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球！全！都！傳！給！福！山！瞬！！！！！】

  潔世一猛然睜開眼。入目是幽暗的天花板，窗外月明星稀，同宿舍的選手們還在酣睡。

  他壓抑著輕輕呼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摸了把臉，才發覺自己在夢中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了眼牆上的掛表，現在凌晨四點二十分，距離起床鈴聲還有近兩個小時，昨晚很多人討論和復盤白天練習賽的事情，比平常睡得更晚了一些，是以宿舍里十分安靜，只有呼吸和呼嚕聲。

  這時候躺下繼續睡才是最佳選擇，對身體和訓練都負責，但很多時候行為是不受人的意願控制的，潔世一閉了閉眼，起床洗漱，輕手輕腳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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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西的秋風在凌晨時分十分清爽，吹在人臉上，稍稍驅散了一些夢境現實交織在心中的陰雲。潔世一穿過走廊，順著樓梯往下走。

  樓外地面上依稀傳來人聲，他剛想往窗戶外面看，一點淡淡的煙味從樓梯下方飄上來。

  二樓的樓梯口，RE·AL青年隊長倚在窗邊，手裡捏著煙，煙味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

  潔世一上前跟她打招呼：「還以為這個時間醒的就我一個呢，沒想到前輩這麼早就起來了。」

  青年隊長目光轉向手裡燃燒的菸頭，說：「我一夜沒睡。」

  「誒？」潔世一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詢問下去。

  RE·AL青年隊長之前在Blue Lock第二階段時期當過他們的助教，五個聯賽戰區來回走，雖然不如福山瞬當助教時那麼積極和他們交流，但為人沉穩可靠，有強大的領導力和責任心，因此大家相處得還不錯。

  但也僅僅是還不錯的程度了，一些深沉或是關係到個人內心的話題，似乎並不適合在這樣的關係里深談。

  斟酌過後，潔世一選擇先放下這個話題，指著煙跟她開玩笑說：「吸菸區好像不在這裡吧，前輩，偷偷抽菸教練要批評的。」

  青年隊長瞥了他一眼，直接說：「我不會抽菸。」

  那你點菸幹嘛？吸二手菸玩兒啊。

  什麼素質。

  感受到潔世一獵奇的眼神，青年隊長表情沒變，轉頭看向窗外。

  潔世一想起來自己還沒來得及看外面發生了什麼，跟著探頭向地上看去。

  集訓營宿舍樓和辦公樓緊挨著大門，開了幾盞大燈，混著月光將門口的空地照的蒙蒙亮，可以看到有十來個人走進來，有的拉著行李有的拿背包，潔世一還看見諾亞他們和教練組的，正和來者交談。

  青年隊長出聲說：「世界第一中場，世界排名前五的頂級中場，前三的後衛，巴西的國腳，義大利國腳前鋒，世界第一守門員……」

  隨著她的一一點名，結合自己的認識，潔世一把樓下這群人一一認了出來，全都是各國頂級俱樂部的主力隊超級明星選手！

  想起來了，來集訓營之前就聽說會有頂級球星來做助教，諾亞他們只是來得早了一些，這下所有助教才都到齊了。

  潔世一逐漸清明的眼光掃過諸位球星，掃過世界第一守門員的時候頓了頓，不自知地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番，剛要若無其事地移開。

  青年隊長伸出手隔空點了點世界第一守門員，神童洛基所在的法國PXG俱樂部主力隊隊長，說：「PXG本來不讓他來，但昨天下午福山瞬給他打了個電話，這個人才連夜飛過來。」

  潔世一：「這些助教們這個時候到，應該都是連夜飛過來的吧。」

  潔世一：「咳，抱歉。」

  潔世一：「不愧是瞬前輩！」

  這是走過了條什麼樣的心理路程。

  「不過這些行程應該是很早就定好的吧，為什麼瞬前輩要昨天下午突然給他打電話？」潔世一說。

  「不僅是他。」青年隊長說，接連指了好幾個人，「這些人都是昨天下午臨時收到消息飛過來的。」

  昨天下午發生了什麼事嗎？讓潔世一來說的話，也只有那一場讓他剛剛在睡夢中驚醒的練習賽了。

  「就是那場比賽，確切地說，是比賽結束之後。」

  潔世一聽得雲裡霧裡，想要繼續聽下去撥開迷霧之時，青年隊長卻又閉上嘴，不說話了。

  有風從窗外吹進來，視野角落的菸頭一下子變成亮紅色，仔細一看，原來是菸頭前面積攢了長長的菸灰，菸灰掉落後，露出正在燃燒的地方，已經快要燒到濾嘴處。

  剛剛說話時也沒有聞到更濃烈的煙味，青年隊長的確只是點燃了這隻香菸而一口沒抽，拿煙的手像看溫度計一樣捏著菸嘴。

  她真的不抽菸。

  雖然運動員通常不被允許抽菸喝酒，但大多數運動員尤其是歐美的選手其實玩得花多了，高興不高興都來一根，像她這樣不抽菸的選手少之又少。

  青年隊長：「我不抽菸，比賽前半個月內不碰酒精，不打遊戲。」

  品行楷模！

  想想這是個歐洲白人，更楷模了！

  青年隊長還沒有說完：「我的父母都是職業足球運動員，我從小抱著足球睡覺，三歲啟蒙，五歲加入俱樂部，我的道路筆直向前，就是職業足球。」

  「加入RE·AL的時候，主教練說我有世一中當年的風範。」

  她看起來真的也想也很適合擡起手抽一口煙，但她沒有。

  青年隊長：「今年踢完世青杯，我就要去主力一隊了。俱樂部已經承諾我，不會讓我從替補做起，我會直接成為世一中的副手。」

  潔世一張著嘴傻了一會兒，即震撼這名世一中繼承人的過往和資源，又品著這並不熱烈的氣氛：「祝賀？」

  青年隊長：「其實去年我和一些青年隊員就時不時地和一隊一起訓練了，後來福山瞬想進一隊，經常不參加青年隊的訓練跑到一隊那裡，教練讓我去喊她回來，我就過去跟著一起和一隊訓練。」

  青年隊長說：「我和一隊的選手們相性不錯，加上世一中的幫助，配合訓練頗有成效。世一中今年32歲，後年世界盃結束後，她就34歲，再多踢兩三年，36歲，身體素質下滑，屆時我會接替她，成為RE·AL一隊新的隊長。」

  「福山瞬，未來，或者說不久之後的世界第一前鋒，我不說大話，但現如今世界上，除了世一中，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和福山瞬搭檔。」

  「五年後福山瞬23歲，我25歲，身體素質、心態、經驗，正是一名足球運動員最巔峰的時期，球隊磨合，隊員更替也將達到最佳狀態，也許不會一帆風順，但維持好大方向，踢個三四年——」

  下一個摘下世一中桂冠的人就是我。

  潔世一在心中為她補上這令人熱血沸騰的後半句。

  多麼光明的未來啊，多麼光明。

  只有身負超絕天賦，付出百倍努力，毅力非凡，從不懈怠，還被投注頂級資源的人，才能踩碎無數人的夢想，站上青年選手的巔峰，擁有這樣光明的未來。

  世界第一……

  「我不會成為世界第一中場。」青年隊長說，「我沒機會。」

  「……哈？」

  潔世一瞠目結舌地看著她。

  別開玩笑了，這個集訓營里還有比你更有可能登頂的中場嗎？

  RE·AL青年隊無可替代的中場隊長，世一中之下福山瞬的最佳搭檔，世一中的弟子，球壇內公認的世一中繼承人。

  沒有機會，成為世界第一？

  「很可笑，是吧。」青年隊長說完，自己點點頭，「沒錯，可笑之極。」

  「但這可笑的一切成為現實，都是因為，」她的嘴角在瘋狂抽搐，嘴巴一張一合，說出個最不可能的名字，「福山瞬。」

  潔世一愣了。

  青年隊長語速加快，如她內心的狂風驟雨，不顧傾聽者能否聽懂只顧抒發：「知道為什麼福山瞬在青訓營呆得好好的突然就不幹了，內部比賽踢到一半直接就跑到教練辦公室要求進一隊嗎？知道為什麼俱樂部給她大開方便之門一路綠燈，她卻絲毫不滿足，反而愈加來勁，只隔了半年就又開始鬧騰，還敢棄賽飛到日本作威脅嗎？

  她語速又一下子放慢，像雨中滾滾悶雷：「【不踢前鋒的話乾脆不要踢足球】，知道教練為什麼會說這話嗎？」

  青年隊長說：「因為RE·AL正需要一名傳奇前鋒。」

  青年隊長說：「因為福山瞬是個足球天才。」

  潔世一恍惚地一步步走下樓梯。

  他已經忘了自己提早起床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己下樓是要做什麼，心思已經被剛剛的對話所蘊含的意義全部占據。

  青年隊長含恨的話語尤在耳邊。

  「RE·AL已經決定和日本方面合作，預計明年聯合幾個歐洲國家一起開展Blue Lock計劃，目標是以最快的速度篩選培養出一名前鋒。」

  「這不是RE·AL主動想要的，而是福山瞬逼的。」

  「因為等拿到世界第一前鋒的頭銜後，福山瞬就要踢回中場，去追求世界第一中場的頭銜，RE·AL迫切需要一名優秀的前鋒去頂她的缺口。」

  「或者說，去留住她。」

  「就像當年用剛進青訓營的她留住世界第一中場一樣，RE·AL急需一批優秀的、能助力福山瞬拿到世界第一中場頭銜的前鋒。」

  「你算算，福山瞬成為世界第一前鋒、轉型去踢中場的時候，是幾歲？那時候我幾歲？我能打敗她去當世界第一嗎？」

  「不可能的。因為那個傢伙，那個恐怖的、該死的怪物，是個，天才！」

  昨天中場休息時福山瞬的臉閃現腦海：【世界第一中場，世界第一前鋒，還是其他，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那不是我的目標。】

  蓮花眼閃閃發光：【我福山瞬，要成為足球世界裡最最耀眼奪目的足球巨星！】

  下一秒，眼前又是青年隊長將燃燒的菸頭一把攥進手心，拳頭顫抖著抵住牆壁，像被扼住翅膀嘶鳴的白鶴，含恨道：「那個混蛋，要一輩子把我踩在腳下。」

  天才。

  巨星……

  ……

  ……

  混——

  「這位選手，這位選手？」

  一個伴隨沉重腳步聲奔跑靠近的女聲響起，潔世一猛然驚醒。

  「啊，原來是日本的潔世一選手，幸會幸會，有興趣做專訪嗎？我是說集訓營結束後。」

  是一名記者。她急匆匆跑過來，氣喘吁吁，懷裡抱著脖子上掛著背上背著好多好多攝影器材，像一個行走的攝影棚。

  「額我……」

  記者用不知道怎麼空出來的手一把塞給潔世一一張名片，他還沒來得及把名片放好，就被記者一邊說「現在還不是訓練時間潔世一選手有空的話煩請幫我的小忙吧十分感謝」一邊往懷裡塞了一個巨大的器械。

  潔世一身上的冷汗和汗毛都還沒落，就一臉懵地跟著記者走起來。

  為什麼，這裡會有，一身攝影器械的記者？

  記者：「年輕了吧。全世界最最頂尖的球星齊聚一堂踢比賽，怎麼可能沒有記者，你知道就這一場比賽能寫多少個爆炸新聞稿嗎？我還是憑著跟RE·AL內部有關係才第一個收到消息呢，昨天下午連夜就飛過來了。」

  「齊聚一堂，踢比賽？」

  「啊，忘記了，你們還不知道呢，這可是絕密消息，提前透露給你啦。」記者說，「看見那邊那麼多世界球星了嗎，加上集訓營里的七位球星，剛好22人湊一局比賽，我就是為這場比賽而來。」

  潔世一想起來青年隊長說的，原來那些臨時被叫過來的球星，是為了湊齊比賽人數。

  「到底是怎樣的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在這個地方剛好用頂級球星組局的，嘖嘖嘖。誒，潔世一選手，一會兒能再麻煩你舉一會兒器械嗎，很快的？太感謝了，作為報答，我透露你一點明天的頭版頭條怎麼樣。」

  「從哪兒說起呢，啊，世界第一中場，你知道吧，RE·AL主力隊的隊長，RE·AL不是一直有隊伍核心穿10號球服的傳統嗎？世一中一直穿10號球服。」記者神秘兮兮地湊近，聲音中難掩狂熱，「聽說這次比賽如果贏了，世一中就要把10號球服轉讓給福山瞬選手！」

  記者：「十八歲的RE·AL核心10號，你敢信嗎！十八歲！知道為什麼嗎？」

  潔世一今天真的聽了很多個「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福山瞬選手這回點名要跟世界第一前鋒諾埃爾·諾亞踢同一個位置！意味著年輕的賽季最佳年輕球員要開始對老牌世一鋒發起挑戰！天哪，你敢想她真的贏了會怎麼樣嗎！」

  記者說話都給人一種看報紙新聞上巨大的頭條標題的感覺：「今天過後，年僅18歲的福山瞬選手將世界第一前鋒斬落馬下，手握世一中搭檔，腳踩世一俱樂部主力隊，直指世界盃！」

  記者：「熱搜詞我都想好了——五十年來最有價值的前鋒，超過歷屆世一鋒諾埃爾·諾亞等著名球星，光耀未來無限可期……」

  「我有同事說其實可以改成『最有價值的球員』，畢竟福山瞬選手不僅在足壇有建樹，商業價值同樣不可估量，簡直是媒體人最愛的超級明星。」說到這裡，記者突然停下來，神秘一笑，「但我不會改的，因為我要留到以後用。」

  潔世一看著她的臉，好像知道她在RE·AL的關係是誰了。

  他心臟怦怦直跳，聽完青年隊長一番話後本就心潮澎湃，此刻看她喋喋不休這麼激動忍不住打斷：「不好意思，請等一下，那個，你們這麼肯定福山瞬選手會贏嗎？」

  而且以她的措辭來看，還不僅僅是贏，需要贏得霸道漂亮才行。

  潔世一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說福山瞬任何不好的話，他的心愿意把世間一切美好的詞彙統統獻給瞬前輩，但是，但是，嘴巴自己張開了，聲音有些顫抖：「你們，不怕她輸嗎？」

  媒體，RE·AL，世一中，還有，福山瞬。

  你們，不怕福山瞬輸嗎？

  記者聽完笑了，眼神充滿慈祥地看著他：「別擔心，小選手。

  「輸了，我們自有另一套熱搜詞。」

  潔世一呆住了。

  快走到人群外圍的時候，記者就按住他不讓他靠近了，開始教他怎麼用手裡的器械，要對準哪個位置。

  潔世一這才知道他手裡的是便攜大燈，用來給受採訪的嘉賓打光的。記者帶著他將光線對準正在聊天的世一中和世一鋒，叮囑他不要亂動很快就好，然後小跑著去架攝影機，一邊大聲說：「各位球星，煩請配合一下，我給大家照個大合照！」

  在場分散的球星們向聚光燈照耀之處集合，每一個選手放在外面都是名頭響鐺鐺的頂級明星球員。

  潔世一蹲在最暗的地方，手裡舉著給球星打光的光源，聽見記者問：「沒有看到福山瞬選手啊，她方便拍照嗎？」

  「瞬？她今天有點興奮。」世界第一中場對記者解釋了一句，然後側過身，朝身後叫了一聲，「瞬，要現在照合照嗎？」

  由於天色太暗，視野主要依靠潔世一手裡這個位置並不高的光源，且光主要對準這些站著的世界頂級選手們，他們散亂的影子被光拉長摺疊，世界第一中場讓出一道通路令光源照射進幾重影子交疊造出的陰影里。

  那裡蹲著一個人，背對著光和鏡頭，膝蓋桀驁地大大敞開，一邊胳膊支在大腿內側，頭上罩著外套上的兜帽，世一中話音落下後，那條支著腿的胳膊動了動，緊接著淡灰色的煙霧從兜帽前面升起來。

  煙霧隨著高度上升而散開變淡，等到肉眼無法分辨出煙霧的形狀時，這個身影才緩緩站起身，手上捏著的東西隨動作露出一點紅橙色的亮點。

  暗淡無光的夜色和影子如劇院幕布般籠罩而下，她伸出手插進兜帽中向背後翻，兜帽落到背後，五彩斑斕的標誌性髮辮曇花般跳脫出來，星光與聚光燈默契十足為她的髮絲和睫毛披上細細的銀沙。

  福山瞬甩了一下夾著煙的手，燃燒的菸頭在半空中划過一道紅橙色的亮線，將她冷漠清澈的眉眼短暫劈成兩半，又剎那間合而為一。

  唇縫間泄出最後一點淡煙：「嗯，好啊。」

  「不過有一點哦，嗯……我委婉一點說吧。」於世界巔峰選手們中，福山瞬一步一步緩緩走出。

  聚光燈下，蓮花泛著寒光綻放，野心勃勃，蓄勢待發。

  「各位——」

  她咧開嘴，對世界說道：「請讓我站C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