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花圃
2024-09-14 11:27:29
作者: 吃板溧
第48章 花圃
第二天兩人睡到很晚還沒起, 有人敲了敲門。
賀遠川醒了,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偏過頭。
程澈還在熟睡,臉埋了些在枕頭裡,他伸手, 用指關節碰了碰, 然後赤腳下床開門。
門只推開一半,他探出腦袋, 頭髮凌亂, 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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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你的那位朋友好像不見了。」劉姨小聲說:「就剩一套衣服在床上, 我看著有點髒, 我給洗了啊?」
沒有賀臨在時,劉姨會叫他小川,劉姨看著他慢慢長大,和看自家孩子沒差。
「嗯。」賀遠川打了個哈欠:「沒事,在我這兒呢。」
劉姨愣了下,賀遠川這麼多年也就往家裡帶過那娃娃臉兄弟倆,帶同學回家倒是稀奇事兒:「哦,我做了早飯, 熱著呢, 下來吃。」
又問:「那孩子醒了麼?我做了兩份。」
賀遠川舉起胳膊伸了個懶腰, 轉頭往床上看,男孩睡得四仰八叉,被子壓在身下。
「留一份熱著吧。」平靜的眼角漾起了些許波瀾, 賀遠川頭轉回去:「不急。」
清野中學這學期已經結課了, 這兩天布置考場,他們不用去學校。
熱心的小喬同學眼疾手快拿到了他倆的准考證號條, 一個電話掃來,把數字念給賀遠川。
念完又重複了一遍,問:「記住了嗎?」
「嗯,你拍給我不就得了。」賀遠川說:「程澈的也拍給我。」
喬稚柏純粹是想從聲音聽聽賀遠川恢復得怎麼樣,再考慮要不要招呼劉俊王杉他們提幾個果籃來。
「幹嘛,你要抄啊?」恢復得不錯,喬稚柏打消念頭:「學霸的號你要去幹什麼?」
「抄。」賀遠川敷衍:「 發我。」
等程澈慢悠悠轉醒時,已快到中午。
醒來首先意識到自己的睡姿過於狂放,他閉著眼睛在床上「啪」地立正,手腳規規矩矩放好。
被子在背後壓得疼,他蠕動了一會,蹭蹭蹭挪挪挪,終於尋到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頭隨意一偏,睡眼惺忪地對上了一張臉。
這人睜著眼,正側躺著看他。
程澈的目光從那雙黑眸慢慢下移,大腦開始工作,昨天的記憶全部上涌。
三秒後他彈簧般從床上「咣」地彈了起來,剛睡醒嗓子有點啞:「你……你醒了?」
「嗯。」賀遠川說,手托著腮看他:「怎麼了?」
「沒什麼。」程澈不自在地咽了下口水,問:「幾點了?」
「十一點半。」賀遠川放下撐著的手,懶懶地伏在那兒:「你睡得很熟,就沒喊你。」
「哦。」程澈捂了把臉,肩膀重新鬆懈下去,肚子恰時咕嚕叫了幾聲。
賀遠川笑,程澈拿眼斜楞他:「笑什麼?」
「你餓了。」不是詢問,是陳述。
「我餓了。」程澈老老實實地承認。
賀遠川起身攬過他的肩,兩人出門下樓,胸膛貼著背,熱乎乎的:「走,哥帶你吃飯去。」
「大半個月也是哥?」
「大一天也是哥。」
「我不會叫你哥的。」
「嗯,不叫,以後再叫。」
「以後也不叫。」
「那以後叫其他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身子倒是挨得近,下樓後程澈習慣性往後掏帽子戴,一摸沒有,睡衣哪來的帽子。
「摸什麼呢?」賀遠川看他。
「我戴帽子,」程澈低頭說:「不是要戴麼。」
「不用。」賀遠川伸手把他的衣領撥正:「以後也不用了。」
於是程澈就穿著賀遠川的睡衣,坐在客廳的頂燈下坦坦蕩蕩地吃了頓飯。
他確實餓了,悶頭吃了會,聽見在廚房洗菜的劉姨笑著說:「這孩子吃飯真招人喜歡。」
程澈給看得不好意思,嘿嘿笑兩聲,嚼完咽下去才說話:「好吃。」
「好吃就多吃,還有呢。」劉姨一邊洗菜一邊面朝兩人說話:「昨晚你倆在椅子上睡,沒著涼吧?」
「沒。」賀遠川坐在旁邊喝了口湯,慢悠悠地又接了句:「是挺招人喜歡。」
程澈頭埋得更低了,呼哧呼哧喝湯,差點沒把臉塞進碗裡。
吃過飯他倆回房間躺了會,下午出了太陽,兩個人又把昨天的躺椅搬出來,到一樓露台那擺好,躺上去曬太陽。
今天的太陽特別好,給院子裡的一切都鍍上了層金色的光,劉姨抱著衣服出來到院子的另一側曬。
家裡有烘乾機,賀遠川時常說:「不用那麼辛苦,塞裡面烘乾就行。」
但劉姨覺得還是得曬乾,穿起來有太陽的味道,其次衣服也更服帖。
賀遠川便不再勸說,看劉姨每日固執地掐著點,尋找陽光,只為了給他多一點的太陽味。
他也被愛著。
椅子很寬敞,兩人一起躺在上面,一點也不覺著擠。
「我找到你手套了,」程澈說:「在你的枕頭下面。」
倒不是他故意翻別人的東西,早上六七點時其實他醒了一次。
一夜無夢,他突然醒來,沒有任何誘因。
冬日總是天亮得晚。
一點點微光從窗簾外照進來,房間裡昏暗且朦朧。
賀遠川睡得不算踏實,眉頭皺著。
程澈看了好一會,最後擡起手指,一點點撫平。
那張臉貼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腦袋一翻,枕頭下有團黑影子。
「嗯。」賀遠川說:「我知道。」
「怎麼會在那裡?」
賀遠川沒立即回答,頓了會才說:「因為我也睡不著。」
程澈不說話了。
他想起自己手機語音列表里編著號的一條條錄音。
賀遠川給了他很多東西,但他好像沒給過賀遠川什麼。
除了貓。
但那或許更像是一份責任的轉接,不是給予,只是移交。
他倆這個位置,剛好對著院子裡的小花圃,光禿禿的,矮圍欄邊緣滲出些泥水。
「你有一塊小花圃。」程澈看著那塊說。
「嗯。」賀遠川問:「光禿禿的。」
程澈挺喜歡花,但弄堂樓里沒有場地,只有磚樓梯的夾縫裡能勉強生長著幾朵黃色的小野花。
「可以種麼?」程澈問,他也想留點什麼。
「當然。」賀遠川點頭:「你想的話就當然可以。」
「等到春天,我們在這裡種上一大片,」程澈手伸開比劃:「花海,應該會很好看——你不過敏吧?」
「不過敏。」賀遠川笑,聲音懶洋洋的:「行啊,那就春天。」
劉姨換了個位置朝他們這邊來,旁邊的人立馬往毯子下滑。
「藏什麼呢,」賀遠川歪頭用只有二人聽得到的聲音問:「你不好意思啊。」
「沒藏。」為了證明自己的話,程澈又直溜溜地往上挪了點,只是耳朵紅,脖子也紅:「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劉姨曬完了衣服,從家裡拿出兩個枕頭,過來給他倆。
程澈躺得板板正正,義正嚴辭。
毯子下卻有什么正窸窸窣窣地伸過來,順著他的手攀爬,然後握住了。
原來是一隻手。
劉姨往他倆脖子下一人塞了個枕頭:「枕個枕頭,脖子能舒服點。」
程澈說了聲謝謝,牽扯麵部肌肉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笑完往旁邊斜著看了眼。
賀遠川閉眼躺得安詳,讓擡頭就擡頭,讓躺下就躺下,
他明明緊張得要死,這人還非得趕在這時候耍流氓是吧!
存心的,故意的!
他泄憤般回握,將那隻手攥緊。
不是因為想握,是自己想要捏死這隻手。
對。是這樣的。
誰知那隻手變本加厲,最後十指相扣,程澈掙了兩下,沒掙開。
在嚴冬難得的晴朗陽光下,劉姨就站在身旁。
一眼看去是兩個男孩蓋著毯子閉著眼,安靜地曬太陽。
然而在毯子的遮擋下,是偷偷的,小心翼翼且緊密牽在一起的兩隻手。
就是小川的新朋友,好像太陽一曬就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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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遠川的感冒在期末考的前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程澈一顆心也算放下了。
他也沒在賀遠川家待太久,看了一下午小貓,當天晚上吃完飯就回去了,一是怕江河擔心,二是他得回去看看書,順便再刷點題。
從前他拼命學習是為了給江河治病,現在又多了個目標。
他說讓賀遠川再等等自己,那他也得加快腳步再往前一點才行。
心裡暗無天日的小地塊終於透進了光。
其實是光也來尋他了。
他給賀遠川劃了好些重點,各科都匯總成密密麻麻的幾張紙,拍照發過去。
「你可以根據我寫得這些看,重要的我都圈出來了,看不懂的話再問我。」
對面一直「正在輸入中」,良久後,才發來一句:「謝謝同桌。」
之後考了三天的試,考完正式開始放寒假。
寒假開始沒兩天,程澈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寫會寒假作業就想打開手機看看。
期間他帶著江河去做了次透析,坐公交回來時和江河坐在後排,愣神片刻又想到了從開心獸醫站回來的那個夜晚。
仔細一琢磨,才發現原來是有點想某位。
但明明每天都通電話,也打視頻,醒了早安睡了晚安。
沒兩天又下了場大雪,路面結了厚厚的雪冰,清野鎮發布紅色預警,車軲轆在冰面上打滑,出門根本打不到車。
程澈再次開始失眠。
本來只要聽著人家的錄音就能睡著,自從牽過手後,就變得不那麼容易滿足了。
其實不光他是這樣,賀遠川也是這個狀態。
甚至更糟一點,賀遠川頭一次這麼想開學,最起碼每天都能見到面吧?
於是在新年快要到來的某個凌晨,路上積雪仍未融化完全,賀遠川忍無可忍地從被窩裡爬起來,給程澈發去了一條語音:
「堅實的同桌程小澈,我們見一面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