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024-09-14 07:42:45
作者: 囊螢照夜
第48章
他好久沒有再聽見趙瞿同自己說話, 姜厭郁回過神來,心臟跳得有一些快。
對方坐在那裡,語氣平靜, 可自己眼底的熱意馬上就快要湧出來。
姜厭郁看了眼趙瞿,前幾日的難過又頃刻向自己覆蓋而來。他喉嚨哽得難受, 卻還是用儘量冷靜的聲音果斷道:「不行, 我餓了,我現在得吃飯。」
趙瞿頓了一下, 看著姜厭郁放下東西, 安靜的人擁有那種目光明亮的笑容, 是仿佛可以承受許多傷害似的。
姜厭郁覺得趙瞿之前輸在沒有防備自己, 所以此刻對方才會溫和又客氣地包容。
趙瞿道:「好, 那你先去餐廳吃飯, 我下午在公司吃過飯了,就不陪你一起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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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夕陽未墜,依舊是一片亮堂堂的輝煌, 客廳水晶吊燈的光芒近乎發冷,照得室內室外一個顏色。
姜厭郁穩住心神, 點了點頭表示了解,往餐廳的路程中經過趙瞿身旁,趙瞿依舊坐在沙發上目送他離開,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
這樣的相處態度仿佛回到了他們重逢的最開始。
一個人吃飯早已經習慣,周遭是平時不曾注意地一些小擺設, 姜厭郁平靜地往嘴巴里吃著東西,胃中變得充實, 心裡的難過和酸澀也逐漸消退下去。
但情緒依然無法平靜,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如火燒一樣的自責和後悔, 從胃到心,綿延不絕。
他覺得自己後悔了,後悔上次發生爭吵,後悔自己會這麼輕易地把壞脾氣發泄給了趙瞿。
明明那時對方只是給了一個簡單的約會提議,他好好和趙瞿解釋清楚就好了,他們接吻擁抱睡在一起,兩個人是這麼親密的愛人,而愛和包容是對於彼此應該盡到的責任,他不應該這麼情緒不穩定的。
後悔的情緒在胸腔充斥厲害了,姜厭郁垂頭拿著筷子,便產生了一種覺得自己可以搞砸所有事情的自我厭惡。
趙瞿和他遙隔了一扇玻璃牆,姜厭郁不想再吃飯,但是仍然坐在那裡機械一樣地給自己夾著菜,除卻討厭自己的煩躁,腦海里各種想法也紛至沓來,稍一清醒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左手突然緊緊握住攥著筷子的右手,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別墅里到處都充盈著燈光,這頓飯吃得比方才回家時候還要緩慢,因為姜厭郁清楚知道趙瞿就在旁邊客廳中等著他,像是一部三流的電影終於播放到了最後。
慢吞吞地吃完了飯,又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趙瞿仍是坐在那套沙發上,他好似定格在那裡,因為想著什麼心事,整個人看起來一動不動。直到姜厭郁吃完飯站在他的面前,對方這才擡起眼來,又是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對姜厭郁來說比剖心更叫人覺得難受。
等到他從距離趙瞿很遠的地方坐下,趙瞿率先開口:「三年前我因為拍電影去了國外,那段最難的時間沒有和你一起面對,實在是抱歉。」
這是他們之間一旦提起就疼得你死我活的傷口,趙瞿嗓音很低,因為說起了這件事,姜厭郁頓時感覺自己心臟抽搐了一下。
聽到這句話,姜厭郁首先感覺到的居然是近乎茫然的情緒,不斷受傷的地方已經潰爛,但是為何受傷的原因已無人在意,如今重平舊案,姜厭郁覺得,這三年,他其實一直在等這句話,一直在等趙瞿這個道歉。
趙瞿應該跟自己道歉的,他所有的委屈、怨恨和意難平皆是由此而來。
姜厭郁呼吸不順,張開口舒了口氣,本想大度地說句原諒,可他實在沒有辦法那麼坦然過去。
自己說不出什麼話語,氣氛變得更為焦灼,於是他繼續聽著趙瞿道:「我們那時候作為戀人,在你面對這麼艱難的選擇的時候,我不僅沒有察覺到你的困難,甚至也成了負擔在你身上的一個重量。」
「姜厭郁,作為真切想要相守一生的情侶,我明明這麼希望你能夠做自己想做事情,卻只能看你做了和當初夢想截然不同的選擇。」
「對不起。」
趙瞿認真分析著導致他們分手的原因,如果時光倒流,他有多少未能做到的事情可以去做,兩個人的關係又有多少可以挽救的可能。
姜厭郁又想哭了,那些和姜有為解釋對抗的畫面又在腦海浮出,他抿了抿唇,還是下意識想和趙瞿辯解夢想沒有那麼重要,自己沒有選擇畫畫是因為命。
誰也不能阻止命運,命運是不可抗力的,人應該學會認命,願賭就得服輸。
可是話沒有說出口,原本吸入胸腔的那口空氣像是吸飽了情緒,伴著三年前那道無法癒合的傷口,自姜有為去世後甚至連自己都不願意體諒在意的傷口,它們在此刻不斷膨脹發酵,心底那個從三年之前就一直叫喊掙扎地聲音也逐漸清晰。
姜厭郁覺得仿佛傷口附近有一個孱弱痛苦的孩子從來就住在那裡,因為突然的山崩地裂,受傷的他被隔絕在了無人之境,只能不住哭喊:「好疼啊,好疼啊。」
沒有任何人聽見這道求救。
正如這三年自己強撐著走過來,失散了好多的東西,很多時候,他都想把那句「I can't beat it」說出口,可沒有說給任何一個人聽的機會。
淚從他的臉上落了下來,姜厭郁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把關住那個孩子的厚重圍牆再加固了一下,他嗓音發啞:「都過去了。」
趙瞿目光顫動,喉嚨滾了一下,自己咽下這些追悔莫及的傷心,還是語氣真誠地道歉。
「對不起,姜厭郁,作為那時候的愛人,以及你如今願意愛的人,我很多時候讓你失望了。」
趙瞿孤單地坐在那裡,姜厭郁想到了幾天前他們緊密地擁抱,接吻時候對方笑彎著眼低垂索取的目光。
趙瞿歉道得太多,姜厭郁其實更願意把這些歸咎於命運,前半生薑家給予他溫情自由的生活,他就得用後半生報恩,前幾年趙瞿同他真誠赤忱的好,他就得忍受如今和趙瞿的無法交心。
愛一程、怨一程,樂一程、苦一程,這就是人生,大家都是這樣的。
姜厭郁清了清喉嚨,嗓子還是有些不舒服,終於認真和趙瞿道:「你不用這樣的,我已經習慣現在的生活了,就是可能對於偶爾提起的過去還會有些難以忍受。」
和上次心平靜和地談論新生活不同,明明白白算清這些你來我往的虧欠,對於一對心有隔閡的怨侶來說,只能說明什麼呢?
手機鈴聲在寂靜的空間內突然響起,這對於兩個人的單獨相處實在有些突然,趙瞿拿起看了眼上面的備註,隨即把它掛斷。
原本馬上壓抑不住的酸澀難過被這陣鈴聲打斷,姜厭郁瞧見了趙瞿的這個動作,像是汛期到來一樣的情緒在突然間有了歸處,他竟覺得自己的內心一下子變得非常平靜。
甚至於臉上掛了淚水,他還能笑了笑,和趙瞿笑起來的時候看上去飽受傷害不同,姜厭郁總覺得自己笑的時候下一秒就會給人傷害。
客廳的精緻擺件反射著明亮的光芒,花園裡隱約飄來了鳶尾花的香氣。
姜厭郁嘆了口氣,起身往距離趙瞿更近處坐去。
他看著趙瞿,愛或許對自己來說需要孤注一擲,可對趙瞿來說並不是他的必需品。
腦海中思緒理清,姜厭郁甚至有閒心思考起以他二人經歷為主角的那部電影,定場鏡頭應該拍攝哪個場景。
是塞城低涌著雲的草原還是B城明亮熾熱的門前黃色向日葵?
不,都不是,應該是幾日前他們開始約會時自己躲在車裡看風景的那條道路。
姜厭郁開口,終於把這段時間的全部心裡話說出口:「你知道,前段時間我說過看到你過得這麼好很難受,其實比起很難受來說還更誇張一點,我有時候會很討厭這些。」
趙瞿摒住了呼吸,聽姜厭郁這樣說完,垂著眼避開了他的視線。
對方實在給人一種太好欺負的錯覺,使得姜厭郁覺得他會傷害到趙瞿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於是他也就肆無忌憚地說起來:「我討厭你光鮮亮麗的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我討厭你來我家做客,我討厭你住這麼奢侈豪華的大別墅,你為什麼要把給我準備的房間裝修成那樣,就像故意扎我心一樣。」
姜厭郁說到那個房間,趙瞿蹙眉反駁道:「我沒有以為你會這麼想。」
看到趙瞿只因為那個房間試圖解釋,姜厭郁更想笑了,但是不知為何情緒又翻湧上來,他只好轉移了話題:「哦,對了,還有林阿姨那道不地道得要命的醃篤鮮,我吃一次就難受一次,A市的菜和B城的太不一樣了。」
兩個人的誤會實在太多,趙瞿原本挺直的身體微微躬住,他有些訝然,雖然難堪,但是他當初以為姜厭郁喜歡這些。
似乎所有委屈說到了結束,原本沸騰的情緒也逐漸平息,仔細剖析之後,兩個人之間的確有這樣多不平衡又一直再相互忍耐的地方。
趙瞿看了姜厭郁,耳朵因為方才這些不留情面的話已經變得通紅,他想:你還沒有同我分析三年前說分手對我的那些傷害呢?
可是話語到了這裡已經沒有必要,趙瞿胸腔重重起伏了下,最後道:「對不起。」
可是姜厭郁猝然盯緊他,他目光明亮,還是有話要說。
他繼續道:「我討厭在我小心翼翼地壓抑著關於這些討厭的時候,你依然能夠如此坦然地表現出的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