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24-09-14 08:11:59
作者: 邈邈一黍
第30章
巡視河道並不是件容易的差事,至少對體力的考驗很大。
四貝勒做事嚴謹認真,沿岸的河堤他要一一都看過去,沿途根本沒法騎馬,只能沿著河堤邊走邊查看。
四月初的天氣已經不冷了,一早一晚是最舒服的時候,中午那會兒最是難挨。
八貝勒還好,雖然頂著身體有疾的名聲,但那畢竟是假的,他本來身體就很好,再加上體內微薄的修為,要比尋常人更耐冷熱,體力也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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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暉和弘昱也還行,四貝勒只是想讓兩個孩子見見民間疾苦,又不是想把兩個十歲出頭的孩子給累病,自然不會全程帶著他們。
也就一早一晚才會讓兩個孩子過來一道巡視河堤,中間大半天的功夫倆孩子都是跟著先生讀書。
真正苦的人是四貝勒和九阿哥。
四貝勒本就不耐熱,體質也不算好,出了名的四力半(只能拉四力半的弓),偏又比所有人都認真,一整天下來可謂是又累又熱。
九阿哥素來不愛動彈,體型又偏胖,眾所周知,胖人容易熱也容易出汗,他又不想在這差事上偷奸耍滑。
倒不是說沒了他不行,只是這差事如果不是八哥主動在御前提他,皇阿瑪都不會把他加進來,好不容易得了個能出功勞的差事,甭管是為了不丟八哥的臉,還是為了自個兒未來不遠的爵位,他都豁出去了。
苦就苦唄,再苦也就這幾個月的事兒,他就當減肉了,自離開上書房入朝之後,每年都得胖上幾斤,他也擔心自個兒再過幾年體型就直追五哥了。
每天日頭最毒的那一個多時辰,四貝勒和九阿哥臉上和身上的汗一個比一個多,有時候甚至能浸透衣裳。
八貝勒也沒什麼好法子,白天他是攢點靈氣就偷偷摸摸渡給九弟,奈何靈氣少不說,這玩意兒也沒有避暑的功效,解不了九弟的熱,只能用來緩解九弟身上的勞累疲憊。
是以,九阿哥雖然每天大汗淋漓,一個月下來臉明顯黑了一個度,但硬是撐下來了,沒偷奸耍滑,也沒叫苦叫累。
四貝勒自己中間都萌生過歇一天的想法,還不止一次,要不是看九弟每天又苦又累流的汗不比他少都沒打退堂鼓,四貝勒可能還真就停下來歇一天了。
有這種親身體會,四貝勒不得不對九弟刮目相看。
好不容易行至淮安府,兩撥人總算是匯合了,打算在此處多住上幾日,歇歇腳,好好賞賞景逛逛街。
兩撥人都不同程度的黑了。
九阿哥最是明顯,其次是弘昱和弘暉,然後是幾位福晉和格格們,最後才是四貝勒和八貝勒,前者因為先前翻田種地的緣故,已經被曬的差不多了,後者變化不大,幾乎還跟離京前一樣,既沒被曬黑,也沒有曬斑。
八福晉仔仔細細打量著爺這張臉,二十六歲的人了,年紀也不算輕,按照民間『男子二十八須』的說法,後年都該蓄鬍子了,當然這也不是什麼規矩,有人蓄鬍子比這早,也有人蓄鬍子比這晚。
自從爺在御前求了太醫,親手了斷對那個位置的念想之後,爺行事便有些像外祖父還活著的那幾年,不關注朝堂,也無心朝政,寧可在府里釣魚,也不願與王公大臣交際。
可外祖父那是沒法子,不得不在府中養老,不得不做一副無心權力的模樣,就像尋常人家的老翁一樣。
爺呢,行事像老翁,臉卻是越發白嫩了,明明是在外面頂著日頭曬了一個月,可看著卻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屋裡捂了一個月的。
八貝勒正在讀十弟寫的信,察覺到福晉在看他也會擡頭,直到讀完長達七頁的信,才蹙眉把信遞給福晉。
「怎麼了?京城出事了?」
八貝勒沒回答,內容有點多,十弟這七張紙上幾乎沒有一句廢話,倒不如讓福晉自己慢慢看。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這話放到如今倒是貼切的。
大哥這回沒有像上輩子一樣被革爵,但還是被圈了。
他走前留下的案子姑且算是結案了吧。
按照十弟的說法,被處以死刑的寥寥無幾,也就御膳房的那幾個人,有馬家的,也有烏雅家的。
餘下之人,都只是暫時的被免了官,沒有抄家,也沒有流放,皇阿瑪只是讓這幾個包衣家族把吞進去的銀子雙倍吐出來,而且是限期三個月。
八福晉一頁頁看下去,眉頭皺了又皺。
直郡王被從宗人府大牢移到直郡王府,可還不如不移,前面只是被關著,仍有希望,不像如今,直郡王府都已經被圍了起來,許進不許出。
難怪爺之前為嫁到草原去的侄女大費周章,原來是她低估了鎮魘太子的罪行,她從前還以為直郡王最多也就是被降爵,就像三貝勒因為在敏妃孝期剃頭而從郡王降為貝勒那樣。
皇上對直郡王的責罰重得超過了她的預料。
但對馬家、烏雅家、董家、郭絡羅家和曹家這幾個包衣家族的責罰卻是顯得有些輕飄飄了。
「難不成這幾個家族只要把他們貪的銀子雙倍交上去,就不打不殺不流放了,就這麼輕飄飄的過去了?」八福晉難以置信中夾雜了幾分憤怒。
免官算什麼,不過是一時的。
這幾個包衣家族中有三個都出了后妃、出了皇子,日後想重新做官並不難,更何況皇上如今都已經心軟到這種程度了,將來哪個娘娘一求,某些人不就官復原職了。
雙倍罰銀,這算什麼。
皇上既然不打算重罰,那又何必在一開始將董嬪降為宮女子,風聲大雨點小,結果就這!
「也不算輕飄飄。」八貝勒道。
這案子雖然不是他查的,但上輩子四嫂清理內務府,他也是聽過見過的,知道這筆罰銀絕不會是一筆小數目,抄家算什麼,抄家抄出來的恐怕都不如罰銀多。
四嫂上輩子清理內務府也不敢將所有人連根拔起,包衣已經不是早些年的包衣了,無論是宮中還是前朝,都能算得上根深蒂固。
也不只是包衣家族,四哥在登基後,雖然打擊、發配甚至殺了不少人,像裕親王、簡親王、平郡王都被革爵,佟家的鄂倫岱和阿爾松阿先是被發配,後又被處死,九弟的岳父被戮屍揚灰,小舅子被斬,阿靈阿和揆敘都已經死在康熙年了,卻還是被翻舊帳、被改墓碑。
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做天子都會打壓曾經死敵和死敵的手下,更何況按照劇情他這個死敵在雍正年也不消停。
四哥只是做的明顯了些,但就算是四哥這樣眼睛裡不如沙子的性子,動的也只是昔日參加奪嫡之人,並不會累及家族,不會動搖其家族的地位,不過是這幾個家族換幾個在明面上的代言人罷了。
皇阿瑪如今對包衣家族的責罰,說重不重,但說輕也不算輕了。
一把刀懸而未絕,就能逼著這些人籌措銀兩上交罰銀,便是賣房子賣地,去親朋故舊家借,哪怕是印子錢,可能都敢借。
不過,肯定是不敢去戶部借銀,不然借皇阿瑪的銀子還皇阿瑪的錢,這不叫贖罪,這叫火上澆油。
但交罰銀又不是抄家流放,皇阿瑪也沒判幾個監斬猴,恐怕連幾位娘娘都不好求情。
「這還不算輕飄飄嗎,端嬪可是剛上來就沒了嬪位,結果後續就只是交些銀兩。」
「那可不是一些。」八貝勒糾正道,「兩倍罰銀,換成是我們恐怕都很難在不借錢的情況下繳齊。」
那是幾百萬兩銀子。
他和福晉才多少現銀,便是把貝勒府的產業都賣了,也就能湊個十幾萬兩。
八貝勒的眉心鬆了松,好在九弟這會兒不在京城,十弟這封信是四月二十六是寄出來的,皇阿瑪給了幾個包衣家族三個月的期限,也就是說會截止到七月末。
看來他們得多在外待一待了,待到八月份再回京,正好二侄女的婚期在九月,八月份回京也不會耽誤了婚期。
九弟雖然和郭絡羅家不親近,但如果九弟在京城的話,急需銀子的郭絡羅家肯定會上門借銀,九弟會做生意,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豪奢大方,舅舅上門借銀,又是為了上交罰銀,這事兒恐怕不是那麼好推脫的。
還是躲出來好,他相信四哥也會贊同八月份回京的。
另一邊,四貝勒還不知京中之事,跟福晉感慨著:「倒是我從前小看九弟了,如今才發現九弟是個能吃苦的,做事情也認真。」
表面看起來油滑,內里倒是個能幹實事的。
四福晉臉上還抹著她自製的面膜泥,怕弄髒衣裳,所以仰著臉躺在躺椅上,說話慢吞吞的。
「這也不奇怪,能在上書房結業的人,都能吃得了苦。」
不同於現在的上書房還有休沐日,以前爺這一撥在上書房讀書時,沒有寒暑假,沒有小長假,沒有休沐日,一年到頭只有寥寥數天的休息日。
五六歲開始,一直讀到十五六歲,甚至二十歲。
像爺和八爺都是十五六歲便從上書房結業,九爺和十爺都要晚一些,熬到了二十歲,在上書房上了十幾年的學。
這種苦都吃了,還有什麼苦吃不了。
作為一個醫學生,這樣的時間安排她高三都不曾有過,也就考研前那半年能做到。
她相信諸皇子裡不止九爺能吃苦,哪怕有著憊懶之名的五爺也能吃得了苦,只看願不願意吃這份苦。
那麼問題來了,傳說中熱衷於做生意而不喜朝政的九爺,怎麼會願意扎紮實實吃巡視河堤的苦。
看爺臉上皮膚的顏色、被曬爆皮的雙頰以及鼻翼處出現的幾個曬斑,無一不證明,這幾位爺是扎紮實實在外頭曬了一個月,其辛苦程度絕不低於軍訓。
九爺能讓自家爺如此讚嘆,可見這整整一個月里都沒藉故休息過,再想想九爺有些微胖的體型,她不得不贊一句——九爺可真是八爺的好弟弟。
難怪是連歷史都承認的好弟弟。
不同於四福晉,四貝勒雖然人在戶部,但對九弟在刑部的表現也是略有耳聞的,這大半年來九弟的確是上進了許多。
早已經做阿瑪的人了,總算是知道長進了。
四貝勒有些欣慰,但轉念想到十四,又忍不住頭疼。
一樣是招人煩的弟弟,十四和九弟還不同,九弟是嘴上不會說話,十四是歪心思太多,偏年紀又輕,不懂得隱藏,娘娘又縱著。
他瞧著如今不光是他煩十四,連老八都有些煩十四了。
「福晉臉上這回抹的東西是不是和從前不同?」
從前是黃的,今日是綠的。
「是不同。」四福晉慢吞吞的解釋道,「之前是美白補水的,現在這個是舒緩曬後肌膚的。」
曬後!
閨女還在這兒,四貝勒沒把話說出口。
但多年夫妻,四福晉了解爺就像是了解上輩子養的那隻貓一樣,什麼樣的叫聲是想喝水,什麼樣的叫聲是想吃罐頭,什麼樣的動作是想讓人摸,什麼樣的動作是喊她去鏟屎,她都一清二楚,對於爺也是一樣的。
她自製面膜泥的時候便已經多備了一倍半的份量,等閨女也回了,就給爺用上。
她準備把這方子連同爺用過之事都寫下來,等到臨死的時候傳給兒女或孫子孫女,將來後人落魄了,還能用這款面膜泥開個鋪子,主打的招牌就是雍正御用。
上輩子見多了乾隆御用的招牌,倒是怎麼見過有雍正御用。
可惜不等四福晉付諸行動,給四爺臉上敷上面膜泥,府中幕僚鄔先生寫的信便到了。
直郡王被圈禁,幾大包衣家族被免官被要求上交兩倍罰銀。
看到『罰銀』這兩個字,四貝勒一邊慶幸自家一家七口皆在外頭,一邊琢磨烏雅家到底貪了多少銀子。
宮妃的俸銀不高,妃位一年都只有二百兩銀子,這都不夠打賞下人的,所以基本上每個宮妃每年都能收到母族給的孝敬。
額娘和烏雅家自然也不例外,在他們離京之前,額娘甚至還單獨把福晉傳進宮中,管福晉要了八萬兩銀子補漏。
為了給烏雅家求情,額娘當時打算把這些年收到的孝敬全都奉上再求情,花掉的那些自然要補上,於是額娘便找了他家做這個冤大頭。
八萬兩銀子,他自是掏得起,莫說額娘拿銀子是為了給烏雅家贖罪,就算只是單純孝敬額娘,這八萬兩銀子拿也就拿了,他本不應小氣。
可額娘這些年哪花得了八萬兩銀子,額娘在他們一家七口人身上不能說一兩沒花,但每年不都是進多出少嗎。
額娘花掉的銀子除了維持永和宮的人情往來,恐怕多半還是用在了十四身上。
他不用查也知道,出銀子補窟窿的只有他家,沒有十四。
四貝勒的往來書信是從不避著福晉的,就連與皇阿瑪的書信往來都不避著,更別提鄔先生了。
四福晉見爺表情嚴肅,臉上的面膜泥這會兒也稍稍有些硬了,不會再那麼容易往下掉,索性起身把腦袋湊過去看放在爺手中最後一頁書信。
難為皇阿瑪想出這樣一個招,既得了里子,又得了面子,罰銀入庫是里子,沒將幾個包衣家族打殺流放是維護了幾位宮妃和皇子的面子。
「咱們此時雖然不在京城,應該也來不及在三個月期限結束之前回京了,但並不是對娘娘的娘家袖手旁觀,咱們先前就掏了八萬兩,這事兒五弟妹、七弟妹和十四弟妹都知道。」
銀子都掏了,雖說是爺出的,可這府里又沒有旁人,爺的不就是她的。
掏了就不能白掏,否則真成冤大頭了。
按理,四貝勒連弟妹們的臉都沒有瞧仔細過,更別提了解她們的為人了,但他與福晉幾乎無話不談,從福晉口中也算是了解過幾位弟妹的為人處事。五弟妹話多,也藏不住話。
七弟妹從前在閨閣時便交友廣泛,如今也時常邀同樣嫁了人的舊時好友入府。
十四弟妹如十四弟一樣的活潑。
「八萬兩銀子足夠了,娘娘都把歷年烏雅家給的孝敬還回去了,剩下的銀子就得烏雅家自己湊了。且不說咱們碰巧在外,就算還留在京中,這銀子給個八萬兩也夠了。」四貝勒神色平靜的道。
當然他是不準備在八月之前抵京的,相信九弟也是這麼想的。
四福晉可不覺得單憑烏雅家就能湊夠著兩倍的罰銀,單是這些年花出去的就有八萬兩,烏雅家怎麼也得孝敬了娘娘十幾萬兩銀子吧,貪來的銀子哪有全孝敬娘娘的道理,怎麼也要截留一部分,如此都加起來再乘以二。
嘖嘖嘖,把烏雅家連皮帶肉一塊賣了,恐怕也是湊不齊的。
四貝勒把最下面的那頁信翻出來給福晉,這也是鄔先生書信里的第一頁。
「直郡王被圈了。」四福晉的語氣沉重但平靜。
儘管比歷史上提前了一年多,但無論是廢太子,還是直郡王,這兩位最為顯赫的皇子的命運並沒有改變。
四貝勒有許多話想說,他和福晉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大哥是除了廢太子之外皇阿瑪最看重的皇子,無論是他,還是三哥和八弟,都遠不及。
可他什麼都沒說。
他其實能明白皇阿瑪為何要這麼待大哥,從旁觀者和為臣的角度講,他不覺得皇阿瑪這麼做有問題,君王本就要有克制感情的能力,一切都要為了大局著想,但從為人子的角度來看,皇阿瑪對大哥未免殘忍了些。
生性放蕩不羈,喜歡縱馬喝酒,驕傲了幾十年的人,被圈在一處府邸里,這跟把野外的老虎關進籠子裡有什麼區別。
換做是他,他是不會忍心這樣對自己兒子的,應該是從一開始就避免這種情況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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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這一個月來是吃得香,睡得也香,走了那麼多路,流了那麼多汗,卻硬是沒怎麼瘦,上完稱之後,還比從前重了不少。
「爺看起來還和從前差不多,看不出來體重有增加,應當是肉更結實,人更壯了。」九福晉哄道。
人黑了,也壯了,雖然體重是增加的,但是身形沒變,看不出來的變胖就不算變胖。
遙想當年,她和爺剛成婚那會兒,爺還是個翩翩貴公子,完全不輸八爺,甚至臉比八爺更精緻。
自打離了宮,不,應該是自打爺從上書房結業之後,每年都要長上幾斤,年年如此,所以不到四年,人就從翩翩貴公子變成了略有幾分微胖的貴公子,如今不過一個月,又從貴公子變成了武將模樣。
若是換身打扮,放到碼頭上,與搬運貨物的苦力放在一起,恐怕也不會顯得突兀。
九福晉嘴上哄著,心裡卻暗暗可惜,沒趕上好時候,爺風華正茂之時,可沒在乎過什麼嫡庶。
說起來,她往後也要避著點日頭了,出去閒逛最好帶上帷帽,多塗些脂粉,再打上稠傘,便是和嫂嫂侄女們一道跑馬,也儘可能選在清晨或傍晚。
爺一個男人,糙點就糙點,倒也無妨。
她是女子可不能如此,雖說爺如今一心奔著嫡子,或許不在意她的美醜,可她在意。
妯娌相聚,被人比下去多丟臉,進宮請安,被比她年長十幾甚至二十多歲的娘娘們比下去,那就更丟臉了。
九福晉琢磨著明日便向四嫂和八嫂討教養顏之法,這兩位嫂嫂一個勝一個的膚白貌美,可見在養顏上頗有心得。
所謂禮尚往來,董鄂家也有傳下來的養顏法子。
比如今兒個,她見了爺,就讓膳房備了一桌豆腐宴。
以形補形,以色補色。
九阿哥的臉在看到滿桌的豆腐之後又黑了一個度。
炒豆腐、燉豆腐、煮豆腐,甭管裡頭放了什麼配菜,但主菜都是豆腐,就連酒水都換成了豆漿。
「福晉這是在淮安府開了家豆腐坊?」
不然怎麼跟豆腐槓上了。
九福晉摸了摸自個兒的臉,微微嘆氣,解釋道:「一路遊山玩水的過來,臣妾雖也有注意不讓日頭曬到,可以還是有些影響的,聽我額娘說,食用豆腐可美白。」
福晉的額娘是紅帶子覺羅氏,覺羅氏傳下來的養顏法子倒很有可信度。
九阿哥微微點了點頭,女為悅己者容,福晉在意容顏也是可以理解的,雖然他沒看出福晉有被曬黑。
「縱使如此,也用不著全是豆腐,起碼爺在時,不能全是豆腐,你要吃就自個兒吃。」
他近來這般辛苦,靴子都讓人扔掉十多雙了,胃口也比從前大了許多,光吃些豆腐哪夠,福晉要美白就自己吃。
他和四哥騎射成績其實是差不多的,四哥只能拉四力半的弓,他也拉不開五力的弓,所以他一直以為他和四哥的體質是半斤八兩,差不多的。
可南下這一個月他才發現,之前的半斤八兩都是表象,四哥比他差遠了,差太遠了。
別看流的汗差不多,可他比四哥輕鬆多了,四哥累到走不動的時候,他還輕快著呢。
九阿哥沒再傳膳,直接讓人去外頭街上買熟食,不拘是牛羊,還是雞鴨,驢肉和豬肉也成,來上五六份肉食。
既然福晉都說他沒顯胖,那就不必忌口了,如此辛苦,怎麼能只吃豆腐裹腹呢。
九福晉:「……」
***
九阿哥和九福晉尚且不知京中發生了何事,小格格和小皇孫們也不知。
八福晉有些猶豫要不要將事情告訴幾位格格和弘昱阿哥。
畢竟這幾個還是孩子,即便是年歲最大的二格格,也不過才十八歲,尚未出嫁,只能算是小姑娘,哪怕知道了也無濟於事,不過是徒增擔心罷了。
而她和爺南下把這幾個孩子帶出來本就是為了讓她們好好散散心的,知道了直郡王被圈禁之事還散什麼心。
可不說也不好。
不同於福晉,八貝勒沒有猶豫,直接道:「我去找弘昱,幾個侄女那裡就不必去了,讓弘昱去說。」
早晚都是會知道的,就像他一直覺得大哥早晚都會被圈,皇阿瑪上輩子能狠得下心來,這輩子自然也能,而弘昱和幾個侄女也早晚都要接受這個事實。
話雖這麼說,但八貝勒在把事情告知弘昱的時候還是留了餘地。
「皇上目前只是把郡王府圍了起來,沒說要一直圈著,更何況你們姐弟都在外,皇上並沒有安排人將你們帶回去,可見還是心軟。」
上輩子被圈的可不只大哥,也不止府中女眷,這幾個孩子也包括在內,侄女們是出嫁才離開,弘昱成婚後都未得自由,人早早的就沒了。
比起上輩子,這輩子皇阿瑪還是心軟了的,只是心軟的程度有限。
這或許也和兩輩子廢太子的經過不同有關,大哥這輩子在德州行宮只是請廢太子,沒有像上輩子一樣直接求皇阿瑪誅殺太子,還要親自動手誅殺。
弘昱沒聽明白,阿瑪不在宗人府大牢里了,也沒有被降爵,而是被關在了王府,這不是好事嗎。
「等皇瑪法氣消了,阿瑪就能出來了吧。」
至於皇瑪法什麼時候才能消氣,或許是幾個月,幾個月不行那就幾年,幾年的時間,再大的氣也該消了。
更何況皇瑪法和阿瑪還是父子,阿瑪每次生他的氣都氣不過十天,他上個休沐日惹到阿瑪,等他下個休沐日從宮中回來的時候,阿瑪的氣就已經消了。
八貝勒沒有戳破侄子的幻想,其實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上輩子皇阿瑪在世時始終沒有放大哥自由,但這輩子和上輩子有許多不同,一廢太子的時候大哥沒有對皇阿瑪最心愛的兒子喊打喊殺,未來他也不會再像上輩子一樣攪風攪雨,激得皇阿瑪對兒子們越發防備。
或許,當皇阿瑪認為放大哥出來沒有威脅時,弘昱就能得償所願了。
「目前我們不能返程回去,至少還要三個月才能回京,你和姐姐們有什麼想跟阿瑪說的話,都寫在信上,等寫好了拿給我,我看完再讓人送回京。」
幾個孩子寫的信,皇阿瑪不會攔著,但在送進直郡王府之前,皇阿瑪恐怕會先閱覽一番。
弘昱沒問八叔為什麼要看他們寫給阿瑪的信,左右八叔又不是外人,他只是後知後覺,眼睛有些酸脹,阿瑪已經被關了兩個多月了,還要被關著。
阿瑪何曾鎮魘過廢太子,阿瑪根本就不相信這些東西的。
八叔在時,弘昱沒哭,可出門去找姐姐們的路上,卻是越想越難過,走到幾個姐姐住的院子門外,便忍不住蹲下來失聲痛哭。
哭聲把身邊跟著的和院子裡的太監宮女都嚇到了,幾位格格趕忙出來,很快姐弟幾個就已經哭成了一團,就連向來穩重的三格格都淚流滿面。
其實早在八叔和九叔大費周章讓人跑到科爾沁找大姐姐做生意時,三格格心中便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八叔讓人去科爾沁送東西,她明白這是在給大姐姐撐腰,畢竟當時阿瑪被關了起來,八叔送那麼多東西過去,既是為了震懾大姐姐的夫家,也是為了安大姐姐的心,那只是一時之計。
可做生意,尤其是專門為此組了商隊,就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了。
如果阿瑪還和從前一樣威風赫赫,科爾沁怎麼會敢不善待大姐姐,大姐姐出嫁時是阿瑪親自送的嫁,甚至跟人家放狠話,讓科爾沁的人都知道大姐姐有多受阿瑪看重。
只要有阿瑪在,大姐姐根本就不需要八叔和九叔送過去的那麼多人手、糧食和銀子,可八叔和九叔這樣的聰明人,如果大姐姐不需要這些東西,他們又何必做這樁看起來費力又沒多少利潤的生意呢。
她從前也不願往深了想,可如今預感成真了,阿瑪居然被皇瑪法圈禁,不知何時才能被放出來。
三格格內心期盼著,再有幾個月便是二姐姐的婚期,她希望到時候皇瑪法可以將阿瑪放出來,還是由阿瑪親自為二姐姐送嫁。
三格格擦掉臉上的眼淚,又吩咐人拿幾塊浸了溫水的帕子過來,分給姐姐妹妹和弟弟。
「都別哭了,好好想想給阿瑪的信上寫什麼,阿瑪能早一日收到我們的信,便能早一日得到安慰。」
二格格眼睛都哭腫了,但和弘昱那種嚎啕大哭不同,她哭的時候也在盡力壓制住自己的聲音,不讓自己過於失態。
「我們……能回去嗎,能回去當面安慰阿瑪嗎?」
回去?
弘昱擡起頭,八叔沒跟他說回去的事兒,而且八叔是奉命出來辦差的,沒接到皇瑪法的命令,是不可以沒辦完差事便擅自回京的。
「我們自己回去?」弘昱問道。
這路上有侍衛、有趕車的馬夫,他們單獨回去並不難。
三格格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的道:「八叔有皇命在身,是不能送我們回去的,我們自己回,回王府嗎?府里現在被人圍著,許進不許出,如果不是八叔將我們帶出來,我們可能也被圍在裡面了,現在回去……」
她心中雖然期盼著幾個月後阿瑪就被放出來,可也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天底下就沒有新鮮事兒,史書她不是沒看過。
萬一……她們姐妹總能嫁出去,朝廷需要皇室之女撫蒙,可弘昱呢。
她既不想弘昱跟著被關在府里,也不想弘昱在阿瑪被圈後還去宮中讀書。
「我們先寫信,何時回京都聽阿瑪的。」三格格道。
弘昱日後如何也要聽阿瑪安排。
只是她不確定,八叔就算能把這封信送進去,可阿瑪給她們的回信能出王府嗎。
三妹妹/三姐姐向來有主意,二格格、四格格和弘昱阿哥都沒反對。
幾個人擦過了眼淚,便去書房鋪開紙張寫信,各寫各的。
二格格寫她們姐妹這一路上得嬸嬸們照顧,過得極好,弘昱被八叔親自帶著,雖然黑了些,可身體也比從前壯士了,像個小牛犢一樣。
阿瑪也要好好保重身體,好好等她們回去,過幾個月,阿瑪還要為她送嫁呢。
三格格剛上來便開門見山的問阿瑪想不想她們現在回來,之後又寫弘昱在路上也沒忘了讀書,八叔特意請了先生,給弘昱單獨授課,她倒覺得這樣讀書比去宮中更適合弘昱。
四格格寫了許多頁,寫的都是額娘生前常常叮囑阿瑪的話,要少喝酒,脾氣不要那麼大,遇事多想想,吃飯的時候不要只吃肉,練武的時候要悠著點兒,畢竟不是年輕時候了……
等三個姐姐陸陸續續都停了筆,弘昱都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可他又知道,這信是越快送出去越好,越快送出去,阿瑪便能越早收到。
想不出寫什麼,他就寫這一路的見聞,路過了什麼地方,讀了什麼書,跟著四叔八叔和九叔都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