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四年
2024-09-14 11:46:12
作者: 落雲山
第66章 四年
幾個月前舒雯查出骨質疏鬆,雨季的時候關節也總是不舒服。茶園離市區太遠,突然有什麼意外,也不方便及時送醫救助。
早年溫忻去世,舒雯就在茶園住了大半輩子。莊越跟她說了好幾次,她才終於願意搬到市區里。買了一棟前院面積不錯的房子,能種些她喜歡的花花草草。
搬家的事商量了許久,就定在這幾天。
舒雯的意思是想把小樓的東西都搬過去,不想買太多新的,嫌浪費,有些難處理的就是這幾年別人陸陸續續送來的東西。
即便舒雯很早就不插手茶企的事務,都交由董事打理,但還是有送禮想讓她幫忙的人。
多了之後,舒雯也疲於應付,再遇到別人送過來的東西,除了幾個老友和相熟的朋友,其他的東西一律都不收。能退回的就退回,退不回的就留著。
莊越看了看保姆記的清單,決定先把那些沒地方放的裝飾物先運走。
他整理了一些能帶去新房的東西,轉頭看見方嘉禾似乎盯著一個東西看了很久。
沒過多久,保姆提醒他們午餐做好了。
莊越讓方嘉禾先過去,自己走到他剛才停下的地方。
架子上放了很多別人送的茶具,方嘉禾應該看的是這件蓋碗。
莊越拿出來看了看,蓋碗上的花紋很古典,會是舒雯喜歡的那一類。不過她本身也收藏了很多茶具,一時注意不到也不奇怪。
只是沒想到方嘉禾也會喜歡這種款式。
「這是誰送的?」莊越問保姆。
保姆翻了翻記錄,很快就找到了記錄的時間:「今年三月送來的,沒寫寄件人是誰,找配送員說退不了,就放這了。我記得當時好像還有個一起送來的,我找找。」
她在後面兩個架子看了看,找到一個包裝得嚴嚴實實的禮盒。
禮盒包裝得很紮實,用了好幾層防震材料。莊越拆了一小會,才看清裡面裝的東西,是一台相機。
款式老得幾乎能趕上他的年齡,停產許久,市面上幾乎都不怎麼流通,只有少數人收藏。
剛巧,莊越以前的書房裡就收藏了同一款相機。
不知為何,他心中隱隱感到一絲不安,腦中也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他問保姆:「還能找到具體是什麼時候送過來的嗎?」
「今年三月十七號,那天我和你外婆不是去給你家慶生嗎,回來就收到了這個。」保姆說得很細緻,「我們還以為是送的什麼瓷器,包得這麼厚,沒想到是相機。」
「我們用不來這些東西,也怕磕壞了,好好放在裡面,沒動過。」保姆也像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送這麼一台老相機過來,對他說,「這好像還是我們以前那時候流行過的,現在哪還有人用。」
三月十七日,也不算很特別的日期,只是莊越的生日而已。
但莊越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他把盒子裡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最後在夾層找到了一張簡單的純色卡片。卡片塞得過分隱秘,也不知道送禮物的人到底是想讓收禮人看見,還是不想讓人發現。
上面只寫了簡單的祝福。
「祝你快樂,開心一點。」
莊越很少認真觀察別人的筆跡,自然也談不上光靠看字跡就能認出是誰。
但偏偏他認了出來。
因為實在見過太多次,想要忘記也很困難。
快樂兩個字經常出現在方嘉禾每年寫給他的新年祝福、生日祝福、節日祝福。
多得數不清的賀卡,全都承載著方嘉禾乾淨純粹的,甚至不需要他回答的祝願。
*
方嘉禾送給莊越的第一張生日賀卡十分華麗,是一張立體賀卡,翻開就能看見一座剪出來的莊園,中間是一個有些奇形怪狀的造型。如果不是下面寫了莊越的名字,很難看出那其實是一個人。
方嘉禾趴在桌子上,給莊越介紹自己的構思。期間他還一直在消滅茶几上的甜品,並向莊越訴苦夏冉對他實施保護牙齒的禁令。
在方嘉禾的『循循善誘』下,莊越應該要對他精心製作的賀卡表示感激,答應方嘉禾不把他今天吃很多甜品的事透露給夏冉。
那時候方嘉禾的字還稍顯稚氣,多年不變的習慣就是喜歡把字的一些筆畫連起來,說這麼寫看起來很成熟。
莊越收好卡片,問保姆:「前幾年送的東西,還能找到時間嗎?」
「當然可以。」保姆自信地告訴他,「別人什麼時候送的,送的什麼東西,我都一直記著的,你放心。」
「能麻煩幫我找一下前幾年三月份收到的東西嗎?」莊越開口。
「沒問題,記錄冊在另一個房間,每年的都有,就是要費點時間。」保姆說。
莊越不想在原地等,跟她一起去另一個房間。
保姆把這幾年記錄的冊子都拿了出來,因為是按時間順序記載的,找起來並不算麻煩。
從四年前開始,每年三月十七日前後,都有包裹送到茶園。去年是兩卷膠捲,前年是一副油畫,第一年則是一場畫展的紀念品。
這些禮物都不會是舒雯感興趣的,也自然不會被擺到顯眼的地方。封存在莊越數次擦肩而過的地方,直到現在才被他發現。
莊越跟保姆在幾個房間裡把東西全都找了出來。
紀念品是他們以前去看的畫展買的陶瓷娃娃,當時賣得只剩最後一個。方嘉禾問莊越想不想要,表示如果他想要的話,可以把最後一個讓給他。
方嘉禾那時還學不會藏好自己心思,希望莊越不要買的表情太過明顯。如果是只小狗,他的尾巴一定搖晃得飛快,眼睛水汪汪地盯著人。
莊越剛說自己不要,下一秒方嘉禾就歡天喜地地跑去結帳。
莊越後來去過一次他家,看見紀念品被放進玻璃罩里,擺在方啟華原本用來擺放招財貓的方格里。
而現在紀念品又被方嘉禾送了回來。
油畫是一副風景圖,色調明亮,筆觸細緻,畫著漫山遍野的綠意和橙黃的野花。
至於膠捲,莊越不知道裡面會裝著什麼樣的照片。
「這裡面只有這個嗎?」莊越打開紀念品的盒子,油畫和膠捲裡面都有一張手寫的賀卡,獨獨紀念品裡面沒有。
保姆打開盒子看了看,搖了搖頭:「這個我就記不得了,這個太易碎了,送來後換了好幾次地方,原來好像是有個外包裝的,不知道放哪去了。」
「知道了,你先吃飯吧,麻煩了。」莊越讓她先去吃飯,自己把幾樣東西都整理出來,去了沖洗室。
溫忻還在時,就把二樓的一間小房間改成了照片沖洗室,舒雯多年來也一直都沒有動過。後來莊越時不時會用到膠捲,就新買了沖洗機和掃描器放進去。
沖洗的過程不算久,莊越等了一會,把膠捲從機器里拿出來晾乾放涼,上面已經能隱隱看到一些圖像。
他把底片放進掃描器,沒過多久,一張張彩色的照片便出現在電腦上。
其中有濱城標誌性的建築,有日出日落,也有海浪撲過來捲起的浪花。
不知怎麼,莊越想起齊斯年說,他有個學生,喜歡用一款很老的相機拍照,不拍人物,只拍一些建築。
導出來的照片裡也出現了濱城美院的校區。
房間裡安靜了很久,只有機器有規律掃描的響動。
莊越坐在電腦面前,看著方嘉禾拍下的每一張照片,也像是跟他一起慢慢觀察這座城市。
為什麼要在生日的時候寄到茶園,莊越甚至都不需要很認真的思考,就能知道原因。
因為他從不在首都過生日。
一年又一年,即便收不到回信,方嘉禾還是要寄送禮物。
莊越始終不明白,為什麼見面後方嘉禾總是要拒絕他,時常欲言又止,把照片都收起來,不想他去藝術展。
原來不是不聯繫,不是沒有想起過他,是因為莊越總是不回應,甚至還弄丟了一張生日賀卡。
所以方嘉禾不敢相信他,不敢和他靠得太近都是很理所當然的,因為方嘉禾總會認為他是要離開的。
才向他保證會認真回答,可現在莊越也不太確定,自己要怎麼做,怎麼說,才能彌補自己的過錯。
他把底片剪好存進袋子裡,也把電子版的照片都導入手機,還沒整理好思緒,突然有人敲了敲門。
他轉頭,看見方嘉禾推開門,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房間,然後才把目光放到莊越身上。
「打擾到你了嗎?」方嘉禾看上去一無所知,向他解釋自己敲門的理由,「你一直沒來吃飯,阿姨說你在這裡。」
「不打擾。」莊越起身向他走過去,停在他面前,說,「在看很重要的東西。」
「哦。」方嘉禾理解地點了點頭,「還要很久嗎?」
方嘉禾表現得很平靜,仿佛從來沒有送過莊越禮物,也沒有舉著相機拍下要給他看的照片。他應該已經猜到,禮物從來沒有到過莊越手裡,卻還是若無其事地關心他有沒有吃飯。
「方嘉禾。」莊越伸手碰到他的臉,方嘉禾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得想要往後退,但被他拉住。
他眨了眨眼,眼裡有藏不住的驚慌,卻也只是小聲地問莊越:「怎麼了?」
方嘉禾做事偶爾大膽,卻很容易臉紅,也很容易害羞。
莊越看著他的眼睛,發覺方嘉禾其實從沒有變過,更加懊悔自己醒悟得太晚,錯過對他最好,也最特別的方嘉禾。
「濱城的日落很漂亮,我看見了。」
「對不起,沒能收到你的生日禮物。」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想離開,可以嗎?」
作者有話說
(っ )喜極而泣
再連更存稿箱也要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