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他應該留在這裡

  第166章 他應該留在這裡

  經歷了兩星期嚴酷的軍訓後，又經過一個周末的休息整理，J大的大一新生終於迎來了他們真正的大學生活。

  蘇雲景所在的物理學專業今年只開了一個班級，班上有三十幾個人，其中女生人數只剛好湊夠一個四人寢室。很自然地，這四個女生整天黏在一起，像是四胞胎一樣形影不離。

  男生的小團體人數則更多一些，經常是幾個相鄰寢室的七八個人相約一起上課吃飯打球。

  蘇雲景大部分的時間都和同寢室的幾個男生一起吃飯上課，只有在晚上寢室里大家扎堆打牌時，他會獨自一個人去圖書館自習。

  他實在不習慣和一群赤膊上身的男生毫無邊界感地擠在一起，他唯一能接受的如此親密的身體接觸只有來自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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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也恰好需要一個安靜點的環境去仔細研讀林老師發給他的幾篇文章。

  林沐風在那次表露身份後，主動添加了蘇雲景的聯繫方式，並且給他發了幾篇文章，希望他能仔細地讀一下。她還邀請蘇雲景去她的研究生組會旁聽，說是希望能給他一些啟發。

  蘇雲景當時還有些忐忑，問：「我一個新生去參加會不會太突兀了？」

  林沐風風輕雲淡地擺擺手，說：「放心，你是本校學生，這在J大很正常。大家都是從大一就開始捲起來的。雖然我自己已經不想回去了，但我理解你的迫切心情。只要我能提供給你的資源，都會儘量幫助你的。」

  蘇雲景再次深深鞠躬，感謝林老師的慷慨大方。

  林沐風笑笑，突然想到一件事，憂心忡忡地問他：「你剛才說那個魔頭……莫永寧他在隔壁醫學院學藥學？」

  蘇雲景說：「是的，他這周已經開始軍訓了。」

  林沐風雙臂環抱胸前，倚靠在辦公椅上，左右輕微轉動著椅子，若有所思道：「你有沒有懷疑過，他學這個專業……是有什麼計劃嗎？」

  蘇雲景一臉茫然，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林沐風解釋道：「我擔心那個魔頭選擇藥學專業是為了掌握某種製毒工藝。他會不會做出什麼危害社會的事情……」

  看來林女俠雖然已經離開武林多年，但她骨子裡仍然懷有那份「誓要將一個可能出現的魔頭扼殺在搖籃里的責任感」。

  蘇雲景自然是聽不得這些對自己男朋友的誤會，忙著替他解釋：「當然不是！他學這個是為了他媽媽。」

  他告訴了林沐風，莫永寧的母親之前確診了癌症，經過治療，並且在莫永寧的悉心照顧下完全康復的事情。

  林沐風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她感嘆道：「想不到一個曾經十惡不赦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竟然能為一個半路出現的母親做到這種程度。看來他本性確實不壞，只是那個世界不適合他……」

  聽到來自林老師對自己男朋友的認可，蘇雲景興奮地點了點頭。

  他來了勁頭，打算再和林老師說些事情，希望她能對莫永寧徹底改觀。

  然而，那股興奮愉悅的勁頭卻被林老師接下去的一句話瞬間澆滅了下去。

  林沐風說：「就算有一天找到了穿越回去的方法，他也應該繼續留在這裡。」

  這是蘇雲景早就認可的事情。

  但是自從他和莫永寧決定在一起之後，他們便心照不宣地再也沒有提過此事。就連遇到了同樣的穿越者林沐風的事情，蘇雲景也沒有和莫永寧提過。

  他們享受當下兩人在一起的時光，分享生活，分享喜怒哀樂，隻字不提那個可能會到來的離別和關於離別的任何事情。

  雖然這件事情還遙遙無期，目前來看並沒有任何可能成功的跡象。

  但在蘇雲景覺得，它還是像他們頭頂上方懸起一口鐘，他們都知道那裡有個東西，隨時可能掉下來，把自己砸得粉身碎骨。可是誰都不擡頭看，也不提醒對方擡頭看，裝作那裡什麼事情都沒有。

  而今天林老師的話，就仿佛是在蘇雲景頭頂那口鐘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讓他感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

  他匆匆找了個藉口離開林沐風的辦公室，獨自一人走在回寢室的路上，腳步越來越快。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好像都被剛才的那聲警鐘聲給震碎了，心臟一陣陣的抽痛，呼吸也變得不那麼順暢了。

  他一直以來那麼努力尋找回去的方法，是因為他想要讓一切恢復「正常」。他要做回原來的自己，去侍奉生養自己長大的父母，去回報培養自己的門派，畢竟那些才是他真正的人生。

  可是，那個人生裡面不會再有莫永寧了……可能連他的記憶里都不會再有莫永寧了。

  無數可能得畫面在腦海里飛速的閃過。

  他看到自己手握一把龍泉寶劍，以雁山派嫡傳弟子蘇樊蘇大俠之子的身份行走於江湖中，劍指蒼穹，心懷俠義。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心去體會，以真正公平的標準去判斷對錯和善惡。他因此救下了很多在別人看來不值得出手相助的人，也處理了許多被武林門閥庇佑著的無可救藥的人渣。寒暑更疊，他的武藝日漸精進，終於成為了像父親那樣為眾人所敬仰的大俠。

  ……

  冬去春來，又過了不知多少年。他鬚髮盡白，隱退江湖，從此不再過問那些江湖上的恩怨爭鬥。他帶著那把陪了他一輩子的龍泉寶劍，獨自一人來到青涯谷底。那裡早已荒蕪，蓮花狀的聖壇如今只剩殘垣斷壁，雜草叢生。他這廢墟中舞劍，等著那個可以破他招式的人。然而那人卻始終沒有出現。耳畔只有風穿過山谷發出的呼嘯聲，像是有人在替他哭泣。

  伴著那個哭聲，他在月光和星光的映照下一個人往山頂爬去。

  沿途他覺得自己好像想起了什麼，卻抓不住那些記憶。

  當登到山頂，那輪紅日從遠處天際線緩緩升起的時候，他興奮地轉過頭，發現身邊無人與他分享這熟悉的畫面，也無人能被攬入他已經張開的雙臂。

  ……

  腦內的畫面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真實到讓他快要分不清現實和幻象。

  蘇雲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像是想要從這幻象中逃出去。

  突然，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蘇雲景身體失去平衡往前跌倒下去。還好他反應及時，雙手撐住了地，才不至於讓臉狠狠砸在地面上。

  手掌上的疼痛讓他清醒了過來，回到現實中。

  他拍去手掌上里卡進肉里的小石子，猛地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往另一個方向發展。

  他試圖說服自己，穿越回去的方法哪會那麼容易被找到？

  就算是泰斗級別的何老，用著全國最頂尖的資源，帶著最精英的團隊，花了數十年的時間也沒有在這件研究上有什麼大的突破……

  有很大的機率，就算他努力鑽研一輩子，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依然沒有找到回去的方法，而那個時候身邊的莫永寧也已經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小老頭。然後又過了沒幾年，他永遠閉上了眼睛，一不小心就和自己心愛的人度過了不該屬於他的卻又幸福的一生。

  ……

  「同學，你沒事吧？」

  蘇雲景剛才摔倒的動靜很大，周圍路過的學生都注意到了這邊，紛紛圍了過來。

  「我沒事。」

  蘇雲景強行擠出一個笑容，匆匆離開了「案發地」。

  他回到寢室的時候，房間裡只有張陽一個人。

  張陽看到他回來了，有些意外，問：「那麼早回來了？今天晚上不去自習了？」

  蘇雲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書桌前，拉椅子的時候忘記手掌還有被石子劃破的細小傷口，疼得面部扭曲了起來。

  張陽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並且還注意到他褲腿上蹭上的灰塵和泥巴：「你怎麼了？摔倒了？」

  蘇雲景避開傷口，小心翼翼地拉開椅子坐下，隨口回道：「啊，嗯，人行道在修路，我沒注意到地上有東西，被絆倒了。」

  他邊說邊打開電腦，林沐風今天又發給他幾篇文章，他得在下周一的組會前看完。

  「修路？你剛才是去林教授那邊了？」學校里最近修路的只有物理裙樓附近，張陽很快就猜到了他剛才去了哪裡。

  蘇雲景點點頭：「嗯，林教授之前發給我一些文章，我有些問題去請教。」

  「哎喲，你運氣真是太好了。早知道我也找林教授了。我發出去的郵件都被秒拒……想找個組跟真是太難了。」張陽邊感嘆著，邊拖著椅子湊到了蘇雲景邊上，伸長了脖子蹭他電腦屏幕上的文章看，「這文章好難啊，怪不得你走路的時候還在想。」

  「嗯。確實很難。」蘇雲景回答。

  「看不懂，我認輸了。」張陽看了一會兒就看不下去了，拖著椅子吱嘎吱嘎地回到自己的書桌前，拾起自己的書繼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蘇雲景瞄了他一眼，隨口問：「你在看什麼書？」

  張陽把封面朝他轉過來一些，回答：「科普叢書，打發時間隨便看看。」

  蘇雲景看見那本書上的封面上用中英文印著——

  《薛丁格的貓》

  SCHRODINGER'S 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