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夏天（十八）

  悠長夏天（十八）

  九月正式開學前，誠凜的一年級集體報名了街頭籃球賽。因為是非正式比賽，白鳥不用全程跟隊，她上午處理了些自己的事情，臨近中午的時候才循著定位找到比賽現場。

  她下了車後才知道，這個街頭籃球場，離桐皇只隔了兩條街。

  8月31日，今天是青峰的生日。

  白鳥在地鐵站口的十字路口站了很久，還是去了桐皇相反的方向，去她原定的目的地。

  從神奈川回來之後，白鳥去找了山田日奈子。九月將至，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學，但學校社團大多已經恢復活動，包括山田日奈子所在的吹奏部。白鳥想問問青峰的喜好，以給青峰準備禮物——她雖然通過黃瀨的經紀人北野拿到了小麻衣簽售會的門票，但簽售會並不在他生日當天，如果可以，白鳥還是想青峰能在他生日當天更開心一點。

  她和山田日奈子有舊怨，所以山田本來不算是上佳人選，只是白鳥身邊雖然有很多和青峰還算相熟的人，但黃瀨顯然不合適，黑子在除了籃球以外的事情上和青峰全不對盤，桃井這段時間也一直避免和白鳥談及青峰的事情，暗戀青峰許久的山田反而成了白鳥唯一能指望的人。

  「跑來問我這個問題你不覺得很可笑嗎？在幹什麼啊？不是和黃瀨君在一起了嗎？」吹奏部的好好副部長只有在面對白鳥時才會露出真實的自己，山田嗤之以鼻，對她的行為大肆嘲諷，「你還要禍害青峰君到什麼時候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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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想要做什麼，」白鳥道，「我只是想他能高興一點。禮物不會以我的名義送出。」

  山田的表情僵住，她翻了個白眼，嘆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青峰君需要什麼……不，我們都知道，但是給不了。」

  山田：「……他好像不太喜歡吃甜，你要是為他好，今年就別讓桃井五月再手作蛋糕給他下毒了。」

  「除此之外，白鳥凜，」她說，「你真的沒有什麼能給青峰君的。」

  結果白鳥連阻止桃井做蛋糕都沒能成功，桃井在電話那頭野心勃勃摩拳擦掌，白鳥實在不忍心打擊她。況且，桃井和青峰這對青梅竹馬有他們自己的相處方式，也輪不到白鳥置喙。

  白鳥順著商業街往前走，很快被前方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實在太矚目了——紫色的頭髮亮眼，他又太高了，不得不彎腰才能進入玻璃門，他身邊跟著的人白鳥也很熟悉。

  紫原敦和冰室辰也進入的是家甜點店。

  白鳥想了想，快步跟著進了同一家店，剛推開門，就對上因為風鈴晃動看過來的冰室辰也的眼神。

  他眼角的淚痣因為驚訝微微一動：「小凜。」

  紫原拱起鼻子，看清白鳥後，「哼」一聲別過頭去。

  白鳥向兩人點頭示意，短暫地寒暄後解釋自己是在看到他們後跟著進來的：「因為……是紫原君選擇的甜點店，一定很不錯。」

  紫原雖然還在努力不去看她，但聞言仍然有點得意，耳朵忍不住支起來。

  「那個，紫原君，」白鳥問，「請問，不太甜的蛋糕，有推薦嗎？」

  「哈？」紫原俯視著她，「為什麼我要告訴你。」

  從剛見面白鳥就察覺到了紫原的敵意，他拒絕回答也在白鳥意料之中。原因不難猜。雖然白鳥和紫原認識多年，但說到底，紫原和守陵人，和赤公宅的所有人一樣，他們過去釋放的所有善意都是因為赤司，現在她和赤司沒有關係了，這種善意也就到頭了。

  白鳥神色未變，說了聲「好的」，接著就轉身諮詢店員了。

  紫原的拳頭打到棉花上，反而開始難受。

  「敦，」冰室道，「太沒禮貌了。」

  「不管啦——」紫原不滿地嘟囔，憤憤道，「她讓小赤傷心了，我討厭她！」

  正在聽店員介紹產品的白鳥頓了一下。

  冰室看了一眼白鳥，對紫原道：「所以，敦讓小凜難過了，我也可以討厭敦嗎？」

  紫原愣住了，沉下臉看著他：「就算是小室我也會生氣哦。」

  冰室：「畢竟我認識小凜的時間，比敦要久很多啊。而且，小凜以前在帝光的時候不是也對你很好嗎？」

  的確是有過訓練後的按摩，耐心的勸導，還有她口袋裡常備的美味棒，只要一彎腰一伸手就能拿到。

  但紫原還是道：「——現在我也開始討厭小室了！」

  他氣鼓鼓地抱起裝滿甜點的紙袋往外走，門口的風鈴再次響起之前，白鳥叫住了他。

  「他怎麼了？」白鳥問，「那個赤司。」

  紫原還在氣頭上：「我怎麼知道！但是小赤不開心，一定因為你，小赤只會因為你才不開心！」

  風鈴晃動，紫原跺著腳離開了。

  「不需要處理一下嗎？」白鳥問冰室。

  冰室：「讓他冷靜一下也好，等下我再去找他。」他代紫原向白鳥道歉，「敦的個性你也了解，不要放在心上。」

  白鳥：「不會，我習慣了。」

  冰室頓了頓，轉開話題：「說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好像離誠凜和公寓都不算太近。」

  白鳥接受了店員的推薦，選了一款栗子巧克力蛋糕。蛋糕現烤，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完成。

  白鳥付了定金後轉身面向冰室，直截了當地道：「你是想問tiger的動向吧。附近有街球賽，我陪他們來比賽。」

  冰室若有所思：「球賽？」

  白鳥知道他在想什麼，低頭解鎖手機，點了點，將街球賽的具體地址和報名方式發給冰室：「現在報名應該也還來得及。」

  冰室笑：「小凜完全不阻攔我嗎？」

  「就算和tiger決出勝負，再也不是兄弟，」白鳥道，「你也沒辦法和他做毫無瓜葛的人吧。」

  她說到這裡，忽然沉默了。白鳥突然想到，冰室和火神的關係，就像她和赤司，就像她根本沒辦法和赤司做真的毫無瓜葛的人。

  冰室趕著去報名街球賽，很快和白鳥告別。白鳥給黑子打了電話，說了冰室的事，也是想確認一下大部隊那邊需不需要自己現在過去。黑子說他們遇到了正邦的人，現在正在休息。白鳥算了下時間，決定等蛋糕做出來以後再去球場。

  但蛋糕還沒做好，外面就下起了雨。完全出乎意料的潑天急雨，最後是蛋糕店贈送了一把傘給白鳥，她才能拎著蛋糕離開。

  看樣子，火神和冰室的比賽又要泡湯。這場比賽，必須要等到冬天了。

  白鳥一邊撐著傘往桐皇的方向走，一邊給桃井打電話，電話一直不通，白鳥轉而打算把蛋糕放到桐皇的傳達室，等桃井之後來取。

  只是她還沒走到桐皇，就遠遠看見了失聯的桃井，本來應該在籌劃青峰生日聚會的粉發少女哭著冒雨跑出校門口。

  出事了。

  白鳥毫不猶豫地快跑起來去追她，終於在關上門的前一刻跟著桃井擠進了電車。桃井一直哭，從她斷斷續續的講述里，白鳥得知是青峰知道了他IH最後幾場比賽被禁賽與桃井有關，大發了一場脾氣，恐怕也說了些傷人的話。

  白鳥過去的經歷讓她不適合做安慰桃井的人，但好在有人很適合。她帶著桃井去了誠凜，和因為急雨中斷比賽回學校的其他人匯合。黑子輕輕拍拍桃井的腦袋，一直抽噎的少女很快安靜了下來。

  黑子把外套給了桃井，送她回去。

  走之前，桃井指向扔在門口的紙盒：「那個蛋糕。」在電車上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一直提在白鳥的手裡，桃井問，「是給青峰君的嗎？」

  蛋糕盒因為快速跑動和淋雨而破破爛爛，還差點被電車門擠到，可想而知裡面的蛋糕變成了多麼糟糕的模樣。白鳥笑了笑：「算了，已經不好了。」

  「給我吧！」桃井微微激動，「小白，青峰君會喜歡的，真的。」

  桃井拎著蛋糕跟著黑子離開了。白鳥目送她背影消失在視野里，而後翻出手機通訊錄，雖然猶豫，但最後還是撥通了青峰的電話。

  很意外的，電話接得很快，只是遲遲沒有人聲，白鳥和青峰在聽筒兩端各自沉默著。

  最先撕開沉默的是白鳥，她道：「五月，她在誠凜這裡，哲也在勸她……不用擔心。」

  青峰說：「好。」

  是分手後第一次聽到他說話，白鳥忽然感到一陣氣滯。

  她慢慢送出一口氣，握緊手機，道：「是我告訴的她你手肘有傷，原因在我，你不要遷怒她。」

  「很抱歉，干涉了你的事。但是你的人生，不是只有那一場籃球賽。」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只能又重複了句，「抱歉。」

  「白鳥，」青峰問，「還有話要對我說嗎？」

  「青峰，」她輕聲道，「生日快樂。」

  暮色四合，白鳥站在體育館屋檐下，伸手向外試了試，雨停了，風一吹，身上一股涼意。

  夏天結束了。

  桃井遠遠看見青峰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門前橙色路燈是唯一的光源，他坐在光暈的中央，影子拖得很長。一起長大的這麼多年，桃井知道，這是他在低頭認錯，因為是從小就不擅長說對不起和謝謝的人，只會用行動表達自己的想法。

  桃井把脆弱的蛋糕盒放到他旁邊，在蛋糕盒另一邊坐下：「是小白買的。抱歉，因為我變成這樣了。」

  青峰的視線停留在盒子上，他看著桃井拆開盒子，露出面目全非黑乎乎一團的蛋糕，又看著桃井用塑料小刀分蛋糕，一邊喋喋不休，說哲君在練很厲害的運球方法呢，一旦練成，根本沒人能阻止得了他；又說：「小白也很好，和誠凜的大家站在一起，很放鬆安定的樣子。」

  青峰終於說話了，他輕輕「嗯」了一聲。

  桃井把分好的蛋糕遞給他：「阿大，生日快樂。」

  是栗子巧克力，生巧苦澀醇香，沒有青峰討厭的甜膩感。

  雨後的風吹過，帶來遠處泥土的潮氣，八月底的殘月當空，響徹整個夏夜的蟬鳴聲減弱。

  夏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