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

2024-09-14 12:41:30 作者: 為衣山人

  舊事

  「公子何必試探於我?陸公子與我相見時切實說過,待我出京便書信一封,將事由始末告知與您,人出不了裕都,但鴿子總能出去。」謝之悌臉色不悅,但依舊撐著笑容。

  難不成手書被劫?

  「大人......將軍有令、我等須得押此要犯......」兩個士卒互相擠眉弄眼,敗下陣來的那個上前沖謝聞枝囁嚅。

  「這是我的犯人!」謝聞枝聲色俱厲,見士卒為難方才意識到自己失態,嘆息道:「你們將其他犯人好生押送離營,此人由我看守,自會去向將軍解釋。」

  士兵面面相覷,不敢忤逆於他,只好悻悻作罷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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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之悌正欲開口,卻被謝聞枝打斷道:「少廢話了,你可知他信上寫了什麼?」

  謝之悌一愣,道:「不知,那日陸公子遣千文萬貫二人來笠山相邀,我隨他們一路到了陸府舊宅,原是公子發現了尚書遺筆,還有一張草草繪製的地圖,墨跡雜亂,足見所繪之人心中雜念頗深。我與辛大人將此圖描下,先行來到朔北,而那圖上終點唯有家主孤冢......這孤冢正是我當年所立,原來陸尚書都看在眼中,只是緘默了如此多年。」

  「陸公子還發現了尚書其他手跡,只是並未示與我看,只讓我放心跟著辛大人,想來那封他寄給公子的信便是將這些手跡抄錄給您,我妄加猜測......」謝之悌有些難得一見的頹喪。

  謝聞枝將目光瞥至一旁,嘆息著忖了片刻,「妄加猜測?委屈您多受幾日苦,此事可不是一句妄加猜測便能了結的。」

  「公子,公子!」見他走遠,謝之悌在囚車中掙扎拍打,「屬下所言句句屬實,莫要受他人蒙蔽!」

  謝聞枝無視他激烈的敲打,自顧旋身離去,待走至無人之地,他吩咐道:「青梧,你去追查手書下落......」他說著沉默了,一時沒了後文。

  突聞白草窸窸窣窣,無風卻有響,青梧抽出彎刀擺好架勢,將主子攔在身後。江潛從一旁的空帳中躬身出來,風捲起布幔,謝聞枝瞧見帳中酣睡的言梔,滿室混亂。

  「花樾可以聯繫徐辭盈,她或許能替你問問陸公子,信件同朔北軍眷的一起送來,或可掩人耳目。」江潛衣冠楚楚,意態闌珊。

  「你都聽見了?」謝聞枝沉住氣問,「那便麻煩你替我聯絡,晚些......我要去一趟主帳。」

  「找魏階趙醒問個清楚?」江潛擡眉,摸著下巴思忖,「酉時,他們會在一起商討戰策,我也會在,問個清楚也好。」

  「為何無人通知與我?」謝聞枝將信將疑。

  江潛卻道:「莫不是忘了?魏籍派你來此意在探你忠心,令你監視趙醒。我已與他撕破臉皮,倘若事發有變,你押我進京倒也可以保下自己。」

  「是啊......若親『奸佞』那便是十惡不赦的罪過。」謝聞枝哂笑道。

  江潛向前拍拍他的肩頭,道:「不管真相如何,是非曲直只在人心,往事已矣,須得沉住氣來。」

  「我自然知道。」謝聞枝瞧著江潛輕蔑一笑,「你江盡月能忍削職出京,我又如何不能忍如此之苦?只是想到此,只想嘆一句世道,這世道當真是爛透了。」

  然而魏齊建立,百廢俱興,失地收復,是個百姓人人贊道的大好時光,盛世不遠。

  目送謝聞枝走遠,江潛趕忙折回帳中,言梔白玉般的手臂還露在外頭,他一翻身便又露出一截腳踝,他蓋著自己的衣裳。

  「錯了,我錯了,我幫你穿衣。」江潛笑吟吟扶起他,還殘著汗,言梔吃力地擡眼瞪他。

  「混帳。」言梔惱道,江潛繫著衣繩,熱乎乎的呼吸挨著言梔髮絲,直到他穿戴整齊才笑吟吟地回了一句:「我是。」

  待到酉時,天泛起橙紅,謝聞枝來到帳中之時他們正巧商討完了要事,言梔吃著牧民送來的奶渣子,思緒卻不知歸往何處,江潛依舊與魏、趙二人討論著細節。

  趙醒停下捲起地圖的手,將目光投向謝聞枝,「謝大人有何要事?先進來再說吧。」

  「前兩天我抓了兩個犯人,將軍可還記得?」謝聞枝落座。沉聲發問,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並不是那般僵硬。

  「記得,怎麼不記得,一個和尚,一個兵部辛辭傷,之前的武狀元。」趙醒收好地圖,讓屬下收在箱中,屏退侍從。「今早我吩咐弟兄將人押去邕州府衙,本以為那會安全些,卻不想你另有打算。」趙醒坐回椅中,手撐著頭。

  謝聞枝閃爍著一抹嘲謔微笑,「府衙關著呼延灼,還是不要再添人進去為上,兩個人能掀起多大風浪?朔北眾人總不至於還不能制服一個武狀元。」

  趙醒動作微滯,良久道:「我沒想到有這層打算。」

  「謝大人此時來找,想必是意不在此吧?」魏階突然開口,她的雙眸黯淡模糊,謝聞枝難以把握情緒。

  一陣深沉寂靜,沉默片刻,謝聞枝先打破沉默道:「兩個犯人這點小事,將軍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我又何必前來解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趙醒的一隻手僵硬地停留在下巴上,等候謝聞枝表明來意,而後者卻不能泰然自若。謝聞枝道:「我審問呼延灼多次未果,倒讓他混了個眼熟,上一回去見他,他竟問我是否為謝岷之後,此後我便一直在想,他又是如何認識謝岷,熟悉到如此程度。」

  「我當是什麼事,」趙醒鬆一口氣,笑道:「我頭一次上戰場便認識謝大人,他與陸尚書能文能武,馳騁沙場,為開國大計籌謀,和呼延灼也算打了半輩子仗,馬上相逢更是數不勝數,也曾合作過,他認得謝大人不奇怪。」

  「想必是還說了其他吧?」魏階微微向前探身,她明白了謝聞枝那些隱秘而放肆的思緒。

  「魏階。」趙醒側眸提醒,但他的動作反倒欲蓋彌彰。

  謝聞枝心頭的火愈燒愈烈,索性笑道:「是啊,公主心中如明鏡,我此番來便是為了尋找父親遺骸,但來了這朔北,竟聽了許多風言風語,故而來向二位求證。」

  「既是風言風語,那還求證什麼?」趙醒還想掩飾。

  「謝岷是如何死的?」謝聞枝內心顫動,眸光如火光忽閃。

  魏階依舊冷靜如常,她開口:「自從你來朔北我便知此事再也瞞不下,告訴你也並非壞事,只是你須得答應,若心中不平,待殘部清除,剿滅亂黨,與呼延臻約法三章後回京清算,此時非常時刻,由不得你胡來。」

  「我清楚這個道理,」謝聞枝屈從道,「本想待事了再詢問二位,只是心中刺不除,恐只會再生嫌隙,不利邊疆安穩。」

  「你當真這般想?」言梔此時開腔,他撐著腦袋望他,他自己並非冷靜理智之人。

  謝聞枝喉頭一滑,嘆道:「這個江山是父親耗費一生心血籌謀來的,我不能因為往事白白葬送他的一生功業,我心中明白。只是此節不說明白,我只會受呼延灼挑撥心緒罷了。」

  「好,我會將我所見所知告訴你,但是這不代表便是真相。」魏階淡淡道,趙醒對上她的眼神,只好嘆息。

  魏階清了清嗓子,徐徐道來:「收復羌邕一戰,我與魏籍一同迎戰,宮中由嚴暄、許望涔兩位大人共同留守,也讓魏邤過了把監國的癮,那一戰本該容易,奈何羌邕軍閥勾結悍匪,實力大增。」

  「悍匪?」

  「是,」趙醒此時跟著道,「那悍匪本該退居西北,但不知為何在我們班師回朝時捲土重來,那會謝大人與公主肅清戰場,善後時遇到匪徒,大人珍惜魏階皇室血脈,令她返回報信,他帶兵抵抗匪徒時......殞命破燕城,後來此事,魏煦昭將罪過定在魏籍頭上,說是他試圖殘害手足,但我們都知曉此舉是為保下皇城背後操控的許望涔與魏邤二人。」

  「殘害手足?他想殺公主?」言梔並未瞧見謝聞枝陰鬱面色,說完便被江潛按住了手,示意他不要再問。

  魏階嘆息一聲:「那時我軍功太盛,謝大人一句戲言,問父皇是否考慮立太女,卻不想愈傳愈烈......」

  「竟是因此......」江潛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不對,」謝聞枝側首盯著江潛,心緒激動,「江潛不對,有蹊蹺,我要聽細節!」

  江潛呼吸微滯,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謝聞枝這才逐漸恢復。

  卻留趙醒與魏階面面相覷,趙醒道:「細節?這麼多年過去了,並非我們刻意隱瞞,而是年歲久遠,怕記憶出了差錯。」

  「將軍何故言不由衷,話到嘴邊又咽下?」謝聞枝此時頭腦逐漸敏銳清晰,「只將事由始末,事無巨細全盤告知與我便是,是非我自會判斷。」

  「知道真相又能如何?邤兒已然離世,他受了惡果,仇無處尋了。」魏階到底是魏氏皇親,對手足血親尚存依稀情誼。

  「公主,」謝聞枝依舊執拗,神情卻靜若止水,仿佛他們每句話後頭都能讓他洞察出陰謀謊言,他一字一頓,「您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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