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024-09-14 12:52:31 作者: 蘭萋萋

  第33章

  正月初一,裴凝鶯在外頭響徹雲霄的炮竹聲炸開之前就醒了。

  去歲的裴凝鶯大多關在菱荇殿裡,吃喝都是問題,更不談什麼布料頭面,那簡直是連宮女有的麻布她都沒有。

  

  是以,新年的她沒能穿上新衣,但她挑了件她最喜歡的水紅色披風,披風上繡著一隻胖乎乎的小鶯,很是可愛。

  裴凝鶯不在意新衣,這都是小事。

  大事是什麼?大事是今晚可以出宮!

  出宮出宮出宮!

  買鋪子買鋪子買鋪子!

  沉葉替裴凝鶯鋪了一層薄薄的珍珠粉,描了淡雅的妝,最後在額頭上點個小花鈿。

  裴凝鶯粉雕玉琢,雪白肌膚明珠生暈,無需描妝就足以令人目光長駐,此刻細緻描上妝,倒掩去她本身的稚嫩,平生幾分嬌艷。

  沉葉望著銅鏡里的裴凝鶯,笑著跟她講今日的流程,「主子,咱們今兒個不需跟隨祭天,但要參加祭祖,如今中宮空缺,嫻妃娘娘會隨同萬歲爺祭拜,之後呢便是百官朝拜,再往後便是筵席,其實說到底,同咱們沒什麼大聯繫,您只要一路跟著就好了。」

  聽此,裴凝鶯驚喜地看向沉葉,「你倒是宮規學得快!」

  沉葉靦腆笑笑,「能為主子效力,那沉葉定當全力以赴。」

  浮桃抱著一疊撒滿金箔的紅紙進來,「主子,外頭有人送來了這個。」

  浮桃將紅紙攤開,是仇凜英所提的對聯。

  濃墨如游龍蜿蜒於紅紙之上,碎金箔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裴凝鶯起身,尋了糯米過來,抱著紅紙走出殿外,左右探量了個合適的位置,踩著凳子將它們親手貼上。

  殿旁的紅燈籠順時搖晃,殿外又有炮竹聲響,還有愛熱鬧的宮人小聲的嬉戲聲。

  這便是新年到了。

  ……

  祭祖,不關裴凝鶯的事。

  那裡有她的祖宗麼?沒有。

  在這宗廟祠堂外,一片威嚴肅靜中,裴凝鶯待得有些無趣。

  她踮起腳,去看前方。

  高階上,萬歲爺被嫻妃攙扶,慢步進祠堂,祠堂外燃著各式燭蠟。

  高階下,裴凝鶯站得很遠,基本是靠邊站了,稍靠前的是一些文武大臣,不過最亮眼的獨屬文武大臣前的人。

  正是臭名昭著的閹黨頭子之一的東廠廠公。他冠以三山帽,一身寶藍曳撒,神情肅然。

  他身側空了一處,便是司禮監掌印該站的位置。

  那樣高高在上,居於百臣之前的方揚,竟給了裴凝鶯一種陌生的感覺。

  和那個猜拳喝酒談天說地的方揚完全不一樣!

  肅穆的階下,只能聽見一些祠堂內模糊的交談聲、天邊蒼鷺飛過啼叫的聲音,莊重嚴肅。

  待萬歲爺同嫻妃步入祠堂中,隨身侍奉的太監也捧著佛塵入內,不久,方揚也入了祠堂。

  方揚一走,底下凝滯的氛圍化開不少。

  裴凝鶯留心聽著。

  「嫻妃娘娘那也不是皇后娘娘,這不算害了規矩麼?」

  「可中宮空著,除她,還有誰?」

  那竊竊私語聲委實太小,裴凝鶯悄悄挪過去接著聽。

  這次卻換了個話題。

  「老祖宗為什麼不在?」

  「聽說他救駕受傷,可嚴重了。」

  「受傷?傷哪兒了,連祭祖儀式都不來。」

  那人一頓,回答他的人粗略指了指手臂,不過不詳細,將半個手臂都劃分在內,「據說是這個位置。」

  「是麼……那他,還挺忠心的。」

  裴凝鶯靜靜聆聽著,倒沒太注意後頭那人所指的位置,她知道老祖宗受傷休沐一事,其實也曾想過原因。

  如若她是萬歲爺,在被眾人圍困之際,底下的奴才以身相救,那她一定也會覺得,這奴才是條忠心的狗。

  至少這條狗不會咬自己。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她發現,連「許肆」都可以吩咐命令許多宮人之前。

  連她看到的手下,都有這般權力,她想像不出來作為「老祖宗」本人的仇凜英所擁有的權勢。

  這的確是個好招,一條咬人的野狗,卻讓它的主人誤以為自己沒有任何攻擊性。

  裴凝鶯看向天邊,紅牆之上的湛藍天空。

  如果她想做點什麼,一定會受這個仇凜英的掣肘罷。

  像仇凜英那樣的人,在裴凝鶯看來,肯定野心勃勃。

  她想起了衛軾,作為當今已知的唯一的皇子,必然是未來的儲君,衛軾與「許肆」走得格外近,何嘗不是代表著與仇凜英的關係。

  裴凝鶯隱隱猜到這個「老祖宗」想幹嘛了。

  ……

  司禮監文書房。

  仇凜英在木架里翻找著從前記錄的奏章,陳舊厚重的冊本卷翹著泛黃的邊,桌上一沓一沓疊得跟座山似的。

  許肆聽到房內動靜,問道:「老祖宗,您在找什麼?」

  仇凜英一邊翻找著記錄,一邊說:「把門鎖上,不准任何人入內。」

  許肆稀里糊塗地帶上門,守在門口。

  過了一會,房內沒動靜了,仇凜英手裡拿著一本冊子,那冊子布滿灰塵,字的墨跡都被時間沖淡,但仍可辨其內容。

  仇凜英合上冊子往外走,吩咐許肆將房內整理。

  這一系列事下來,不要一刻鐘,連多的一句話也沒有。

  許肆本還想問筵席是否前去,可他看見仇凜英的神色陰冷,只得緘口閉嘴。

  ……

  筵席陣容規模極大,群臣使臣將近千餘人,以各自身份而坐。

  裴凝鶯自然是那個狗都不理的小人物,但坐的遠,離那些複雜錯綜的關係也遠,倒也自在。

  裴凝鶯想不到,前世淪落餓死下場的她,這一世竟出得了菱荇殿。

  她總結了一個道理,繞來繞去還得從萬歲爺這兒下手。

  雖說她不喜萬歲爺這人,甚至被雪地臨幸宮女一事震驚,但也不得不承認,萬歲爺一句話,才是真道理。

  除非那老祖宗真能把他想乾的那事兒干成,架空小皇帝,獨攬大權,否則,這天底下還是萬歲爺說了算。

  裴凝鶯收回思緒,看向身側,身側是不認識的哪個妃嬪,論平常,該是獲驪,今個不知怎麼著,獲驪一天都不在。

  她倒開始好奇,獲驪究竟何來的底氣與萬歲爺對著幹,關鍵罷,萬歲爺還很縱容她。

  嘖嘖,裴凝鶯不同意姜瑟罵她傻。

  萬歲爺才是傻子。

  裴凝鶯將目光落向百戲表演上。

  挺有意思的,但她只想出宮。

  裴凝鶯離殿門很近,她是第一個發覺天色暗下來的人。

  宮外,漫天鵝毛飛雪,黑暗以極其快地速度吞噬白晝,宮內點滿燈盞,亮堂耀眼。

  殿門是大敞著的,裴凝鶯側頭去看外邊。

  登時心中一驚,這太像她夢裡的那晚了。

  裴凝鶯搖了搖頭,不,上次都沒燒起來這次怎麼可能燒呢!

  她回頭,瞥見高座上的嫻妃與身旁宮女貼耳交談。

  宮女點頭,竟跑開了,裴凝鶯皺眉,凝起神情,不過,那宮女很快回來了,端著一盤水果。

  裴凝鶯悄無聲息地移開目光。

  是她想太多了麼……

  隨著筵席越來越熱鬧,眾臣都飲酒作樂,萬歲爺更是龍顏大悅,彼此交談著,觀著表演。

  裴凝鶯藉口溜走了。

  宮殿外雪依舊下著,不過沒有方才那麼大。

  裴凝鶯攏緊肩上的水紅色披風,向風雪中走去。

  其實裴凝鶯可以現在直接走了,姜瑟早就打點好了宮人,可公公說要陪她,那她還是去找找他罷。

  她最不喜歡說了卻做不到的人。

  但直房院門緊閉,黑燈瞎火一片。

  裴凝鶯站著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回來,她便回了一趟菱荇殿,想去那邊看看公公在不在。

  可惜,菱荇殿也沒有人,沉葉浮桃都趁著貴人們不在,偷跑出去玩了。

  正當裴凝鶯站在殿門時,綠枝看見了她,傲氣著走到她身旁,嘲諷:「裴小主,您就好好在宮裡待著罷!萬歲爺可要帶咱們娘娘出宮玩去呢!」

  說罷,綠枝高擡著下巴走了。

  裴凝鶯涼涼瞧著她。

  這也是傻子,哪有出宮到處聲張的,何況還是和萬歲爺。

  裴凝鶯又等了一會,獨自走出來,發現宮道不黑。

  那個想法冒頭。

  裴凝鶯擡頭一看。

  前方七層閣樓,整個都燒了起來。

  她站在原地,沒有很焦急。

  她想,公公要燒死了,可她要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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