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伍 縫隙

  陸拾伍 縫隙

  之前覺得邏輯不通的地方，沈南清終於明白了緣由。

  數十年前，暮色低垂的玖宮嶺扶桑廣場，疏桐曾站在扶桑樹前，說了句語焉不詳的話：

  「真沒想到……『縫隙』在這裡。」

  

  縫隙……

  是通往極陰世界的通道麼？沈南清摸了摸下巴。

  肉身死亡後，無極之淵的生機幫助她重塑肉身。

  疏桐的意識也跟著原來那具軀殼消散——連同著疏桐的記憶一起。沈南清的記憶珠里只有她自己的那部分，而裡面有關於疏桐的，還是她曾經窺探得到的。

  之前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並沒有在意。現在想來——這個『縫隙』極有可能是指極陰、極陽兩世界的通道。

  想到這裡，沈南清的臉色就不太美妙了。通道在俠嵐老巢，不是什麼好事情啊。

  「有什麼頭緒麼？」弋痕夕看著她不斷變化的面色，不禁開口問道。

  「疏桐曾經對著扶桑廣場的扶桑樹說過一句『縫隙原來在這裡』，我覺得窮奇害怕的可能是這個。」

  「縫隙……？」山鬼謠輕輕地皺起眉，顯而易見，這個『縫隙』並不是真的縫隙，更有可能有什麼別的寓意。

  「我覺得只有等找回破陣統領，我們才能明白『縫隙』究竟是什麼。」沈南清言簡意賅地指出了這點，這與他們現在迫在眉睫的行動不謀而合。

  弋痕夕點頭，贊同了她的看法：「當務之急，是儘快恢復浮丘他們的記憶。」

  「不過我還有個疑問。」弋痕夕突然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沈南清和山鬼謠之間。

  「？」沈南清一臉困惑隱含著期待，正在等弋痕夕要說什麼。

  山鬼謠瞥了一眼弋痕夕，雙手抱環，身體往後避了避。

  「你們為什麼要幫我們？」

  不出山鬼謠所料，弋痕夕想問的果然是這個。

  沈南清怔了怔，看了眼山鬼謠的神情。對方早早側過頭，顯然是早有預料且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沈南清猶豫了會開口，但是不知道怎麼說，「這個啊……」

  要怎麼和他說左師和申屠呢？現在根本說不清楚啊，甚至在弋痕夕看來，雲丹也不知所蹤。

  ……說起來，她間接禍害到的無辜人也不少。

  仔細想想，居然是由破陣來說最合適。

  「沒事，疑問而已，」弋痕夕開口，「我只是隨便說說，不想說的話，也不用回答。」

  沈南清嘆了一口氣，放棄這個話題：「走吧，去看看那兩個小鬼討論出來什麼了。」

  「嗯。」山鬼謠微微點頭。

  沈南清跟起身，剛一靠近輾遲他們，她就相當眼尖地看見了牆上的三個人像。

  她指著最邊上的那顆海膽問：「這個海膽畫是誰？」

  「海、海膽？！」游不動嗷了一聲，「在我的畫技下的破陣統領，你怎麼可以說是海膽？」

  「你小子還知道海膽是什麼？」沈南清有點意外，畢竟玖宮嶺在內地，「真不愧是個吃貨。」

  「這明明是我博學！」

  輾遲看著他們兩人，弱弱地開口：「……所以海膽到底是什麼……」

  沈南清伸手，將破陣畫像上的五官遮了個嚴嚴實實：「也就七八分相像吧。」

  山鬼謠不加掩飾地笑了一聲。

  「……」輾遲。

  難怪他說怎麼看著怪怪的。

  「好了，」弋痕夕開口打斷他們，語氣無奈，「先討論正事要緊。」

  「可是我們要先去找哪一個呢？」輾遲撓著自己的腦袋。

  「先看看能解開誰的記憶封印再說。」山鬼謠拿出自己懷中的三顆記憶珠，那兩藍一紅的記憶珠頓時漂浮在空中。

  「誒？」游不動好奇地睜大眼，「為什麼之前沈南清的記憶珠有兩種顏色。」

  弋痕夕耐心解答：「記憶珠的顏色和元炁屬性有關，沈南清生來兩股炁脈，也就是說她體內有兩種元炁，所以記憶珠是兩色。」

  兩個小孩第一次聽見這樣的事，震驚地眼睛都瞪大了三分。

  沈南清覺得他們的表情有意思。

  於是笑眯眯地兩手納炁，把顏色不一樣的元炁拿給他們看。

  輾遲和游不動相當捧場地湊過來研究。

  眼看著話題又要跑偏，山鬼謠立刻開口拉回來：「輾遲，你先來試試。」

  「啊？」輾遲有點懵，像是還沒回過神。

  弋痕夕適時地開口道：「釋放元炁，想著你和他們一起的記憶。」

  得到指導的輾遲「嗯」了一聲，很快就將三個記憶珠試了過去。

  三個記憶珠一個也沒打開。沈南清和弋痕夕在那之後也挨個嘗試了過去，也是同樣的結果。

  「啊…」游不動像是沒預料到這麼多人一個也沒解開。

  「你也試試。」沈南清朝著游不動擡了擡下巴。

  游不動聞言，臉上風雲變幻了一陣。唰地一下就猛站起來，兩腿岔開穩穩地立在地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喂，」輾遲被他這麼大的動作嚇了一跳，「游不動，你幹嘛？」

  「幹嘛？解開記憶啊。」

  「你和他們很熟麼？」

  「有時候最不可能的就是最可能的。」

  「喲，」沈南清問他，「你是不是心裡還想著：天將降大任於我游不動也。」

  被戳穿心裡想著什麼的游不動面不改色，一臉正氣地對著記憶珠開始釋放元炁……

  輾遲緊張地盯著那三顆記憶珠。

  ……

  ……許久過去了。

  游不動看著沒有絲毫變化的記憶珠蹲進了角落，幽幽道：

  「果然最不可能的還是最不可能。」

  ——想到剛剛自己的動作就覺得好丟人……

  本是無心之話，卻讓身後的四人怔了怔。

  沈南清看了一眼游不動，鼓勵道：

  「游不動，你還是很有用的。」

  「什麼？」游不動沒明白沈南清的意思，好奇地轉過身，卻看見剩下的幾人看上去都在沉思，他咽咽口水，

  「怎、怎麼了嘛？」

  「我的記憶是破陣封印的。那時我剛從無極之淵的懸崖邊爬上來，在場的只剩下了破陣一人，他希望我能活下去，」

  沈南清指了指自己，引導道，「所以他選擇了最有可能解開我記憶的山鬼謠。」

  弋痕夕接過她的話：「輾遲作為我的學生，我的出發點是希望能保護他，希望他活下來，所以我選擇了辰月作為解開他記憶封印的人。

  而我……我是小的時候和山鬼謠曾有一個約定，我的記憶能解開，看來他並沒有忘記。」

  山鬼謠開口：「至於為什麼弋痕夕選擇我，不是因為他相信我能解開封印，而是因為，在他的心裡，我是最不可能解開他記憶封印的人。」

  沈南清聽完不由得咂了咂舌：「師叔，你太小瞧你們之間的羈絆了。」

  「……當時在無極之淵，我們已經耗盡了元炁。封印記憶是為了阻止零得到玖宮嶺的情報，進入越空之門也不是因為懼怕，而是已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如果破陣統領他們的想法和我一樣……」

  游不動現在悟了，喃喃：「……那麼能解開他們記憶的，是最不可能的人。」

  「不僅僅是人，甚至可以是某個物件，一個地方。」山鬼謠補充道。

  「如果那個人死了呢？」輾遲問。

  「也不是毫無辦法，」沈南清看向輾遲，「和那個人相關的羈絆最深的物件、地方，也同樣能打開封印。」

  弋痕夕繼續分析：「破陣統領的過去我不知道，浮丘……她曾經帶隊在北境極地執行過任務，但是任務失敗了，全軍覆沒，全隊只有她一人生還，那次任務對她的打擊很大，從此不再帶隊。」

  沈南清眸光黯了黯。

  「至於天淨沙老師……輾遲，你也知道的。不過，當時和他一起從昧谷里逃出來的，還有一個人——」弋痕夕的語氣頓了頓。

  山鬼謠淡淡地開口：「俠者聖。」

  「什麼？」輾遲驚訝道。

  天淨沙的過往少有人知。山鬼謠和弋痕夕知道，還是因為小時候無所事事，好奇向左師打探為什麼天淨沙的別名是俠者聖，偶然間得知。

  沈南清對天淨沙並不熟悉，印象里他是個愛拉著左師一起喝酒的有趣的小老頭。不過破陣統領每次喊天淨沙，也確實是喊俠者聖這個名諱。

  游不動驚訝：「俠、俠者聖是……」

  「可是天淨沙老師說，俠者聖是他行走江湖的別名啊。」輾遲一臉困惑。

  「不，俠者聖是天淨沙老師最好的朋友。我曾經聽左師老師說過，俠者聖曾經救過天淨沙老師，但是他自己卻犧牲了。」

  弋痕夕話音落下，輾遲像是明白過來什麼，微微垂頭：「我知道我們該去哪裡了。」

  「……哪兒啊？」游不動問。

  有了之前那麼長的引導，輾遲很快得出了正確答案：「小年糕的洞穴。」

  山鬼謠點頭：「天淨沙或許會出現在昧谷，因為那裡有他最不願回想但又永遠無法忘記的回憶。但是要解開記憶，一定得去小年糕的洞穴。」

  沈南清拍了拍輾遲的後背：

  「——帶路吧，輾遲，跟著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