐魚刺。」
這聲,裴凝鶯就很熟悉了。
木門被推開,仇凜英端了盆水倒出來,看見道上的裴凝鶯後,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忽然沉下來,他伸手就要關門。
裴凝鶯跑過去扒拉住門,兩人爭了一番。
裴凝鶯眉心攏起:「為什麼不要我進去!」
「我們有什麼關係?」仇凜英冷哼一聲,「怎麼不去找那個人!」
「哪個人?」
「一見面就抱,還拉著別人的手,在亭子裡寒敘,還要我說更多麼?」
裴凝鶯愣了下,「可是我很久沒見到二哥了!」
說句話怎麼了!!
仇凜英也愣了下,手上勁突然消失了,裴凝鶯趁他不注意拉開門鑽了進來。
仇凜英一把揪過她的後領,低聲凶她:「我們有什麼關係?你想過來就過來嗎?」
裴凝鶯一聽,這人語氣還能再凶些嗎!
她又不敢頂嘴,只得委屈起來。
「你還委屈,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不清楚麼?你倒好,想幹嘛幹嘛,做完拍拍手轉夜就不認人。」仇凜英說這話時很小聲,院裡幾人都沒聽見,可裴凝鶯聽得清清楚楚。
裴凝鶯低下頭,輕聲嘟囔著:「可是我真的記不清了嘛。」
方揚見狀,走過來拍拍仇凜英,「你凶人家做什麼。」
許肆與高權互看一眼,許肆指了指自己,以口型說:「我該迴避麼?」
高權撓了撓頭,「我不知道啊。」
裴凝鶯拉拉仇凜英的袖口,仇凜英更氣了!
方揚勸道:「大家和和氣氣的多好。」
仇凜英瞪他一眼,怒氣遷移到他身上,罵道:「要不是你非要殺魚,她能過來?」
方揚:「……」
仇凜英又看向裴凝鶯,甩袖子,「放開。」
裴凝鶯攥得更緊:「不要!」
仇凜英冷笑:「你何時找過我,你有對我上心麼?裴凝鶯,你太假了!」
自文書閣走水後,她知曉了他的身份,竟真的不曾找他,以前還會在殿門跟他招招手,如今是他不去,她就不理。
方揚一聽,默默回到桌邊,告訴許肆不用迴避了。
裴凝鶯使勁擠出兩滴淚,抱過仇凜英,「你不要生氣了,我下次一定會改的。」
哭了?
仇凜英一時消了氣,不忍繼續凶她。
他開始後悔說她做什麼都和他無關了。
「餓了嗎?」仇凜英撫了撫她的頭髮。
裴凝鶯點點頭,眸底亮亮的,「齋飯好寡淡,我喜歡老祖宗做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