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2024-09-14 08:12:42
作者: 邈邈一黍
第55章
「為了幾個梨子,流那麼多血,不知道得吃多少雞蛋才能補回來,可真有夠饞的,饞丫頭!」沈劉氏喋喋不休的道。
而被念叨的主人公,頭上扎著布條的沈夏還一臉的懵懂。
她在這個世界懵懵懂懂長到六歲,直到今日,為了摘幾個梨子跌下山坡,摔破了腦袋,被人背回家裡,才恍恍惚惚憶起前世。
她前世是個吃播,本來是計劃吃遍祖國的大江南北,挖掘品嘗各個地方的美食,結果二線城市還沒走一遍,便車禍離世,還來了這鳥都不拉屎的地方。
沈夏回憶著今生,她是沈家二房的女兒,上面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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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是大家庭,沈爺爺有四個兒子——沈大郎、她爹沈二郎、沈四郎、沈八郎。
之所以排行如此奇怪,不是因為把姑姑們也算在了排行里,而是沈爺爺有兩個弟弟,從前未分家時,堂兄弟們的排行是一起算下來的,就像現在,她親弟弟明明是二房的長子,但卻排行第三,小名三林。
沈家是普通的農戶,靠種地為生,除了種自家的地外,農閒時還會出去打零工,家裡養著十幾隻雞,卻很少吃雞蛋。
剛剛喋喋不休念叨她的人就是沈奶奶,她磕破腦袋,流了那麼多的血,結果也只是往傷口上撒點草木灰,再用布條綁起來而已,別說請郎中,一丁點的藥都沒用。
沈家說富不富,但說窮也不是真窮,畢竟還供養了個讀書人——沈八郎,也就是她八叔。
在沒覺醒前世的記憶之前,她和家裡人一樣,對八叔又敬又畏又親,但現在,呸,那就是個長了張巧嘴的小白臉,什麼文曲星下凡,也就是糊弄糊弄沒見識的鄉下老太太。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八叔可都快二十了,到現在也只是個小小的童生,每次去參加院試都信誓旦旦說肯定能成,結果一次不如一次,第一次據說是分到了臭號附近,影響發揮,以至於名落孫山,第二次和第三次連個名次都沒有,據說是,第二次考前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沒能考成,第三次直接暈在了考場裡,讓人給擡出來的。
她怎麼就不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呢。
不過是欺負家裡人老實,不過是不想回來種地罷了,家裡頭連雞蛋都捨不得吃,卻供出了一個細皮嫩肉穿長衫的讀書人。
沈劉氏嘴上不停,手上也沒停過,給雞剁完了草,緊跟著又去廚房,從鍋里撈了水煮蛋出來,過了涼水,塞到夏夏手裡。
「快吃個雞蛋補補,臉上血色兒都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娘苛待孫女,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天地良心,別說是沈家村了,十里八鄉找找去,就沒有比她更疼孫女的老太太了。
八郎說了,日後考了秀才中了舉人,這些小子丫頭們個個都有用,小子能用來跑腿,旁人肯定不如自家人可靠,丫頭們用來嫁人,這叫聯姻。
所以這家裡頭三個丫頭,沈春、沈夏和沈秋連名字都跟村裡的丫頭不一樣,人家都叫什麼大丫小花小草的,她們家丫頭的名字好記又好聽。
還不用干農活,春丫頭跟里正娘子學繡活,夏丫頭年紀小了點兒,也就割草捉蟲喂喂雞,秋丫頭還是個奶娃娃,就更幹不了什麼了。
沈夏看著被塞到手裡的雞蛋,輕輕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敲開雞蛋殼,一點一點往下扒,虔誠又用心,生怕雞蛋殼上帶下一丁點兒的蛋白來,吃的時候也是小口小口,慢慢咀嚼。
她上輩子品嘗那道斥巨資開水白菜時,都沒有吃這顆雞蛋虔誠。
香香香,實在是香!
沈夏從來都沒想過,一顆雞蛋能把她香哭饞哭。
上回吃雞蛋還是一個月前,指甲蓋大小的一塊,還沒嘗出味道就吃沒了。
而導致她吃不上雞蛋的罪魁禍首就是——八叔!
古代不是現代,沒有義務教育,書本紙張和筆墨也都不是便宜貨,供養一個讀書人,還供養十幾年,這哪是一個普通農家能承受得起的。
沈夏把雞蛋殼收集起來,扔到雞圈裡餵雞,之後雙手叉腰,環顧這個簡陋殘破的家。
大房一家六口,大伯、大娘、大哥、二哥、四弟和三妹,卻只能擠在一間屋子裡。
她們二房一家五口,爹、娘、大姐、三弟和她,也是擠在一間小屋子裡。
四叔更慘,二十三歲還未定親成婚,古代大齡未婚男青年。
只有八叔,農家子出身,卻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從不干農活,從縣城書院回到家裡,也整天拿著書本裝模作樣,可如果真的這麼勤學刻苦,還會快二十歲了只是個童生嗎,還會接連三次院試都出狀況嗎。
在沈夏看來,八叔就是趴在整個沈家吸血的吸血蟲。
「夏夏,趕緊回屋躺著去,你這傷最好不要見風。」沈二娘子挎著籃子從外邊回來,忙拉著閨女回屋。
「屋裡太悶了。」沈夏忍不住抱怨道。
沒覺醒前世的記憶前不覺得,可這會兒她是真覺得那屋子又悶又髒,小就不說了,也就二十平左右的樣子,住一家五口人,關鍵哪兒都髒兮兮的。
她娘和大姐都算是勤快人,可再勤快也不可能把黃牆擦白,不可能讓泥地乾乾淨淨,更不可能在只有一床褥子替換的情況下讓屋裡一點尿騷味都沒有。
三弟年紀還小,尿床不說是常有的事兒,但十天半月總要來一次,褥子根本沒法換,被換的只有墊在褥子下面的稻草,而褥子連拆洗都做不到,尿了曬曬了尿,這能沒味兒嗎。
對比前世,她見都沒見過這樣的屋子,這樣的床鋪,絕大多數地方的公共衛生間都打掃得纖塵不染。
「屋裡悶就敞開門,反正這兩天不許出門。」
沈夏被拽回屋裡,床上的小娃娃聽見動靜,仰著臉沖他笑。
沈夏嘆氣,就算是有血緣關係,這小娃娃也是埋汰的,小臉兒不知道有幾天沒洗了。
大哥不笑話二哥,她現在這副尊容也沒好到哪裡去,衣服是打了補丁的,頭上綁著灰布條子,灰布條子下面有幾處血跡未擦。
剛剛在院子裡,她已經對著水面照過了,打扮看起來有些滑稽,但好在這張臉的底子還不錯。
「娘,能不能燒鍋熱水,我想擦洗一下身子。」
她反正是哪哪都不自在,除了傷口處是疼的,全身上下哪都癢,她最想乾的就是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
沈二娘子卻是皺了皺眉頭,道:「不是上個月剛洗了嗎,再說你八叔還得五天才能回來呢。」
沈夏無語,這是什麼金貴人物,八叔哪天回來,全家提前一天大掃除,提前一天洗澡洗頭。
知道的是學生放假回家,不知道的還以為領導下鄉視察。
「娘,我身上癢,可能是出去玩惹上了跳蚤,娘你就讓我洗吧,八叔一個讀書人,肯定怕那玩意兒,這要是把全家染上了,回頭再讓八叔把跳蚤帶到書院去,八叔還不得在同窗面前丟死人。」
沈二娘子:「……」
現在天兒越來越涼,夏夏又磕破了頭,洗什麼洗,萬一著了涼怎麼辦。
可這跳蚤……
她是不在意什麼跳蚤不跳蚤的,但八叔是讀書人,又愛乾淨。
「行吧,等吃完了飯,我去燒一鍋熱水,給你擦洗擦洗身子和頭髮。」沈二娘子無奈道。
「還有三弟,順便也給三弟洗洗臉、洗洗屁.股。」
沈夏也知道小娃娃在古代的夭折率有多高,不敢多要求別的,洗洗臉洗洗屁.股就行了。沈家的飯菜一如既往的寒酸,窩頭是摻了雜糧的窩頭,菜是沒什麼油水調味只有鹽的水煮菜,湯是沒有米全是瓜熬出的湯。
優點是管飽,缺點是沒什麼油水。
沈夏懷念著大塊的紅燒肉吃完晚飯,讓娘幫著洗了澡洗了頭,換上勉強還算乾淨的衣裳,越發的不想上床。
地毯效應放到如今也是適用的,身上乾淨了,自然也就不想躺在不知道被小孩尿過多少次的床上。
而全家最乾淨的地方無疑是——八叔的房間,空著的,目前無人在住。
這事兒求爹娘沒用,還得是從爺奶那兒使勁兒。
但八叔是爺奶的寶貝麼兒,那房間就算是空著,也不會讓別人去住。
她想住,只能打著為八叔好的旗號。
「爺爺奶奶,八叔再有五日就該回家了吧,這天兒一天比一天冷,也不知道八叔那屋漏不漏風,我來替八叔試試吧,要是漏風,也好早點修補。」
沈老爺子看著這個還算機靈的孫女,三個丫頭裡,就屬這個最機靈,也數這個最好看,將來八郎當了秀才,最有可能嫁到好人家的就是夏丫頭了。
夏丫頭和八郎親是好事,這樣日後才能幫到八郎。
前些天一直下雨,八郎的屋子說不定真有漏風的地方。
「你就不用去了,讓你四叔去,有漏風的地方,明兒他順手就修補了。」
沈夏就知道會這樣,忙為自己爭取道:「八叔愛乾淨,我今天洗了澡洗了頭的,可四叔幹了一天活兒。而且,四叔身子骨多硬實,如果有一些小的漏風的地方,四叔可能察覺不到,但八叔一介讀書人,身嬌體弱,四叔察覺不到的風對八叔來說就是大風,萬一把八叔吹病了……」
沈老爺子想說八郎沒那麼嬌弱,可是想想八郎幾次考試的經歷,分在廁所旁邊會把人熏著,喝碗涼水會吃壞的腸肚,連考上三日人直接撐不住暈了。
「行,那你——」
「等等。」沈劉氏打斷老爺子的話,「夏丫頭你這腦袋上的傷萬一流血弄髒八郎的枕頭怎麼辦,去廚房拿把草木灰,我再給你往傷口上撒點。」
沈夏心裡一萬句吐槽聲,但為了能睡上乾淨的床,這會兒還是不得不去廚房拿草木灰,任由便宜奶奶解開布條,又往他傷口上撒了把草木灰再用布條綁起來,這還不算完,沈奶奶又往八叔枕頭上放了一塊棉布。
「這還是你八叔過年孝敬我的,先用來墊著吧。」
沈夏:「……」
羊毛出在羊身上,八叔不事生產,孝敬沈奶奶的布還不是花家裡錢買的。
「在這屋裡小心點,你八叔的東西別亂碰,尤其是他那些書,都寶貝著呢……」
沈奶奶絮叨了許久才離開,連沈爺爺和她爹娘都忍不住囑咐了幾句。
總算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沈夏這才有心思打量八叔的這間屋子。
一半的書房,一半的臥室。
書房這一半,書案椅子和書櫃的材質明顯不怎麼樣,普普通通的木頭,表面連層漆都沒有,但勝在乾淨,不像她們二房的家具那樣跟包了漿似的。
和家具明顯不相稱的是書,滿滿兩排書,目測得有幾十本。
沈夏不知道一本書在這個時代價值幾何,但她知道書是奢侈品,肯定便宜不了。
在她們連雞蛋都捨不得吃的時候,沈八郎坐擁幾十本書,這還只是放在家裡的,書院那邊恐怕也有一部分吧。
臥室這一半,倒是乾淨,雖然也是泥地,可是地面平整,連塊小石子都沒有,被子柔軟,褥子厚實,房間裡瀰漫著淡淡的薄荷味。
沈夏第一天借著給房間找漏風處搬進來,第二天藉口感受修補到不到位繼續賴著,第四天第四天借著八叔回家的由頭搞大掃除。
「不能光洗澡、洗頭、打掃院子,這不是驢糞蛋子表面光嗎,萬一八叔這次回家帶上同窗,往咱們屋裡一瞧,嘖嘖嘖,這不是給八叔丟臉嗎。」
沈夏站在爺爺奶奶面前,言辭懇切的道:「咱們不能給八叔丟人,八叔在外面讀書多不容易,要是讓人知道未來秀才公家裡髒兮兮的,這怎麼能成。」
沈老爺子眉頭緊鎖,贊同道:「你八叔是不容易,同窗們各個家底厚實,就咱們家啥也沒有。」
「可不嘛,爺爺奶奶,咱別的沒有,可咱有人,至少給八叔打掃一個乾乾淨淨的家,您二老說是吧?」
沈老爺子和沈劉氏面面相覷,理是這個理,只是……
「夏丫頭你是怎麼想起這些的?這兩天還總是冒出些文縐縐的詞?」
沈夏挺著胸膛,絲毫不慌,她就是本人,有什麼好慌的。
「唉,這個月我不是陪爹去給八叔送乾糧了嗎,聽見書院有人偷偷嘲笑八叔,說八叔家裡窮還裝大方,說八叔沒在書院好好讀書,是拿家裡辛辛苦苦刨地掙出來的錢在書院混日子。
爺爺奶奶,我當時別提有多難受了,去山上摘了幾個梨子,也是給八叔摘的,我是想著摘了給八叔送去。
那些文縐縐的詞兒,我也都是跟八叔學的。」
沈夏扯著沈八郎的大旗,還不忘給沈八郎倒油。
這幾天她算看出來了,沈家一家子老實人,就算沈奶奶有些小心思,那也都是為了沈八叔。
她連爹娘那裡都說不通,都覺得沈八郎是讀書的好苗子,以前沒考中都是陰差陽錯,下回肯定能考中秀才。
呵呵。
沈爺爺和沈奶奶對沈八郎盲目自信,被沈八郎騙得團團轉,沈家的其他人又被沈爺爺和沈奶奶洗腦了。
她現在不好也不能戳穿沈八郎的真面目,反而要借著為沈八郎好的名義做事,比如,搞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清理,把被褥也都拆洗一遍,強制執行每日洗臉餐前洗手……
再比如,借著沈八郎回家休息的機會,從沈奶奶手裡拿到做一盤菜的權利——爆炒雞血。
是的,在連雞蛋都捨不得吃的沈家,沈奶奶硬是為了沈八郎回家宰了一隻雞,她別說雞肉了,就是炒雞雜都爭取不到,能爭取到的只有雞血。
本地沒有吃雞血的習慣,沈夏直接胡謅說是在八叔讀書的書院偷聽來的。
沈八郎每個月回家休息三日,上學的時候是背著乾糧走的,但撐不到結束,中間沈家需要再去書院送一次乾糧,這活一般都是沈大伯沈爹和沈四叔輪著來,而每次輪到沈爹的時候,沈夏總會纏著去。
不愧是她,哪怕是還沒覺醒前世記憶的時候,就為後來鋪好路了。
沈奶奶只燉了半隻雞,另外半隻被吊起來,等著明後天熬雞湯。
沈夏做了一鍋爆炒雞血,還因為油放太多,挨了頓罵,要不是他跑得快,沈奶奶的燒火棍說不定就落她身上了。
這會兒蹲在家門口,聞著雞肉香味兒的沈夏心情複雜,既盼著沈八郎快回家,又覺得這裝模作樣的吸血蟲實在可恨。
遠遠的,穿著交領大襟長衫的讀書人漸漸走近,左手一隻書箱,右手一隻……一塊豬肉!
「八叔八叔。」
你親愛的小侄女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