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2024-09-14 07:40:30
作者: 春溪笛曉
第75章
皇城邊上有片官舍,都是供朝臣租住的,阮遙也住在其中。
阮遙提著只活雞回到家,就見到妻子楮晴的弟弟楮霽來了。他露出爽朗的笑容,問道:「你們國子監的學生都放假那麼久了,你這個當直講的怎麼今天才忙完?」
楮霽道:「這次是大考,閱卷難免要費些功夫。」
阮遙一點都沒有不忍殺生的矯情,直接去燒熱水準備親手殺雞。他妻子楮晴懷了孩子,肚子已經挺大了,每天都挺辛苦,這種活肯定是他還干比較好。
楮晴邊整理著手上畫著的繡樣邊笑著打趣:「我看你是在國子監待得不想回來了,畢竟你整天掛在嘴邊的那位郗探花就在鄰齋,你怕是恨不得天天都往人家那邊跑。」
楮霽笑得靦腆:「我要是天天往那邊跑,郗前輩會煩我的。」他不想面對親姐滿含調侃的目光,趕緊跑去庖屋問阮遙有沒有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
到了飯桌上,阮遙好奇地追問江從魚這次大考考得怎麼樣。今兒他和江從魚相談甚歡,兩人也算得上是朋友了,碰上剛閱完卷的妻弟難免要了解了解。
楮霽道:「他本身就有連山先生教導,又選到了郗前輩那一齋,這次當然拿了頭名。」
首先是《詩經》這一經的第一,接著就是策、論與騎射三場的第一,綜合起來一瞧,他這妥妥是拿了本屆新生的魁首!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成績,楮霽可是知曉江從魚還從郗禹那裡另外得了一份書單的,那書單上列舉的書他都只是堪堪看完,江從魚卻能在時不時跑去觀政的情況下把它們盡數讀到能通過郗禹考校的程度。
若非當今聖上去年才陸續拿回權柄,說不準早幾年這孩子就可以下場應試了!
楮霽道:「這還不是最難得的,最難得的是我們挨在一起的幾個齋,最開始都是沒人願意選的,結果你們猜這次我們考得怎麼樣?」
楮晴橫他一眼:「怎麼還到你姐面前賣起關子來了?」
楮霽道:「這次我們齋大部分學生都考進了前兩百名!郗前輩那邊就更不用說了,一個掉隊的都沒有。有個叫鄒迎的,還考到了前五十名。他最開始可是倒數五十名後面的!」
鄒迎是小地方考上來的,當地連書都湊不齊幾套,僥倖得了個好苗子就卯足勁把他推了上來。
剛到國子監時他就遭遇了巨大打擊,因為他無論見識還是學問都比不過其他人,分齋考試的成績一度叫他十分自卑。
幸而他和江從魚分到了一個齋,江從魚從不會因為誰家境好、誰家境不好就區別對待,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以及學到什麼新東西,統統都高高興興地與眾同窗分享。
這興許就是「頭羊」的重要性,在江從魚的影響之下,周圍許多人都與他一樣滿懷熱忱地讀書交朋友。
連那些最初明里暗裡想挑事的人,都因為江從魚與秦溯關係愈發好而偃旗息鼓,見了出身寒微的鄒迎等人都不敢再肆意奚落或挑釁。
今年國子監的風氣空前地好。
……
江從魚在宮中待了兩日,便出宮去尋他老師去。
才找著人,江從魚就聽沈鶴溪正在用「來都來了」勸說他老師給國子監講一次大課。
這種到處給人講學的事,像楊連山他們這些成名已久的當世名儒是稀鬆平常得很,沈鶴溪這個邀請也不算太過突兀。
江從魚一聽,馬上加入進去賣力遊說楊連山應下此事。
他這個當學生的保證可以鞍前馬後地打下手,絕對不會讓楊連山累著。
楊連山聽他兩人齊齊勸他,思量片刻後也應了下來。
江從魚一聽可以多留楊連山幾日,登時高興地表示宣傳的事包在他身上,他絕對要讓國子監食堂的狗都知道楊連山要給大夥講一堂課。
楊連山:「……」
倒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楊連山道:「別胡鬧,不過是次尋常的講學罷了,要那麼多人來聽作甚?」
江從魚才不聽,這可是他老師要在京師講學欸,要是來得人太少多沒面子。何況這可是張派的老窩,他們楊派輸人不輸陣,必須要搞出張老太傅來講學都沒有的大動靜來!
他一溜煙地跑去做起了準備。
楊連山深知江從魚的性情,只能對著他興高采烈跑遠的背影徒嘆奈何。
大考結束,大家都閒得很,江從魚毫不費勁地找到一堆免費勞動力,開始給自家老師的國子監首次講學進行全面宣傳。
他還跑國子監的印坊掏錢印了許多邀請帖子,專門派給自己觀政期間認得的大小官員,積極邀請對方得空的話務必來參加。
柳棲桐這位師兄自然也光榮地肩負起在六部派發帖子的責任。
柳棲桐:。
既然師弟都已經把帖子送來了,柳棲桐只得在上頭填上六部同僚的名字,挨個衙署發了過去。
正巧敲定的講學日期是官員休沐的日子,願意去的人不必告假都能去露個臉。
柳棲桐覺得自己成婚都不敢這麼發帖子。
江從魚興致勃勃地忙活了兩天,才被吳伴伴提醒說應該給陛下也送個帖子。
江從魚想到樓遠鈞那個脾氣,也覺自己若是不給樓遠鈞送的話,樓遠鈞肯定是要讓他又欠下一屁股債的。他趕緊親手寫了一份邀請帖,拜託吳伴伴幫忙送到宮中去。
吳伴伴含笑應下,麻利地安排人手第一時間把帖子捎進宮。
樓遠鈞這兩日見不到人,只能通過暗衛送回來的起居錄慰藉相思之苦。
他自然也知道江從魚在忙活什麼,正琢磨著要找個什麼由頭去巡幸國子監來著。偏偏江從魚跑東跑西,把認得的人挨個送了帖子,就是想不起他來。
這也怪此前樓遠鈞為了隱瞞身份,兩人養成了只在休沐日見面的習慣。
江從魚平時見不到他人便只能安心讀書,久而久之也養成了平時各自忙碌、見了面才黏糊在一起的習慣。
明知事出有因,且根源還是在自己身上,樓遠鈞依然有些不樂。
直至收到江從魚在吳伴伴提醒下才送來的手寫帖子,樓遠鈞心情才稍微轉好。不過他決定回個信說自己不過去,等楊連山講學當天再微服到國子監看看。
……
江從魚哪裡知道樓遠鈞彎彎繞繞的想法,他收到樓遠鈞的答覆後有些失望。
轉念一想,樓遠鈞是一國之君,哪有這麼多空閒整日和他待在一起。
換成那些把控不住朝局的皇帝恐怕連出次宮都難,像樓遠鈞這樣每旬都跑出來與他私會的傢伙才是稀罕存在!
既然樓遠鈞不能來,江從魚就安排得更賣力了。
他抱著一堆來自各方的答覆屁顛屁顛去找沈鶴溪和楊連山。
看到沒有!
這就是咱楊派的實力!
哪怕是在張派主場開講,那也能湊齊一個人山人海!
楊連山:「……」
沈鶴溪:「……」
可算知道為什麼此前楊連山來信千叮萬囑說要他幫忙看著點江從魚,這傢伙真要想干點什麼大事,那是真的能闖出大禍來的。
現在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怎麼辦,沈鶴溪也只能讓人把楊連山的講學場地往大里安排。
講學當天,江從魚這個說好要鞍前馬後打下手的人光明正大站在沈鶴溪身邊,跟沈鶴溪一起滿臉驕傲地看著楊連山開講。
沈鶴溪自己看得目不轉睛,轉頭瞧見江從魚那活像是自己在上頭講課的得意模樣,又覺得這小子真是叫人沒眼看。
雖然今天來的人是挺多,不僅有學生,還有陸續來了不少朝臣,可……這也沒什麼好得瑟的吧!
這都一年了,該見的世面也見得差不多了,怎麼還這麼沒出息?@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就算這小子弄出這樣的陣勢,楊連山也不會多高興的,畢竟這裡頭又不是所有人都是為了聽他的課而來……
沈鶴溪斂起思緒,認真聽楊連山往下講,堅決不讓自己成為讓楊連山不喜的那部分人。
江從魚也聽得很認真,他老師講課那麼厲害,肯定要讓全世界都知道!
絕不能讓老師因為他而把後半輩子都耽擱了!
不過楊連山講課的內容對他而言不算特別稀罕,許多都是他以前聽過的。江從魚認真聆聽了一刻鐘,就偷偷從沈鶴溪身邊溜走,美其名曰說要去後頭巡看一圈,瞧瞧有沒有人不認真聽講。
江從魚繞著到烏壓壓的聽眾後頭,正要背起手過上一把學官的癮,卻冷不丁被拉住了手腕。
江從魚擡眼看去,一下子瞧見了微服出行的樓遠鈞。
江從魚怕擾到旁人聽講,主動貼近樓遠鈞壓低聲音問:「你不是說不來嗎?」
樓遠鈞道:「突然又得了空。」他瞧見江從魚跟做賊似的往前頭往,擡手把他的臉轉回來,笑著安撫,「隔這麼遠,你老師肯定聽不見我們在說什麼的。」
江從魚還是不放心,總感覺楊連山一擡眼就能瞧清楚他們在後頭做啥。
不要懷疑老師的火眼金睛!
江從魚麻溜拉著樓遠鈞躲到後面的長廊里去,等兩人都藏到廊柱後頭,他還要心虛地探出頭去看兩眼台上正在講學的楊連山。
一看就知道他這是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