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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春夢

2024-09-14 11:26:56 作者: 吃板溧

  第28章 春夢

  程澈沒回消息, 握著手機就那樣睡著了。

  這晚他做了一個非常混亂且難以言喻的夢。夢裡先是暴怒的程赴,再是痛苦的傅萍,爺爺還沒死,胡翠蘭還再遭受暴力。

  之後開始下雨, 他躲在房間床邊的夾縫裡, 聽著鄰居哥哥一家的說話聲,隨後樓下鐵門便被敲響了。

  是鄰居阿姨要來給他送菜嗎?他起身要去開門, 腳剛踏出去, 敲門聲卻越來越大,隨後震耳欲聾, 外面的人沒了耐心, 喊:

  「程赴——他媽的還債!」

  他彎腰往房間走,關了小檯燈,雨太大,從房間的四面八方溢進家裡,滴落到床上,書桌攤開的書,再到自己的身上。

  越來越大,越漏越多, 最後雨水像傾斜而下徹底澆透了他。

  黑壓壓的屋頂像是要吃人, 衣服粘膩地貼在身上, 渾身是汗與雨水混雜在一起,快要不能呼吸。

  場景突然變換,身邊是連排的紅棚子, 雨不再下了, 身上的衣服也是乾燥的,一擡眼, 賀遠川在街對面正被幾個人推搡,有矮個兒,胖子,還有王虎和張決。

  

  酒瓶子就要再次落下,程澈發了瘋似的往前跑,摩托從身邊擦肩而過,要趕不上了,那瓶酒朝著賀遠川的後腦勺去了。

  不要——不能——

  風聲在耳邊呼嘯,他一頭栽到地上,喉頭髮緊,快要窒息的臨界點,世界乍然明亮。

  他紅著雙眼睛擡頭,身處的場景又變了,自己躺在一張雙人床上,窗戶邊的紗簾輕飄飄地拂動。

  安寧,平靜。這裡像喬稚柏的家,但布局又有些出入,旁邊躺著一個人,眉眼熟悉,是仍在熟睡的賀遠川。

  下一秒,賀遠川醒了,他張嘴說了什麼話,沒有聲音,只有那張唇上下輕動,嘴邊微微揚起,溫柔的,安全無害的。

  和所有人看見的賀遠川都不一樣的賀遠川。

  在說什麼?程澈怔怔看著,什麼都聽不見。他突然特別想知道答案。

  這裡沒有狂風暴雨,也沒有碎掉的酒瓶與玻璃,只有痒痒爬上眼角的小飛蟲,告訴他「受傷了要先問問自己疼不疼」。

  他疼。

  於是他慢慢地爬起來,湊過去,俯下身,落在那人的懷抱中,對著柔軟的答案,貼了上去,想要讀懂聽不清的話語。

  好像不是煩……

  原來是一見到你,因為感到太過溫暖,而惶恐到想要逃跑的心啊。

  -

  醒來後已是第二天凌晨,天剛蒙蒙亮。

  程澈面色古怪地在床上坐了好一會也沒動。他低頭看了眼,又面色古怪地嘆了口氣。

  一直坐了得有二十分鐘,他才僵硬地從床上以一個滑稽的姿勢彈起,慢吞吞地從衣櫃裡拿了套衣服,去了旁邊的衛生間。

  清野中學雖是師資力量有限,但該教的的也都教了。青春期嘛,他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小伙,很正常。

  只是夢裡的對象不大正常。

  他就著水龍頭搓洗衣服,越洗越心煩,搓完後他拿著回了房間,找根衣架掛在了窗戶邊上。

  直男會這樣嗎?賀遠川會這樣嗎?

  應該不會吧,他說他不是。

  程澈心煩意亂,掏出手機看,微信欄有新消息,他點開看。

  消息來自昨晚,是賀遠川拍的照片,第四題。

  他看了眼試卷編號,從自己的那摞試卷里找出這一張,正面反面拍完,正準備發過去,頂部時間顯示才早晨六點多。

  這個點,他應該還在睡吧?

  他又把手機揣回去,從門口取了黑色鴨舌帽戴上,小心避開傷口,又從貓糧口袋裡用塑膠袋裝了些貓糧,裝完密封好,拎著一兜子貓糧下樓。

  院子裡靜悄悄的,江河和江蔓都沒起床。打架的那天晚上鑰匙丟了,他得去配副鑰匙,不然出行不方便。

  程赴的房間門也關著,沒鎖,估計又是一夜沒回,他把鐵門虛掩上,拎著塑膠袋去找趙慶。

  昨晚剛下過雨,地面上還有些潮濕,帶著青石板也滑溜溜的,走起路來要小心。巷子裡沒有人,趙慶開門還得一會,通常早上七點多會從里拉開小賣部的捲軸門。

  牆邊有幾隻小貓,都是眼熟的,玳瑁,貍花,還有一隻新小貓,個頭小小的跟在玳瑁後面。

  程澈往樹蔭下的乾燥地上倒了點貓糧,剩餘的攥起來還有一小拳頭,他把塑膠袋團緊塞進口袋。

  時間還早,拐口不遠的有倆家包子鋪,他在常去的那家頓了下,還是去了另一家。

  這兩家他愛換著吃,吃到在店主快對他感到十分熟悉的節點巧妙停止,再改吃另一家。

  坐在包子鋪吃了兩個剛出爐的包子,喝了碗八寶粥,吃完付了錢,他返回烏海巷。

  趙慶果然開門了,一邊拉卷閘門一邊回頭看他:「這麼早,上哪去的?」

  「吃了個早飯。」

  見程澈站那沒動,趙慶說:「哦,來看小貓啊?」

  「啊。」程澈說,一直看趙慶將卷閘門支上去了,才跟過去,幫著開了燈。

  「你奶奶回去了?」趙慶把貨架往外搬,程澈從他手裡接過,很自然地搬了出去。

  「差不多吧,」程澈把貨架擺放好,「反正是走了。」

  「也好,」趙慶點頭,嘆口氣,「你別當回事,聽見沒,好好讀書,大人的事別往心裡去,隨便他們。」

  「嗯。」程澈低頭應,「我知道。」

  貓包里空間不算小,兩側都是鏤空的紗網,悶不著,但即便如此,一隻貓在裡面待太久也還是會難受。

  他蹲在那給拉鏈拉開,趙慶在玻璃櫃後打開了電視,坐在靠椅上說:「昨晚你李嬸要給它放出來,它害怕。」

  「嗯,」程澈說:「它膽子小呢。」

  「我看這貓長胖了些,你餵它吃的那是啥呀,貓糧啊?要我說,就家裡的肉湯拌點飯喂喂得了。」

  程澈沒吭聲,趙慶又說:「你爸能給你多少錢啊,省著點用,留點心,以後上大學開銷大著呢,你指望她給你啊?」

  身後的聲音拐了個彎,程澈猜趙慶是在拿下巴指自己的家。

  他眉頭皺了點,說:「不指望,她憑啥給我。」

  「喲,沒在哪還護上了。」趙慶哼了聲,「你這孩子我看著長大的,看著是乖巧懂事,心裡有主意的很呢。」

  黑白花的腿明顯好多了,這會看見程澈,膽子大了些,從包里爬出來,去蹭程澈的手。

  程澈對趙慶笑笑,打馬虎眼:「哪有什麼主意。」

  他在那摸會貓,等黑白花把貓糧吃完了,活動了一會,才把貓裝進包里,抱起來說:「叔,我回去了。」

  趙慶擡眼看他:」噯,先別走,給我電視調個體育頻道,我看打羽毛球。」

  趙慶記不住頻道對應的數字,程澈騰手拿遙控器給他調了,一下就調到了,趙慶拍手:「得嘞,還是年輕人腦子好使。」

  門口這時進來個中年男人,程澈瞄了一眼,是巷尾裡面的那戶人家,張姓,好像是叫張立柱,平時偶爾會來他家打麻將。

  「沒醬油了,小孫子說要吃燉豬蹄,他奶奶怕不爛乎,一早上起來就燉上了,差我來買呢——」

  「孫子回來了?」趙慶沒站起來,往裡一指,「貨架搬這邊來了,裡面那排就是。」

  程澈往側邊避了避,想裝作沒看見,但張立柱還是認出了他:「程澈吧,抱著這麼大一包,裝的啥啊?」

  程澈只好轉過臉來笑了下,左鄰右舍的,都住一條巷子,再裝看不見就說不過去了:「叔,來買醬油啊。」

  「這是什麼,還動呢。」儘管程澈將包往裡攔了攔,張立柱的臉還是沒有邊界地貼了過來:

  「喲,你咋養貓啊,經常去你家打牌的那個,叫什麼,哦對,王海國,你見過的,你王叔他貓毛過敏啊——」

  程澈才不記得什麼張叔李舅二大爺的,趙慶接過話:「我怎麼不認得哪個什麼王海國,你堵人家孩子路幹什麼?」

  張立柱讓開了,眼還是看著程澈:「王家那個,來你這買過啤酒的,不認得了?」

  程澈壓住心裡的躁意,笑了笑沒說話,拎著貓出門。

  「不認得。」趙慶把電視聲音調大,比賽解說的聲音覆蓋住張立柱的聲兒。

  前腳剛出門,後腳透著嘈雜的賽事背景音,就聽張立柱壓低聲音問趙慶:「程家昨天又鬧起來了?這次又是因為啥啊?」

  「我怎麼知道。」趙慶沒壓著聲,「燉你的豬蹄去吧,十五塊啊,掃二維碼。」

  程澈推開紅色鐵門,進去後轉身小聲關上,落了鎖。

  江蔓應該是起來了,客廳內隔屋那一個走動的身影,程澈看了眼,抱貓上了樓。

  江河也醒了,站在門口發懵,頭髮亂糟糟的,她今天要跟著江蔓去血透中心。

  眼見程澈上來,端著貓,小姑娘大眼睛一彎,胳膊一舉:貓接回來了?

  程澈點頭,拉開貓包拉鏈。

  黑白花不怕江河,甚至說它有些喜歡江河。

  小姑娘摸了兩把貓,心滿意足地下樓了。

  這會應該快八點了,程澈掏出手機看,八點零六,也不知道醒沒醒。

  他點開賀遠川的微信聊天框,把卷子正反兩面的照片都發了過去,並留了條語音:

  「不能照抄,不會的再看吧。」

  發完鬼使神差地點開昨晚對面發來的語音。

  「教教吧。」

  他手一抖,直接大退到桌面,面色古怪地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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