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2024-09-14 07:41:26
作者: 春溪笛曉
第111章
這個年,江從魚是和楊連山一起過的,樓遠鈞與阿寶也在。
阿寶跟江從魚待多了,嘴巴甜得很,沒一會就讓楊連山喜歡得不得了。
江從魚在旁邊看得有點酸,和樓遠鈞嘀咕說楊連山有了阿寶就不喜歡他這個學生了。
樓遠鈞輕笑道:「聽聞宮外有隔代親的說法,興許師叔他也是這樣。」
上一輩在兒女面前裝了半輩子的嚴肅,即便有心親近一下也不好意思再改變,便把所有喜愛都投注到隔代的孫子孫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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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從魚道:「這算什麼隔代親?」
怪怪的!
樓遠鈞道:「你不想承認我們嗎?阿寶和我聽了都會傷心的。」
江從魚:。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懷念冷冷淡淡說什麼「我們只是君臣關係」的樓遠鈞了。這傢伙是怎麼做到變得這麼快的!
雖然中間出了點意外(莫名其妙變成江從魚自己差點挨打),兩人的關係總歸是得了楊連山的認可。
江從魚有了親近之人的支持,做起事來就更有勁頭了。開春後他借著樓遠鈞告老師之「仇」,成功與戴洋一起領隊去了趟河東。
出發後戴洋笑著和江從魚調侃:「我看早晚有一天,陛下得自己跟你出來到處巡幸。」
樓遠鈞給他們送行時那個眼神,很明顯就是恨不得把他取而代之。
一路上眾人都說說笑笑,到了河東境內便漸漸斂了笑意。雖說最慘的還是太溪縣,但其他地方也沒好到哪裡去,只是許多人還沒來得及出縣求助就被縣官派人攔下了。
只要人還在縣內,事情就大不到哪裡去。
真要讓太溪縣那樣弄得流民直接跑去京師,豈止是縣衙上下擔責?
沒見秦首輔面對那樣的局面都服毒自盡了嗎?
所以這些事還是得捂著,捂好了需要打點的就只有過來賑災的官員,熬個一年半載這事情就過去了……至於百姓方面,儘量保證不死人就是了。
江從魚領著一群年輕人在河東走了一圈,他身後整日埋首苦讀聖賢書的小年輕都沉默了。
他們本以為自己帶來的錢糧夠用了,可錢糧哪有夠用的時候?哪怕全天下的糧食都囤到國庫裡頭,若是調配不當也是有人會餓肚子的。
許多人最需要的不是他們送這麼一點只能保證一兩頓溫飽的糧食。
他們最需要的是什麼?
沒有人能給出切確的答案。
前路漫漫。
這一行人回去以後,一切似乎都沒什麼變化,但他們的同窗與友人們都注意到他們與從前不太一樣了。
他們內心深處卻像是多了一團火焰,時時刻刻燒灼著他們的心臟,驅使著他們更認真地讀書、更認真地生活、更認真地規劃著名自己踏入仕途以後要怎樣去做。
如此一年又一年過去。
江從魚依舊熱忱如初。
一批又一批來過京師的年輕人或踏入仕途或回鄉教書育人,他們心中都曾被種下了一團火,並且都在嘗試著把那火種傳遞給更多的人。
只等燎原之日到來。
有一年春天,江從魚出了趟遠門歸來,才剛下船,還未站穩,擡頭便見不遠處的杏花又開了。
大片大片的繁花如雲似雪,一如自己當年第一次到京師時的場景。
江從魚行至一樹杏花之下擡眼看去,只見那熟悉的身影坐在窗邊含笑看著他。
恍如初見。
江從魚跑了上樓,樓遠鈞起身來迎他,很輕鬆地接住了撲進自己懷裡來的江從魚。
兩段記憶霎時間交融到一起。
所有的甜蜜與歡欣全都只關於同一個人。
明明已是情濃似海,卻又夾雜著初見時的怦然心動,就好像他顛來倒去地愛了懷裡的人一遍又一遍。
本來樓遠鈞能恢復記憶是件天大的好事,可隨著樓遠鈞這人一天天地把過去的事想起來,江從魚就發現這人又不消停了。
主要體現在床上。
這人非說他當初太快被沒了記憶的自己哄了去,不公平。
必須補回來。
江從魚忍不住說他都三十了,要開始養生了,樓遠鈞就開始譴責江從魚嫌他老,江從魚肯定喜歡年輕的。
江從魚總感覺自己被顛來倒去吃了一遍又一遍,欠下的債反而越來越多。
這輩子怕是還不完了。
那就一起廝守到老吧。
……
轉眼又是十年過去。
這年春天郗首輔要辭官走人了,接替首輔之位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學生……那位當了不知多少年天子近臣的江從魚。
別人辭官都要反覆上書幾次讓皇帝做足了挽留姿態才走,郗首輔辭官壓根不搞什麼來回拉扯,留書一封就掛冠而去。
等人發現以後他都跑沒影了。
這就導致江從魚時不時還得接待被撇下的楮霽(當年隔壁齋的楮直講)等人,陪他們喝上兩杯寬慰他們受傷的心。同時他還被盯得很緊,等閒是不許他出京師的,省得他跟郗禹一樣跑路。
樓遠鈞這傢伙還挺高興,說現在全京師都是他的耳目,江從魚這下真的跑不了了。
江從魚能怎麼辦,只能兢兢業業地幹活。
他又沒想過要跑。
新晉為首輔的江從魚有不少同僚來報喜,還有他近些年收的學生。
到了他這個位置,即便不開班授學,主動要喊他一聲恩師的人也不少。
何況他本身就很喜歡提攜年輕人,所有到京師的年輕人被問及最想見到什麼人,那都是江從魚無疑。
記得江從魚剛成為天子近臣那會兒,還有不少人會說些酸言酸語,大抵是「看你能好到幾時」之類的。
到後面,這些人要麼陸續離開了京師,要麼家中子侄天天追在江從魚身後跑。
總而言之,自家子弟都被忽悠走了,他們哪還能盼著江從魚不好?為了自家孩子能有個好前程,他們還得盼著江從魚和樓遠鈞能百年好合。
畢竟兩人已經好了二十餘年,在郗禹辭官之前許多政務就已經是江從魚在處理,真要突然散夥那可就不是郗禹跑路能比擬的。
阿寶如今也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了,盯江從魚和樓遠鈞也盯得很緊,生怕他們也跟郗禹一樣跑了。
要知道這兩人早在他滿十五歲以後就認為他可以學著獨當一面,以鍛鍊他的應對能力為由時不時出去巡幸,偶爾還相攜去南邊看楊連山。
現在京師最流行的話本叫做《出巡記》,專門描述樓遠鈞和江從魚兩人出行時遇到的美食佳景、奇聞異事以及冤假錯案,劇情精彩紛呈,感情那也是細膩美好,讀過的人都感覺……這對君臣之間的情誼真是動人至極!
雖然書里沒有直書兩人的名諱,但,懂的都懂。
據如今已經正式被立為太子的阿寶觀察,這本書絕對是跟著江從魚和樓遠鈞出去玩耍的人寫的,有些細節寫得太真實了,沒近距離觀察過兩人相處模式的人肯定寫不出來!
他們這高強度的微服私訪加上《出巡記》的爆火,對地方上的貪官污吏還是有一定的震懾作用的,再加上地方上陸續換上一些真正有理想、有抱負的官員,各地一改先皇在位時的壞風氣。
若非樓遠鈞與江從魚都摁著不讓瞎夸,不少人已經開始吹噓這是「大魏中興」了。
雖說上頭不讓過分歌功頌德,但由於京師那邊沒有禁止《出巡記》的刊印,不少人都開始自發創作類似題材的新書來賣錢,市面上湧現了不少新鮮話本,後面甚至卷到了圖文並茂的程度。
還有人盼著樓遠鈞和江從魚能到他們那兒微服出行。
倒不是他們有什麼冤屈要告御狀,而是……萬一能近距離看熱鬧呢!
愛熱鬧之心,人皆有之!
何況要是自己的家鄉能在《出巡記》上露把臉,說不準他們的日子會過得更紅火!
面對阿寶小小年紀就要上崗幹活的委屈,樓遠鈞掏出一堆書坊那邊收到的大意為「陛下(或江尚書/江次輔/江首輔)來我們這裡看看吧」的讀者來信,說得那叫一個冠冕堂皇:「你看,民意如此,我們只是順應民意罷了。」
阿寶:。
就知道這書能刊行天下,少不了你本人的推波助瀾。連讀者來信你都能看,還說跟你沒關係!!!
事關自己一年裡頭寶貴的休息時光,江從魚也只能拍著阿寶肩膀勉勵:「早些把你家娃教出來,你就輕鬆了。」
他們費了那麼多精力教導太子,為的不就是把天下託付給他嗎?阿寶要是累了,可以依靠自家孩子啊!
阿寶看了眼還穿著開襠褲的自家娃。
阿寶:TAT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一年年底,各附屬國前來朝貢,其中就有江從魚的老熟人阿羅多。
阿羅多繼位後一直沒親政,後來他的母親想著扶持幼子登上國主之位,他的舅舅又趁著他們兄弟鬩牆的機會攻陷北狄王庭,阿羅多勢單力弱,多次遞出國書向大魏求援。
那一次,袁騫、韓恕、阿麟幾人都上了戰場,算是這十數年間唯一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事。
阿麟在這次戰役中表現得尤為突出,不僅親自替飽受磋磨的母親報了仇,還生擒了敵方數名能員干將,如今也憑藉軍功成為駐守一方的大將了。
韓恕與袁騫也同樣有了軍功傍身,仕途走得非常順利。
阿羅多向大魏稱臣,北狄儼然成了北線最外圍的堅實屏障。
沒辦法,相較於北狄貴族的糜爛,大魏這邊發展得蒸蒸日上,自上而下都換了不少銳意中興的文臣武將,國力空前地強盛。
阿羅多走在繁華熱鬧的京師街頭,心中感慨萬千。當初他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的時候,哪曾想過自己絕望之際唯一能想到的求援對象會是對方?
世事真是奇妙。
阿羅多走入一處書坊,用不帶絲毫北狄口音的大魏官話說道:「來一套今年新出的《出巡記》,今年還是有繡像本合集對吧?我就要那個。」
一聽有人要最貴的繡像本合集,書坊掌柜笑眯起眼:「好嘞,貴客您稍等,我這就親自給您取來!」
阿羅多拿著繡像本要走出書坊的時候,忽地見到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
他正想邁步上前打招呼,就看見了對方身邊跟著的高大身影。
兩人邊說著話邊往回走。
阿羅多下意識地收回了腳步,豎起耳朵聽他們在講什麼。
只聽江從魚對跟他一樣提著兩條魚的樓遠鈞說:「一會你就跟陵游他們說這魚是我釣的,知道嗎?」
樓遠鈞笑著點頭:「好。」
江從魚開始和樓遠鈞串供,說自己手上的魚新鮮一點,明顯是剛釣上來的;樓遠鈞手上的魚看著沒那麼新鮮,可以說是一早就釣上來的。
反正他不可能一條魚都釣不到,要不然那不是白翹了半天工了嗎?!
陵游他們肯定要笑話他!
他可是誇下海口說今年生辰要用自己釣的魚款待親朋好友的!
兩人迎著冬日暖陽往回走,嘴上說著的是如何在釣魚成果上弄虛作假,瞧著不像是人人敬畏的一國之君和百官之首,反而一對再尋常不過的愛侶。
明燦燦的日光灑落在他們身上,為他們的發頂鍍了層金黃的光暈,仿佛映照出了他們攜手到白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