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叄 辛垣
2024-09-14 12:08:35
作者: 揺冕
陸拾叄 辛垣
一縷白金色的光湧入眉間,陌生的記憶浮現在她的眼前。
燭火搖曳下,緊貼的俠嵐印。
狂風之巔,她的側影。
『山鬼謠,我命令你,殺了我。』
『窮奇。』
『來看看身為俠嵐的覺悟吧。』
金光穿過胸膛,墜落的身影,飛天的螢光。
沈南清從山鬼謠的回憶中掙扎出來。
「不!」她聲音慌亂,嘶啞地可怕,「對不起……」
胸口傳來了綿密的鈍痛,像是細針根根沒入心臟。即使沒有過去的記憶,為他牽動情緒仿佛已經成為這具軀殼的本能,洶湧濃稠的情感即將破冰而出,炙熱到令人肝膽俱裂。
「看著我,我就在你眼前,」 她俯下身,慢慢地靠近他的方向,「沒有死,我還好好地在這裡。」
她的額頭抵上他的眉心,隔著薄薄的布料,也能感受到那裡的冰冷:
「不要囿於過去,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的自私和殘忍,是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不要覺得是自己的錯,你沒有錯,」沈南清迫切地說,「不要…不要無法原諒自己。」
黑色的髮絲拂過山鬼謠的鼻樑與臉頰,他看到了她緊閉的雙眼,不斷顫動的睫毛。
「我就在這裡,」沈南清急切地緊握住他的手,想要渡去暖意,「沒有一念之差,也沒有真的死掉,更沒有什麼都沒留下。」
「我還活著,就在你的面前。」
「你能看見麼。」
她的語氣小心翼翼,近乎虔誠,像是稍有不慎,面前的人就會變成泡沫化在風裡。
「……我能看見。」
山鬼謠聲音暗啞地開口。
我能看到你鮮活的面孔、因呼吸起伏的胸膛。
溫熱的軀殼也不是冷冰冰的模樣,更不會像他害怕的,兩眼空洞失焦,死寂地遙望天空。
他將她帶入自己的懷中,鼻息深埋在她的肩頸,「不要再離開了。」
他抱得很緊很緊,如同血脈交融,壓迫到無法呼吸:
「……求你。」
一生驕傲如山鬼謠,縱使於昧谷折去傲骨,在過去最灰暗的時刻,也從未說出過這兩個字。
愛究竟是什麼呢?
是盔甲,也像牢籠,明明被困住一生,卻對其甘之如飴。
沈南清幾乎要溺斃在這劈天蓋地的悲愴與希冀中。
她伸手緊緊回抱住顫抖的男人:「好…好。」
他們相擁在一起,靈魂越過軀殼觸碰,天地靜止,風過無息。
「啪——!」柴火散落一地的聲音。
「……」沈南清從剛剛的情緒中猛然驚醒,才發現不知過去了多久。
月色下,輾遲和游不動呆呆地站在原地,地上是散落一地的柴火,臉上是如出一轍的呆滯,嘴張大到仿佛能塞下一個鵝蛋。
「……」山鬼謠沉默。
從輾遲和游不動的視角來看,沈南清正半跪在山鬼謠兩腿之間,山鬼謠的臉的高度正好在沈南清的鎖骨。
「……」游不動。
「……」輾遲。
「……」沈南清。
她感覺自己兩眼一黑。
「關於你們沒眼色這件事,」山鬼謠聲音低沉,「眼睛不用可以捐給別人。」
如此赤果果的威脅,游不動的面色扭曲一瞬,毫不猶豫地賣了自己的好兄弟:
「是他!」游不動。
「是他!」輾遲。
「?」輾遲對上了同樣一臉不敢置信的游不動,倆人都不相信對會背叛自己。
山鬼謠高高挑起左邊的眉毛。
「嘿嘿…嘿嘿嘿,」輾遲很有眼力見地立刻找補,「路過,我們只是路過…這就走,這就走啊!」
說完就準備立刻拽著游不動趕緊撤,就在這時,山鬼謠喊住了他們:
「等等。」
游不動和輾遲笑容僵硬在臉上,硬邦邦地轉過身,正準備迎接來自山鬼謠的暴風雨。
出乎意料地,山鬼謠說:
「我們和玖宮嶺還有一筆買賣要做,你們倆和我走。」
沈南清悄悄地拽了拽山鬼謠:「那我呢?在這裡等你麼?」
山鬼謠指了指地上那個複雜的咒文:「坐在那裡療傷,等我回來,我很快就回。」
沈南清彎起嘴角:「好。」
山鬼謠等人走後,沈南清燃起篝火,端坐在陣式中閉上眼。輕盈的力量充斥全身,一直以來的疲倦感也被一掃而空。
等恢復得差不多了,山鬼謠和游不動輾遲已經擒著一個紫色短髮女人回來了。
那女人的左臉頰上還很可疑地青了一塊,像是被打了一拳。
沈南清站起身,認出了她是擒走弋痕夕的那個俠嵐:「用她能換到弋痕夕麼?」
「不要小瞧她在柏寒那裡的分量,」說著,山鬼謠將人關進浮在半空中的陣式中,
「輾遲,給她一點零力。」
在輾遲和游不動雙雙疑惑的目光中,山鬼謠神色不像是在開玩笑:「剛剛她在鸞天殿和我戰鬥中,使用的那個零術消耗了她不少零力,現在她這麼虛弱,就是因為零力不足。」
聽完這些,輾遲點點頭,擡手將自己的零力分給了她。
片刻後,紫發女人醒了過來,她掃視了一眼圍在她面前的眾人,最後看向山鬼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山鬼謠從身旁的游不動身上拿下來一張白色貼片。
沈南清眯了眯眼,她也注意到山鬼謠往她身上貼過這東西,只是再摸時就不見了蹤跡。沒想到原來是這般用途。
「原來你每次找到我們就是靠這個?」游不動傻眼,「還有麼還有麼……輾遲,我後面夠不著,你快幫我找找。」
輾遲很快貼過去幫游不動摸索起後背。
「……」沈南清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我知道你以前是成天殿的兩儀俠嵐,十多年前在北境極地,我和沈南清見過你。」山鬼謠繼續道。
那時候他們剛剛完成北境極地的探查任務,在村口迎接過前來收尾的成天殿的浮丘。那時浮丘的隊伍里,就有辛垣的身影,那時,沈南清還和他一臉羨慕地感慨過她的髮型很好看。
「但據說早就犧牲了,為什麼你現在突然出現?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你的樣貌一點兒都沒有改變,體內,還有零力。」
輾遲和游不動停止了打鬧。
他們的目光逡巡在這裡唯二的兩個女性之間。
——現在,他們這裡有了兩個,據說已經死了的人。
輾遲咽咽口水,不動聲色地掐了自己一下。
「盯我看做什麼?」感覺到他們倆的目光,沈南清笑眯眯問。
明明是很溫柔的笑臉,落在他們眼裡,在白色的月光下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陰森。
「……」輾遲和游不動被嚇得瞬間安靜,不敢吱聲。
一旁的辛垣戒備地盯著山鬼謠,下頜緊繃住,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
「不說麼?」山鬼謠食指指尖凝出一抹元炁,「這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
說完,他的元炁就侵入辛垣的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