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

  夜談

  月吟昔由衷覺得潛龍城修得好，嚴絲合縫，否則但凡地上有個縫，她都要先鑽為敬。

  「今天叫你出來，只是想看看你，說幾句話，沒有別的。」

  沐泠煙站的方向剛好迎著月光，皎皎明月照亮她衣服上的霜花紋，顯得格外清冷與不近人情，她臉上卻揚著笑，平白把清冷變作溫柔：「我上一次見你，你才四歲左右。」

  「那時候你才這麼高，」沐泠煙用手比劃腰的位置，眼中滿是柔和笑意，「抓著你爸爸的手乖乖站那兒，跟個小瓷人似的。我想你喊我一句姨姨過我抱一下，你還不樂意，非要我說讓琛兒韻兒陪你玩才肯叫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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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吟昔看向沐泠煙，她卻錯開目光，去看月亮和遠處夜色籠罩的潛龍城。剛經歷一場危機，潛龍城四處的燈光黯淡了許多。

  「你同你母親長得很像，眉眼卻酷似你父親，」沐泠煙伸出手，似是想要接住月光，「吟昔，想不想聽聽你父母的故事？」

  「我父母的故事？」月吟昔對這個有些好奇，她只在回憶里了解過父母，再者就是牧臨琛說的故事，連月初泓和月初潯也沒有跟她講起過她的父母，「別人都說我父母是天縱奇才。」

  「那都太籠統了，天縱奇才四個字遠遠形容不了初淺和奚淮。」沐泠煙嘆道。

  「二十多年前那場逐鋒大會，即使到了現在也無可超越，最主要原因的就是初淺。不知道琛兒跟你說過沒有，初淺還是戰連擂台勝者。那時她契龍不過兩年，紅衣獵獵肆意張揚，一人一龍在戰連擂台上從頭戰到尾，是真正的冠軍，我至今都記得。」

  那年的月初淺，長劍橫掃，下顎微揚，站在擂台上就好似一束光：「倚龍城月初淺，還有誰來戰！」

  月吟昔也看向夜色下的潛龍城，目光好像可以隨著沐泠煙的描述回到二十多年前。她看到的月初淺還是年輕時的模樣，她也是第一眼看去，就覺得母親應該是站在長風裡肆意張揚的人。

  「我其實見到過媽媽，但她說，她是個懦弱的人。」月吟昔斂眸。

  「她只是重情，初淺是我們幾個里最勇敢的了。」沐泠煙回憶起從前，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那年我們幾個逐鋒相識，面對詭森躊躇不前，還是初淺第一個提著劍，一股腦把我們往詭森拉。」

  沐泠煙突然笑了一聲：「初淺是個風風火火的人奚二公子卻最是謹慎，每每奚二公子做長遠計劃都會被初淺攪黃，他倆最初是我們幾個里最愛拌嘴的。」

  再然後就是她跟牧寒，她年輕的時候也算清冷，偏牧寒這個出身規矩最多的牧族人是個混不吝，大事上從沒差錯，小事上卻總要同她作對，但他又把分寸拿捏得極好，叫人氣不起來。

  「那我父親呢？」

  「奚二公子啊，他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吟昔可知道，送你離開又把你帶回來的時空之術，就是奚二公子一力研究的。」沐泠煙撥弄手腕上的手鍊，「奚淮的破冰雲紋靈鎧異變，他對戰場的控制我一個控制系靈連都自愧不如，破冰雲紋的能力關係著一點時空之術，奚二公子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掌握些許時空之術的人。」

  月吟昔想起自己的穿越，這種能力都可以掌握一些，的確是……

  「吟昔知道龍與龍之間是可以有聯合招式的嗎？」沐泠煙突然問。

  月吟昔一愣，猛想起遇到沐璃韻時奚栩的那招冰域，無縫銜接了沐璃韻的招數：「像是破冰雲紋可以無縫銜接雪域飛霜的招數？」

  沐泠煙點頭，笑容里有一絲驚訝：「看來你還看到過。」

  「應該算吧，破冰雲紋的冰域聯合雪域飛霜嗎？」

  「奚二公子當時研究的事破冰雲紋靈鎧異變中的招式冰域和雪域飛霜的技能雪域，二者聯合的冰霜領域融合攻擊與控制，殺傷力一度讓初泫嘆為觀止……」沐泠煙的話一頓，月吟昔也隨之一怔。

  短暫的沉默以後，沐泠煙開口繼續：「吟昔也沒有了解過初泫吧，我不知道他在你眼裡是什麼模樣，但二十多年前，初泫是最純粹的那個。」

  月初泫沒有單獨參加鎧連擂台，出名是在跟月初淺一同的戰鎧雙人擂台，他跟月初淺的配合可以說是天衣無縫，身為鎧連，一手劍法也是出神入化，沐泠煙他們先認識的是月初淺，後認識的月初泫，當年他也站在朝陽之下熠熠生輝。

  「一直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月初泫，是個鎧連，但我的夢想是消滅所有作亂的地詭，守護大陸。」

  「吟昔。」沐泠煙回頭很認真地看著月吟昔，「我很贊同你自己組隊的想法。我打一開始就知道你回來，知道你前往倚龍城也知道你要探查真相，那一路上有琛兒跟著，你也來得及慢慢了解大陸，來得及慢慢變強，所以我沒有干涉過隻言片語。但那些遠遠不是真正的強大，真正的強大是要靠自己獨自領悟的。如果你願意聽煙姨的，也敢聽煙姨的，就帶上三四個人去重新走一遍大陸，自己尋找合適的隊友，面對那些不曾面對過的困難，我相信來年的逐鋒大會，你的風采一定不會輸給初淺。」

  沐泠煙肅容道：「吟昔，敢不敢？」

  月吟昔撩起眼皮直視沐泠煙：「敢。」

  沐泠煙緩緩笑起來。

  對上沐泠煙笑容的那一刻，月吟昔突然覺得安心，莫名多了幾分堅定，像是突然汲取到了某種力量。

  這種時刻放在哪裡都應該是及時截止沉澱氣氛馬上轉場留下文學空白，場內的月吟昔和沐泠煙在這場空白里應該互道晚安然後各自離開。

  但沐泠煙她不止是月吟昔父母的朋友，她還是牧臨琛的媽媽。

  母子母女，某些方面牧臨琛沐璃韻可能真的是隨母。

  例如沐泠煙的笑容在最合適的地方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上揚成一種非常微妙的弧度：「說來，吟昔啊，我也不是想插手你們年輕人的事……你跟琛兒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月吟昔：「……」

  可是，她跟牧臨琛，到現在為止，真的，什！麼！都！沒！有！啊！

  另外一邊，棠錦瑟想跟月吟昔組隊的訴求仍舊沒有通過，棠族內部棠錦瑟是少主，雖有人反駁但沒法真正左右棠錦瑟，最大的阻礙來自驚龍城少城主嚴澤。

  棠族領地其實更靠近潛龍城，但三城之中棠族跟驚龍城的關係最好。棠族滿族靈連，除了守衛的戰連外都是治癒系靈連，這註定她們沒法單獨組成巡守小隊，所以棠族是跟驚龍城一起組成兩隻隊伍的。嚴澤在沒有見到棠錦瑟的時候就被叮囑要保護好棠錦瑟。

  棠錦瑟的韶時海棠在整個棠族都是出挑的，但無論怎麼出挑，治癒系靈連沒有攻擊力是鐵一樣的事實。

  「太危險了，我不否認月姑娘有些實力，可現在大陸形勢算不上好，萬一遇到潛龍城這種情況，她一個人能不能保護自己全身而退都是問題，更不要提保護你。」嚴澤的表情格外嚴肅。

  棠錦瑟低著頭，聲音很低：「可是，我就是想跟吟昔一起……我一直被姥姥和你們保護，從來沒有真正……」

  「跟著城隊你依然可以獵殺地詭不是嗎？」嚴澤的語氣軟下來。

  棠錦瑟撅著嘴沉默，嚴澤以為她準備妥協的時候她又擡起頭，眼裡有細微的水光和堅定：「我知道跟著城隊才是安全的，我也知道我是一個治癒系靈連多遇見兩隻低階地詭都可能喪命，我知道無論是姥姥還是你都是為我好想要保護我，可是……」

  「可是……我不要這樣，」棠錦瑟兩手抓緊了衣服，眼眶泛紅，「出來之前，姥姥說想要我勇敢起來，我知道大家都在努力幫我，我出了棠族的保護，轉眼進了你的保護，我還是活在你們的保護下。我想像沁姑姑那樣厲害，我想看看全靠自己能不能闖出一片精彩，成為棠族的驕傲。」

  嚴澤垂眸看棠錦瑟，剛到驚龍城時還如同受驚的小鹿一樣在保護圈的邊緣伸著腳試探。保護了她一個多月，都要成為習慣了。

  其實出去闖闖也好，他可以帶領驚龍城和棠族，給她一時的自由，至於安全……

  嚴澤長久沉默以後，微不可見地嘆氣：「好。」

  棠錦瑟擡起頭，瞪大眼睛裡緩漫上喜悅：「你同意了！」

  「嗯，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棠錦瑟連連點頭，手把裙子攥得更緊：「那，你要一起嗎？」

  「嗯？」嚴澤一下子沒理解棠錦瑟話里的意思。

  「你啊，一起吧，」棠錦瑟眼中似有光，「我知道你也是想一起的。」

  嚴澤微微一怔，心裡是說不出的驚訝。

  「我就不了。」嚴澤柔和目光搖頭，「你自己去就好了。」

  作為一城少主，他不可以任性。

  ……

  棠錦瑟回了房間，嚴澤站在門外，半晌後舉起了手：「頤霄……」

  ……

  月吟昔是飄著回房間的，沐泠煙到底沒有真的追問什麼，看她支支吾吾地臉紅就放她走了，但這不妨礙月吟昔持續害羞。

  「你們說，牧臨琛到底是跟他媽媽妹妹說了什麼啊啊啊啊啊啊！」月吟昔埋在被子裡小聲尖叫。

  「不知道。」彧焱格外老實。

  「反正肯定有什麼歧義的話。」碎玦更老實。

  「也就是他現在在試煉，不然……」月吟昔坐起來，咬牙切齒。

  「不然什麼？」彧焱稍稍好奇。

  碎玦嗤之以鼻：「月吟昔能不然什麼啊，撐死紅著臉跳腳。」

  月吟昔：「……」

  「呸，不然我高低把他按在地上錘，」月吟昔惱羞成怒，「憑空污我清白了屬於是，我是很有原則的！」

  碎玦哼哼兩聲，彧焱不發表意見。

  月吟昔則是磨著牙睡著的。

  也許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時隔一個多月，月吟昔閉眼睜眼，在淡薄的白霧裡看見了牧臨琛。

  「吟昔。」牧臨琛比起一個多月前更沉著了，身上的殺氣也更凌厲。

  不過這些殺氣不朝著月吟昔，所以她半點不怕。時隔不過一月，離牧臨琛結束試煉還有大半時間，所以月吟昔在短暫沉默這是共情還是做夢。

  但很快這種疑惑就消失了，因為碎玦幽幽繞上她的手臂，涼涼開口：「來，把他按在地上錘。」

  月吟昔：「……」

  牧臨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