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24-09-14 12:52:26 作者: 蘭萋萋

  第29章

  裴凝鶯還在床上躺著,迷迷糊糊的意識不清醒,連眼都還沒睜,她就聽到了殿外有人在大喊。

  「走水了!走水了!文書閣走水了!」

  裴凝鶯睜開眼厭厭地揉了兩下,身體不由自主地自個兒穿上了短襖,攏了比甲,系上旋裙,都沒梳洗,推開殿門就往外鑽。

  菱荇殿的殿門才開幾日,裴凝鶯壓根就不知道文書閣是個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怎麼去。

  可她的身子就是自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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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凝鶯越走越快,就要跑起來了。

  今夜的宮道不黑,因前方有一七層閣樓,整個都燒了起來,火光四起,焰火燎燎,熱氣翻湧,周遭的雪都融化了。

  「找桶,接水,澆火去呀!」

  「裡邊有多少人?」

  「人?你還管人!裡邊的案牘沒了叫你好看!」

  眾人驚慌無措,另一邊又有宮人拎著水桶,一桶一桶潑去。

  文書閣的梁木被黑焰侵蝕吞盡,案冊化為灰燼,漫天飛舞。

  被困在閣中的宮人抱著必死的決心,哭著喊著往外跑,一部分真的跑出來了,衣裳頭髮都被燒焦,一部分跑的過程中被落下的橫木砸中,或砸死了,或被橫木上的火燙死了。

  也有不敢跑的,跌坐在閣中,抱著頭等死。

  他們說很熱,火點子會燙穿皮膚,但裴凝鶯沒覺得,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裴凝鶯向下一瞥。

  哦,原來又是餓死鬼化身了。

  她做夢時,有腿,她是活生生的人。

  當餓死鬼時,沒腿,她不是人,是鬼魂。

  裴凝鶯也就膽大起來,飄進了文書閣。

  那些困在其中的人,她不會管,管他們又有什麼用,反正這都是上一世,在她眼裡,早就死光光啦!

  那些人看到魂魄,倒也不似死士看見她時的恐懼,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那是走馬燈。

  可當她飄上二樓,卻傻眼了。

  「許肆」背對著她,手裡拿著個冊子,冊子早被燒得不像樣。

  裴凝鶯飄過去,仔細去瞧還剩一小截的冊子,模糊看見幾個字,她東拼西湊也沒能讀懂。

  那墨被燒得,任是誰來了都不認識,裴凝鶯費勁巴力地只看懂了一個字,「衛」。

  衛國?衛軾?還是什麼?

  裴凝鶯嘖嘖兩句,不看了,傷眼。

  可她忘了,她是實體的鬼!

  「許肆」發現有個鬼在他旁邊看來看去,有些麻木的目光投來,他問:「你做什麼?」

  裴凝鶯驚呼一聲:「你為什麼不害怕?」

  「許肆」看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嫌棄,竟和現在的那個「許肆」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

  裴凝鶯還想嚇唬嚇唬他,卻聽轟隆一響,一根巨大的承重梁挎下,閣頂坍塌,火勢猛增,火光映亮了「許肆」的臉,那是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黑焰漸漸吞噬文書閣。

  裴凝鶯突然睜眼,從床上坐了起來,環視一圈,她還在菱荇殿裡,還是大白日。

  裴凝鶯使勁掐了胳膊,擰得瓷白的皮膚紅了好大一塊,她喃聲:「死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宮裡熱鬧極了,皇親貴族都往宮裡聚,素白的雪中宮殿一夜之間全掛上了紅燈籠,貼上符桃對聯,很一派喜慶。

  沉葉浮桃一大早就起了,抱著一堆金箔,說要裁了鋪在紅紙上,再讓主子提幾個字兒,往殿門兩邊和上頭都貼上聯,期盼來年多財富貴又吉祥。

  沉葉敲了敲寢殿內門,哪怕是平日沉穩的她,現在也高興得說話都帶笑,「主子,您起了沒?趕緊出來貼對聯罷!」

  裴凝鶯回過神來,快速穿了衣走出來,一臉正經地問:「大年三十夢見人死了,我是不是有災了!」

  對,她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

  沉葉沉默了,思索好大半天,猶豫道:「夢由心生,說不定是主子您近來想得多,哪能有什麼災什麼禍!實在不行,奴才待會去燒個火盆您跨一跨?」

  裴凝鶯肯定點頭,「對,得找個火盆跨一跨。」

  其實裴凝鶯覺得沉葉說得對,定是這些天想多了,獲驪要求在這個禮拜之內見到玉觀聲,還得多打聽打聽蘿衣的情況。

  甚至,她還得提心弔膽著嫻妃討她事。

  沒錯沒錯,定是這樣。

  ……

  裴凝鶯盯著撒滿金箔的紅紙,一時提筆難下,她不知道寫什麼,何況她那一手秀氣小字,哪寫得了對聯!

  沉葉浮桃更不必說了,雖識字,但好幾年都不曾拿筆,如今能否拿穩筆桿都成問題。

  裴凝鶯暫擱了這安排,真的尋了個火盆來跨。

  待到傍晚時分,夕陽西下,雲被霞光燒卷了邊,道道金光浸著玄色,裝飾在雲邊上。

  「裴凝鶯!」姜瑟踢了踢鐵門,在她想起裴凝鶯已經可以自由進出時頓了一下,隨後,踢得更用力,「裴凝鶯!跟著我去干清宮,該家宴了!」

  裴凝鶯裹了一件絨毛披風,噠噠跑出來,姜瑟催得太急,她離鐵門還有一臂之遠時,不知被誰堆的小雪人絆了一跤,摔了個狗吃屎。

  姜瑟滿目嫌棄,兩根手指拎過裴凝鶯的披風絨變,嘗試用這點力去拉她。

  裴凝鶯站了起來,盯著沒頭的小雪人,想了很久,一腳踹翻它。

  ……

  家宴,顧名思義,沒有外人朝臣。

  上方坐著萬歲爺以及親王,左側坐著近些的宗親,右側是各宮娘娘小主們。

  萬歲爺左側是王爺,右側是嫻妃。

  身份地位一目了然。

  裴凝鶯坐在右側最後一個座,姜瑟在稍前頭些,獲驪死活不坐前面,就要挨著裴凝鶯,萬歲爺拿她也沒法。

  雖說都是一家人和后妃們相聚,但也該有表演,奈何沒了司禮監那掌印代理批紅,秉筆幾個只敢挑些小事閱,萬歲爺那是一天腳不沾地的忙。

  他身後,現在理應站著仇凜英,可惜,空空如也。

  萬歲爺疲倦地嘆氣,從一項名冊中挑了幾個醫術了得的太醫,叫人吩咐過去醫治仇凜英。

  「今兒個怎麼了?唉聲嘆氣的,」嫻妃先發現了萬歲爺的情況。

  萬歲爺搖了搖頭,見眾人都到齊了,特地在一堆妃子中望了一圈,看到了正在同獲驪講話的裴凝鶯,頓時展笑。

  嫻妃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強扯出笑,道:「雖說家宴,講求樸實家味,可嬪妾還是覺得,不能少了點戲。您瞧呀,光吃飯,妹妹們都拘束著呢。」

  萬歲爺很同意,吩咐人來,底下一個太監捧上戲冊。

  萬歲爺給了嫻妃,「你點。」

  嫻妃溫柔笑著,優雅從容指了幾齣戲,便將這冊子往身旁遞給下一位妃嬪,要她們挨個點。

  裴凝鶯一看便知不對勁。

  嫻妃剛剛看她的眼神,簡直要把她生吞了!

  以前,裴凝鶯確實對皇宮家宴抱有奢望心,以為那是話本里的饕餮盛宴,珍饈美饌。

  可當她一踏進干清宮,就有姑姑提醒,那些什麼菜呀肉呀,離遠了萬萬不能碰,動作太大那是失了皇家禮儀。

  也不能吃味道太大的,吃得滿嘴的味,那也是失了皇家禮儀。

  要吃只能吃自己身前的幾道菜,可她都坐最邊上了,還能有什麼菜?無非是些寡淡的青菜罷了!

  人活著,什麼最重要,吃和錢最重要!

  戲冊裴凝鶯也不稀罕,戲冊裡邊無非是些將士報國,男女婚嫁,還能點出花來了?

  誰料,戲冊經了眾妃之手,前一位嬪妃即將遞給裴凝鶯之時,嫻妃忽然說:「陛下,今夜不宜多點,家宴完了,諸位妹妹還要回宮守歲呢,若戲點太多,這家宴得辦到何時去?」

  萬歲爺想也沒想,「聽你的。」

  戲冊頓在空中,一番停留後,被侍奉太監收走。

  裴凝鶯一笑了之。

  獲驪當眾白了嫻妃一眼,也不太想惹事,倒也沒說什麼。

  嫻妃點的這齣戲,叫《殺狗勸夫》。

  《殺狗勸夫》其實就是一出講類似殺雞儆猴的故事,孫榮被兩個無賴欺騙坑害,孫榮卻堅信兩人是摯友,後來妻子楊月珍殺狗勸夫,讓孫榮識出兩人並非良友。

  擺明了是諷刺裴凝鶯那天所說的,讓嫻妃殺雞儆猴也得找像樣的雞。

  可那又怎樣,裴凝鶯完全不吃這套,嫻妃越是什麼激她,她越悠閒。

  她說了,殺雞儆猴要找像樣的雞,可她有說自己不求權不求勢麼?沒有罷!

  一出出戲演著,唱著,裴凝鶯睏乏得腦袋小雞啄米。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裴凝鶯清醒過來,不經意望外多看了一會兒,竟是和夢裡那夜一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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