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024-09-14 07:42:02 作者: 囊螢照夜

  第19章

  姜厭郁深吸了一口氣,走向趙瞿身前,近看前幾天在視頻當中仔細觀察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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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發覺拍攝下來的影像還是給青年帶了平易近人的濾鏡,真實的趙瞿沒有笑容,只是輕蹙著眉頭看著自己,眼神當中卻是類似關懷的情緒。

  只是方才對方那句話說出來,他只感覺到眼前趙瞿陌生虛偽得好笑。

  連同心中厚到出奇的濾鏡一起碎掉,姜厭郁覺得曾經身處他這個世界的會俯低身軀共情別人的少年已經離開。

  他除了驚愕,為這幾天自己的焦慮煩躁更添不平,嘲諷的聲音和對方的話語幾乎同時出聲:

  「比不上你是個演員。」

  「你是不是…有一點累了?」

  —

  大堂除了商用香氛擴散器以外,前台還擺放了一支花瓶,姜厭郁現在才突然聞到香氣,插得錯落有致的淡瓣花毛茛此刻已經全然綻開,綢緞樣的花瓣在燈下露出溫柔的光澤。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蝴蝶洋牡丹。

  姜厭郁因為趙瞿母親的那張照片記得格外清楚。

  趙瞿聽到姜厭郁的話語微愣,沉默之後開口,含著些嘲弄:「你果然不曾關注過我,最後那部電影我演得一塌糊塗,怕是電影圈愛惜些羽毛的導演早都對我避之不及了。」

  姜厭郁看著他,驚訝於他這般言語的坦誠。

  趙瞿是個很幸運的人,三部電影就成就了他如今在娛樂圈的地位。

  《假裝造夢》讓他獲得了金夢獎的影帝,而少年的影帝不免讓人覺得是資本人工炒星造星,兼之那部電影的拍攝手法看不出趙瞿的多少演技,所以在他得獎之後關於他表演的討論沸沸揚揚。

  如果說只憑好看的一張臉占盡了全部便宜讓許多人覺得噁心,那麼接下來上映的《少年意氣》立刻讓觀眾對他消除了質疑。

  《少年意氣》的導演採用閃回敘事手法,作為男主角的趙瞿不僅要演好成年人的迷茫,影片現實與過去片段交錯,他還要表現出少年時候的意氣風發,與現狀形成明顯對比。

  他在電影當中的兩個人物表演,不管台詞還是表情,都感染了許多觀眾,甚至讓許多人開始相信,有那麼一個世界,少年的意氣雖然已經沉寂,但也真的曾經撼動天地,赤誠純淨。

  趙瞿的粉絲挺直了腰板,原先對於他有意見的聲音也逐漸消失,相較娛樂圈部分只賺錢演技還差的要死的明星,照著他的這個努力態度,那座影帝的獎盃終有一日也會到他身上,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凡事愛恨嗔痴,其實只要最後結果值得就可以。

  他站在最風光得意的高峰,無數話筒和攝像機只為窺得他一面,經紀人緊接著宣布趙瞿下一部戲進組金夢最佳導演寧秋的《深水暗流》。

  那段日子姜厭郁記得很清楚,是他至今想起來還焦慮壓抑的日子。

  除開他和趙瞿經常失聯以外,可怕的是他們之間難得見面話題也會逐漸減少,有時候半個月不聯繫甚至不會想起。

  姜有為在得了急性腦梗之後,他恐懼不安地在醫院等待著姜有為的手術,上一次自己回姜家還是姜有為強硬命令他做好要接手姜家的準備。

  生意場上浸潤出的人心冷硬狡猾,姜有為一開始就像個留有各種後手的獵人,瞄頭不斷地對準他或趙瞿,誰也不知道他最終決定,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他出其不意鬆開的箭矢會讓人瞬間致命。

  理想和現實在天平的兩端不斷增添砝碼,因為趙瞿隻身投入了娛樂圈,他沒有剩下什麼選擇的機會。

  可是明明他自己已經開始準備一個國外的繪畫比賽,如果可以,姜厭郁想出國繼續學習油畫。

  姜厭郁思考了瞬,心臟又開始煩躁起來,不能說那時候自己對待他的男朋友沒有一點嫉恨心理存在。

  還好這附近沒有人,姜厭郁可以正常地把回答說出口:「也不是沒有關注,至少我記得我們分手的前段時間,你和雲流燃一同去了國外。」

  「那時候媒體沸沸揚揚,好多人都說你們拍戲前就已經是好友,兩個人接下這部電影算你們公費戀愛。」

  趙瞿站在原地,因為姜厭郁的話語逐漸臉色蒼白。

  他瞬間想起自己想辦法抽出時間又要避開粉絲回到公寓的時候姜厭郁經常冷淡的臉。

  姜厭郁對於自己談起娛樂圈的一些趣事絲毫不感興趣,他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想印證心中那個恐怖的猜想。所有愛情是否都會濃時轉淡,他常常驚懼地觀察著姜厭郁,恐懼於姜厭郁對自己失去興趣之後下一刻會提出的言語。

  所以趙瞿可以看到那時候姜厭郁敷衍著應付完自己之後,又經常注視著他。

  其實許多危機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鋪墊。

  只是他總覺得那些都無關緊要,他並不知道那時候姜厭郁的眼神中的情緒是悲傷,是橫亘心中的介懷。

  腦海中閃過的一些畫面光怪陸離,趙瞿緊盯著姜厭郁,他沒有說話,現在他已經分不清所謂的意義到底是真是假。

  進娛樂圈之後他才知道姜有為之前在書房和他談話讓自己接手姜家,公司一分錢都不會留給姜厭郁是種試探。

  姜有為的本意是養蠱爭鬥,要看他們競爭手段當中會留有多少心軟。

  但是那時候正好他是個年輕的少年,少年面對愛情總擁有無懼任何挫折勇氣和決心,所有選項和思考都會被焚燒殆盡。

  只要面對分岔路口,他就會奔赴和姜厭郁快樂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個。

  初入一竅不通的娛樂圈說不辛苦是假的,拒絕再聽姜有為口口聲聲的血濃於水,他到荒無人煙的地方感知鏡頭,對著陌生人表演愛恨。

  決定在一起時候那句「我就把姜家還給你」一下子變成了口頭支票,最開始姜厭郁面對他職業道路的選擇心裡很不舒服。

  對方是良善小心的聖人,可是很好笑的是,自己自負聰明,關於生命和血緣的意義在來姜家之前就已經思考了無數次,他來姜家只不過來確認自己父母的形象。

  無腳鳥本就不適合飛翔,他又不是姜厭郁,他有什麼理想,頂多看著姜厭郁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心滿意足了。

  反正姜有為正值壯年,自己又專業對口,以後姜厭郁接手姜家,他就減少娛樂圈工作,姜厭郁自由畫畫,他幫忙管理公司事務也沒有什麼不一樣。

  娛樂圈裡很多媒體嘴巴很毒,稍有不慎之前的努力便會一夕崩塌。在自己因為《少年意氣》大火之後,經紀人給他接了許多的工作,深夜時段的航班或者連日的通告,採訪話題五花八門,從愛吃的蔬菜到相伴一生的理想型。

  他開始輾轉於各地,不斷和各個節目確認流程,準備著周全得體的採訪回答,像玻璃牆內完美無暇的標本,偶爾能瞥見經紀人略帶憐憫的眼神。

  那時候他已經無意看到經紀人手機,聊天記錄上姜有為發出的每一句話他都還記得。

  [趙瞿隨我,這小孩冷靜沉穩,我最開始擔心把姜家給他,小郁會生活得不好。他混娛樂圈也行,有野心能出頭,公司以後交給小郁,他也會幫忙的。]

  [讓他再忙一點,忙的事情多了就知道自己多幼稚了,兩個人都天真得要死,還覺得我看不出來。]

  [用公司全部資源把趙瞿捧紅,一個人笑話他們不害怕,等趙瞿火了,千萬個笑話他們關係的人,我不信他們不覺得丟人。]

  不知道姜有為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們的關係,還是說愛意真的這麼難以隱瞞,明明在姜家的時候他們已經盡力假裝著不熟。

  暗自窺視的眼睛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星野捏著他的經紀合約安排工作,面對緋聞通稿不做一點公關手段,加上因為處理姜厭郁獎項的事情,他回到姜家,最恐怖的想法終於成真,姜厭郁哀求著他們分手。

  人生到底有多少錯過和遺憾,那段時間裡,經紀人未曾向自己透露出一點姜有為病危的消息,所有工作都被安排到了國外。

  他看著那漆黑的牌位,一個人的算計和關愛最後成了這樣小小的一塊木牌。

  姜厭郁在他離開的最後那一刻很平靜地對他說:「趙瞿,你的父親去世了,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

  他突然才知道,原來無腳鳥不打算飛翔也會死亡。

  -

  趙瞿喉頭微哽,自顧自地道:「我們分手之後那部電影我怎麼演感覺都不對,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演戲這種能力。」

  「導演鏡頭本想表現出情感流動的感覺,結果我所有情緒都浮於表面得過分,差點把他氣死。」

  皮囊在地上映出模糊虛緲的影,堂內堂外皆是光影輕融。

  這一刻好像只有心臟輕盈又沉重,像是壓著石頭的蝴蝶,他瞬間明白姜厭郁多年之前的不斷自我貶低的恐懼感是從何而來。

  分手之後再面對鏡頭,他也變成了不斷陷入自責和自我懷疑當中的姜厭郁。

  「他每天在監視器後面盯著我,說來也好笑,第一部電影我像一個勉強可雕的木頭,第二部電影我又努力學習了那麼多表演技巧和方法,想在這個行業深紮根。」

  「到了第三部電影,他一天教我八百次,我還是演不出他想要的那種情緒。」

  姜厭郁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事情,他想起網絡上那些新聞評價,道:「他們都說你很有天賦,這三部電影部部精品,你是天生的電影臉,你出現在鏡頭當中就會有故事感。」

  趙瞿帶著嘲弄地笑了笑,對方說的畫面切割摺疊成了正反兩面,一面是玻璃房之外赤誠純粹的愛意喧囂,一面是關於一無是處的斥責和辱罵。

  光和影在兩幅畫面當中曲折流淌,交錯不分。

  趙瞿眼底沒有波動:「曲水接了我的經紀權,跟組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不太好,上映期間公關營銷了許多通稿。」

  「也可能還有我的粉絲實在不能接受我掉落下去給我找了藉口,那會《深水暗流》上映的時候,他們看完都發微博說我演技更上一層樓來著。」

  姜厭郁不知道該說什麼,帶著強烈攻擊性的想像碎開一道縫隙,那些恐懼和嫉妒像是泡沫,輕輕觸碰即刻消散。

  趙瞿眼角彎深,卻實在不能笑出來,仿佛看明白了姜厭郁的心思,他嘆氣道:「聽完感覺怎麼樣,其實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路途順利,看似閃耀的光環是由無數個欺騙和精心偽裝蓄力得來的。」

  對方西裝插兜,立在姜厭郁面前,杏眼看著他,模樣有些久違地熟悉。

  或許只有站在真善美的制高點上才能夠搶占先機,這句話說出來,角色仿佛變換,趙瞿開始接受姜厭郁的審判。

  前男友過得幸或不幸哪個更叫人滿意?

  愛一個人就會有種種幻想,把所有美好的品質和期盼都寄托在這個人身上,哪怕自己受到辜負和傷害,也暗自覺得光陰始終會厚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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