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聚(二)
2024-09-14 08:09:02
作者: 如緩
第7章 重聚(二)
「蘭蘭這回國了怎麼安排?回你家公司嗎?還是自己創業?」趙子成問。
「暫時在凌風資本,給我哥打工。」蘭殊答。
趙子成點頭:「嗯,挺好,」他頓了頓,終於還是忍不住感慨,「有時候真羨慕你們這些富二代啊,少了多少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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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殊給趙子成倒酒,這種話題他向來不知該怎麼接。
「你又有什麼煩惱了?」江遇問,「還是結婚的事兒?」
「嗐,一切煩惱不都是結婚這事兒的延伸麼?」趙子成靠著椅背,擺了擺手。
蘭殊瞪眼:「啥情況?你要結婚了?你啥煩惱?你不想娶周妮妮?」
「放屁!我不娶她我娶誰?!」趙子成差點跳起來,隨即又蔫兒了下去,「嘖,我覺著我跟周妮妮就是牛郎織女,擋在中間的不是丈母娘劃的銀河,是丈母娘要的200平的學區房。」
燕市的學區房,老破小的價格15萬起,200平米,首付就得一兩千萬。蘭殊從來明白掙錢的難,但看他現在那點工資不吃不喝50年都不一定買得起。
「伯母唬你的吧?」蘭殊說。
「是唬我的啊,」趙子成點頭,「想我知難而退唄。周妮因為這事兒和她媽吵了不知道多少回。要說買房,我現在能買,兩百平也行,學區房也行,只要別兩個條件疊加,可人老太太就是不鬆口。」
趙子成嘆了口氣:「我發現你們燕市人真挺奇怪,外地人來工作、掙錢,來生活,歡迎。來娶媳婦兒,絕對不行。」
蘭殊立刻抗議:「地圖炮了啊,我可從來沒這麼想過。」
「得了吧,你家就三個糙老爺們,有啥發言權。」
蘭殊悻悻閉嘴。
「既然只是唬你,又何必僵持在這兒,從其他方面下手,好好溝通吧。」江遇說。
蘭殊覺得很有道理,卻聽趙子成道:「別的事兒都好說,就這事兒我絕不服軟。我不能讓周妮妮在她那群七大姑八大姨面前擡不起頭。」
江遇不再多言,只和趙子成碰杯,蘭殊端著茶也隨了一個。
喝過茶,蘭殊正要開口問趙子成還差多少,一擡眼瞥見江遇朝他輕輕搖頭。
一頓飯的時間大半都在聊天,散席時桌上的菜還剩不少,江遇讓服務員進來打包。錦都酒家的廚子手藝很好,趙子成要走了那半隻甜皮鴨,剩下的都交給江遇帶回去。
料想今天便要喝酒,三個人都沒有開車,於是此刻都各自掏出手機點開了打車軟體。
「蘭蘭你住哪兒?」趙子成隨口問。
「凌雲閣。」蘭殊答。
趙子成與江遇聞言皆擡起頭。
「金融街你家那個盤?」趙子成又問。
蘭殊點頭,看向神色訝異的二人:「怎麼了?」
趙子成朝身旁一指:「江遇也買那兒了。」
「這麼巧?!」驚訝的人換成蘭殊。
「嗯,」江遇道,「去年剛買,還沒入住,年底才搬。」
「精裝房就是方便,」趙子成嘖嘖感嘆,「我以後也買精裝算了,貴是貴點,裝修太費神了,兩口子還容易吵架……」
「我們順路,我送你吧。」江遇對蘭殊說。
蘭殊訥訥點頭,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燕市樓盤數量上萬,能買到一起實在是巧。他忽然很緊張,待看到江遇那神色早已如常的臉,又感到莫名的尷尬。
江遇叫的車很快開到,趙子成殷勤地將那六袋金鈔禮盒放到前排的副駕駛位子上。
蘭殊腳步一頓,轉而拉開後排的車門。
不一會兒,江遇從另一側開門坐了進來。
「您好,XX專車為您服務,請問是手機尾號2868的乘客嗎?」
「是。」
「好的,現在送您到麗苑小區北門,請二位系好安全帶,我們出發了。全程大約需要60分鐘。」
「路過金融街的時候麻煩在凌雲閣停一下。」
「好的,沒問題。」
蘭殊默默聽著江遇與司機的對話,沒出聲。車廂逼仄而昏暗,窗外如同點點星光般的街燈與霓虹不斷跳躍著灑落進來,掠過蘭殊的眼睛,讓他晃神。
江遇從公文包里取出平板,蘭殊閉眼假寐——他情願真睡過去。然而兩人的距離被動拉近,彼此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可聞,蘭殊只覺思緒伴隨心臟的悸動被盡數壓抑在這狹小的空間,衝來撞去,逐漸混亂。
他好像又聞到了江遇身上的氣味,那股和當年一樣的淡淡的清爽的皂香。
當然是錯覺,蘭殊輕甩了甩頭,江遇的那身西服顯然不能水洗。
他於是又想起306那個春光明媚的陽台,江遇坐在小馬紮上認真搓洗T恤的樣子。那時的江遇比現在還精瘦一些,白色的背心堪堪遮住他緊緻的腰肌,肩頭連結著那對分明的蝴蝶骨,伴隨手臂的來回拉扯而不斷起伏。蘭殊有些後悔,他當初應該仔細觀摩欣賞的,否則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只能記起片段般的一瞬,徒留漫長的腦補。
身旁傳來「咔噠」輕響,是iPad熟悉的鎖屏聲。
「你住幾號樓。」江遇問。
蘭殊想過繼續裝睡,但他知道江遇看得穿。他們也不是那種會客套地保持社交距離尊重彼此社交表演的關係。於是蘭殊睜開了眼。
「13號樓,」蘭殊答,「你呢?」
「5號,離得不遠。」江遇說。
「200平的大平層。」蘭殊由衷地贊道,「不愧是江大合伙人。」
江遇微挑眉:「還行吧,不是學區房。」
蘭殊一愣,隨即哈哈笑出了聲。
話題扯到趙子成,氣氛便松解下來。
「我想問他資金缺口的,你剛怎麼不讓我問?」蘭殊看向江遇。
「他要真缺錢,自己會找你要的。」江遇道,「趙主任門道多著,不用我們操心。」
「哦。」蘭殊點頭。的確,三十歲在銀行干到網點副主任和三十歲的律所合伙人差不多,趙子成同樣是個在燕市沒什麼關係背景的外來戶。蘭殊知道趙子成的能耐,他對法律興趣不大,當初學法也只是因為錦大法學收分低,他分數卡在那裡。趙子成是蘭殊見過最八面玲瓏最大智若愚的人,嘴巴甜主意多,沒有誰比他更適合干銀行了。
自慚之感在接連遭遇江遇和趙子成後疊加,並在此刻忽而轉化為短淺的憤懣:「怎麼畢業8年,你們一個個都混得那麼好?」
江遇笑:「可能當年宿舍床位選得好吧。」
將一切訴諸於玄學,的確比承認自身能力的欠缺要更能讓人接受一點。蘭殊勉強被安慰了。
話題自此打開,蘭殊再次放鬆地和江遇聊起了天。他儘量無視那些因靠近江遇而不自主產生的彆扭與緊張,不去想那些紛雜而不停躍動的找不到頭的思緒究竟從何而來,也沒去在乎一切的慌亂又為何總是在江遇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之後便被自然而然地化解。他知道所有的答案,只是沒辦法分享。
「所以你進金科靠的是連發一個月的郵件騷擾金科主任?」蘭殊瞪大了眼。
江遇點頭:「雖然只是換來了一次面試機會,但也可以這麼說。」
「你們主任居然沒有拉黑你,也太不容易了。」蘭殊感嘆。
「嗯,李主任很有眼光,」江遇道,「不枉我堅持不懈。」
「你郵件究竟怎麼寫的啊?讓我取取經唄。」
「也沒什麼,擺擺簡歷表表決心,我的簡歷他應該是能看上的,表決心的時候我打了點感情牌。我說我是農村來的孩子,什麼都沒有隻有上進的心和不舍的努力,什麼都不缺只缺一個被看見的機會。」
「……牛逼。」蘭殊覺得自己找江遇取經可以算是自取其辱,不論哪樣他都模仿不了。
所以他找不到工作是件多么正常的事情啊。
白日車馬輻輳熙來攘往的金融街,入夜後卻清冷蕭索,路面寂若無人,唯高不見頂的寫字樓里一盞一盞未熄的燈投出些影影綽綽。
車子右轉,遠遠可見凌雲閣氣派顯眼的大門。
「對了,」江遇道,「有句話一直沒來得及對你說。」
「嗯?」蘭殊側頭。
車子穩穩停在大門口,崗亭值班的門衛兩步小跑過來,躬身打開車門。立秋後尚未消散的熱氣趁此間隙鑽入車內,掠過一廂的涼風,撫在蘭殊的臉上。
江遇擡眸,迎上蘭殊探詢的目光:「當初是我不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