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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可以

2024-09-14 11:45:07 作者: 落雲山

  第22章 可以

  談論某種事物時,莊越不會輕易地使用喜歡或是討厭這類帶有明確指向的詞語,也儘量避免被情緒過多影響。

  在他還未形成穩定的觀念時,這種表達方式就已經先一步成為了他的習慣。

  因為一遍遍在相同的診療室,心理醫師設立著不同的場景,不同的情況,讓他做出回答,以此來判斷他的傾向和內心想法。

  每次見面,醫師最常問的問題是:你最近有什麼想要實現的目標嗎?

  莊越那時不懂得掩飾自己,認為對醫生要坦誠,他的症狀才會好轉。

  他記得自己說想要重新站在滑雪場上,因為滑雪給他帶來的感受是從未有過的,然而治療結束後,他幾乎再也想不起自己第一次滑雪時的心情。

  

  每當他有新的興趣,醫師都會善解人意地為他提出建議,如何更接近自己的目標。

  莊越試著去做,最後結果總是差一點。

  而後某一天,他在父親工作的書房外面聽見了他同醫師的交流。

  交流的內容是有關莊越近日的生活,莊天明沉穩地開口,剔除掉那些不穩定因素,選擇最合適的方向,為莊越安排好一切。除此之外,還有部分金錢交易。

  醫師坐在他面前,眼神有意無意瞥向鐘錶,以及一張夾在文件夾里的銀行卡。

  莊越看著那張露出邊角的黑色銀行卡,隨即打量著房間裡壽命不長的鮮切綠植,不怎麼用過的智能椅,還有醫師標準化的笑容。

  他終於明白,並非所有醫師都像教科書上那樣無私,也並非所有症狀都能得到合適的處理。

  如果說久病能夠成醫,那麼莊越在如何回應醫師這方面稱得上精通。

  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或者對太多東西感興趣,都會引起評估報告的變化。隨著時間過去,莊越和醫師像是完成同一項任務的工作人員,每周定時相見。

  對方獲得報酬,莊越獲得不被打擾的空隙。

  在動身去往茶園之前,莊天明短暫地提及他和舒雯的矛盾。

  當初莊天明和溫忻結婚後,溫忻仍鍾愛攝影,會為了拍攝到理想照片而在星空下等待一整晚。即便懷孕時,她也很少靜下來。

  後來溫忻要去國外進行拍攝,莊天明找到舒雯,希望她能和溫忻交流。

  溫忻已經是一名孩子的母親,也是一位妻子,她可以追求自己的愛好,但不能只追求愛好。

  舒雯的態度與他截然相反,只一心支持女兒,全然不顧她已經有家庭,有應該盡的義務。

  那時莊越只有三歲,對父母和外婆的印象都不深刻。

  在和舒雯的接觸中,他發現莊天明只截取了部分事實,選擇性敘述。

  譬如莊天明與溫忻婚後多次向律師諮詢茶園股份的轉讓,不顧溫忻的意願,執意要她備孕。

  舒雯也會顧及莊越的心情,拿出他滿月時和母親的合照,還有他襁褓時期留在茶園的玩具。

  「莊越,你母親很愛你,愛可能是有限期的,但不能否認它的存在。」舒雯語氣帶著慣有的緩和,眼神明亮,不像莊天明那樣帶有強硬的期許。

  莊越看著那雙和母親相像的雙眼,尋找到了一些難以辨明的感情。

  在不清晰的記憶中,他好像也曾感受到過一雙柔軟的手撫摸過他的額頭,懷著愛意親吻他的額頭。

  莊越母親的忌日在秋季,骨灰存放在西南的墓園。莊天明會在這天將別墅里的花朵換成白色,也會帶莊越去掃墓祭奠。

  他們大概會停留十多分鐘,因為莊天明的時間被各類事情安排得很徹底,空閒的時間不多。

  十六歲那年,莊天明離開了幾個月,莊越便獨自前往墓園。

  他在路上買了一束鶴望蘭與白菊搭配的花束,據外婆說,溫忻生前很喜歡鶴望蘭。

  天空堆積著陰沉的雲,灰撲撲的,像是洗得發舊的灰色長衫。秋冬的街道蕭瑟清冷,空氣中漂浮著不明顯的粉塵,雨下個不停,水坑倒映著飛馳而過的車輛。

  莊越在墓前站了一會,一如既往地沉默。

  莊天明在時也不怎麼開口,他們只是安靜注視著墓前的照片,清理周圍的雜草。

  莊越不清楚其他人是如何掃墓,又應該懷著怎樣的心情追憶。

  對他來說,掃墓更像是一段放空的時間,他感受不到任何悲傷或是感懷。

  回去的時候,車內放著安靜的音樂,雨滴滴答答地打在窗戶上,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下雨天。

  回到家沒多久,方嘉禾突然發消息過來,說有東西想要給他,問他在不在家。

  莊越回了個在,沒過多久,他就從窗戶看見了往自己家跑過來的方嘉禾。

  不等莊越下樓,方嘉禾已經跑上來敲他的門。

  莊越看了一眼方嘉禾淋濕的衣擺,他來時打了傘,估計是因為跑著來,才打濕了衣服,不過方嘉禾本人並不在意,手裡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剛做好不久,很好吃的。」

  莊越熟悉這款食盒,因為方嘉禾總是會向他推薦這家店的舒芙蕾做得有多麼好吃,應該榮獲首都甜品榜首。

  方嘉禾迫不及待地拉著莊越到起居室里分享剛購得的美味。

  食盒上沾了一些水滴,打開後奶油香氣便溢了出來,方嘉禾淋上樹莓醬,給莊越遞了一塊。

  莊越接過的時候還能感受到食盒的餘溫,裡面的奶油只化了一些,蛋糕也依舊保持著鬆軟的口感。

  「再晚一會就不好吃了。」方嘉禾抽了張紙,擦了擦吃到唇邊的奶油。

  外面的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冷空氣在玻璃窗上凝成薄霧,遠處的建築也朦朧不清,仿佛打了一層灰藍的濾鏡。

  屋內開著橙黃的燈,像是一間閃著綠燈的安全屋,寬容地收留一切。

  方嘉禾吃東西的時候很專注,眼睫安靜地垂下,又忽然擡起。

  莊越看著那雙眼睛,好像看到了和舒雯相同的眼神,不同的是,方嘉禾的情緒更好分辨。

  海島的婚禮浪漫又盛大,新郎為自己的愛人打造了一場難忘的儀式,由眾多人一同見證他們的愛情。

  新郎新娘笑著擁抱,念感謝詞時淚光閃爍,好像婚姻真的可以帶來幸福,是他們愛情的歸宿。

  和莊越交談的Omega是中學時期某次活動偶然分到一組的同學,在晚宴偶遇時,他連對方的姓名和樣貌都記不太清。

  Omega說話的聲音很小,莊越其實沒太聽清她說了些什麼,只是她一直有意無意地貼過來,讓莊越有些厭煩。

  她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對莊越說,執意請求他去一趟岸邊的玻璃廊橋。

  莊越簡略地聽完,也直截了當地回絕。

  他注意到楊安又去煩方嘉禾,方嘉禾居然真的願意跟他走,莊越覺得方嘉禾識人不清。

  楊安湊過來的時候看熱鬧的心思都擺在了臉上,莊越並不怎麼想搭理他。

  聞到方嘉禾留在他身上的若有若無的信息素,莊越更不怎麼想停下來,但他還是停了下來。

  聽完楊安的問話,莊越並沒有多大興趣。

  無論是方嘉禾還是莊越,這些事情和楊安無關,他既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詢問,莊越也無需向他回復。

  但莊越也沒有故意要讓方嘉禾露出那種驚慌的神色,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雖然方嘉禾並沒有哭。

  方嘉禾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逃跑了。

  楊安在旁邊笑了兩聲:「你自己說的,我可沒做什麼。」

  莊越瞥了一眼楊安,意識到原來楊安做這麼多無厘頭的事情,是因為喜歡方嘉禾。

  他沒說什麼,平靜地離開廊橋。

  莊越回到晚宴的正廳,剛好碰上方啟華出來短暫地通話。

  莊越很少和方啟華交流,對他的了解也大都來自於方嘉禾的描述。

  方嘉禾說父親再忙,也不會忘記他和母親,哪怕見不到面,也總是會發送簡訊或事打視頻關心他們。

  方啟華的電話無人接通,看見莊越後便走過來問他:「嘉禾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莊越搖了搖頭:「剛才好像回酒店了。」

  「我問過酒店的經理,說他還沒回去。」方啟華臉上有擔憂的神色,「他手機關機了,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再問問吧。」

  他說完重新往酒店的方向走去,莊越的視線在模糊的海天交接線停留了一會,腦子裡總是出現方嘉禾慌亂的表情,還有帶著顫音的語氣。

  他邁開步子,往記憶中方嘉禾離開的方向走去。

  回酒店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兩邊種植了椰樹的步行街,一條是曲折許多的林蔭,光線較暗。

  方嘉禾不記得路,方向感差,同一條路要走很多次才會有印象,所以莊越看見方嘉禾坐在長椅上嘆氣時,並未有多少意外。

  跟方嘉禾在一起,總是有很多無法預料的事情發生。

  他不喜歡方嘉禾總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不喜歡方嘉禾毫無戒心的模樣,更不喜歡聽到他說一些所謂的『打擾』『不用』『沒關係』。

  但當方嘉禾的眼淚滴在他的後頸時,他也沒辦法公平客觀地指出方嘉禾的行為不成熟,不能毫無負擔地重複一遍自己的回答。

  他不討厭方嘉禾偶爾的靠近,不討厭方嘉禾的笨,至於其他的事,莊越都覺得無所謂。

  面對變化,莊越習慣忽視,裝作若無其事,所以並不因為自己說出了指向明確的詞語感到奇怪,更未將其和蝴蝶效應一詞聯繫起來。

  而關於方嘉禾說的努力,莊越不抱期待的等待結果。

  作者有話說

  小莊覺醒之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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