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24-09-14 07:39:39 作者: 春溪笛曉

  第45章

  江從魚認得這個藥,當初他泡藥浴話太多,那脾氣很臭的老神醫就拿出這種傷藥來嚇唬他,說是這藥塗上了好得快,但能叫人整日痛癢難忍,傷處比受傷時要難受許多倍,許多忍耐力差些的人疼得滿地打滾。

  江從魚震驚於世上還有這麼壞的藥,痛斥老神醫故意害人。

  老神醫卻道:「本來就是應急用的,又想好得快,又不想吃苦頭,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江從魚雖然知道肯定有人需要這種傷藥,可還是對它十分警惕,每次老神醫拿出藥來給他擦,他都要警惕地拿著看來看去、聞來聞去,生怕老神醫拿那惡毒的藥暗害他。

  老神醫見他這麼提防,登時樂了,不時還真先拿罐這種藥來耍弄他,看江從魚到底分不分得出來。

  一老一少有過好幾年的鬥法經歷,江從魚對這種藥長什麼樣子、聞起來是什麼味道自然刻骨銘心。

  老神醫死後,江從魚就再也沒見過人用這種傷藥了,沒想到今天居然會在秦家瞧見!

  秦溯這個口口聲聲喊著兄長的弟弟,竟要把這種傷藥用在傷得這麼重的秦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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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以想像要是秦溯身上那麼多創口都塗上這樣的藥,對秦溯而言該是多麼可怕的折磨。

  不管是強行忍下那種劇痛,還是在這個弟弟面前狼狽失態,都是傷上加傷的重創。

  秦溯那麼努力地在人前維持著自己的優秀,在家中卻這樣被本應敬重他的弟弟踐踏!

  那少年見江從魚不僅打翻了藥,還對自己露出狼一樣兇狠的眼神。他從小長在內宅,母親對他十分嬌慣,哪裡有人敢對這樣不敬?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一個臭讀書的也敢在這裡放肆!」

  少年色厲內荏地叱喝。

  他知道秦溯不會反抗自己,所以都沒帶幾個人。秦溯住的這地方又偏僻,臨時喊人肯定喊不過來的。

  比起吃眼前的虧,他肯定是先嚇唬住江從魚再說。

  照江從魚的想法,肯定是先暴揍這傢伙一頓,再把地上的傷藥都抹他身上,讓他感受一下這藥的效果。

  可這傢伙是秦溯的弟弟,秦溯還得在秦家待下去,他不能對這小子動手。

  真是憋屈。

  他從小到大就沒這麼憋屈過。

  他有點討厭京師了。

  江從魚捋起袖子朝那少年冷笑:「我可是陛下親封的永寧侯,有資格在你們秦家說話嗎?」他威脅般朝對方走近,「信不信我今天就算打了你,也什麼事都不會有!就算你爹到御前去告我的狀,陛下還要說他治家不嚴,說你不敬兄長!」

  少年被江從魚嚇住了,他敏銳地感覺出江從魚是真的敢對自己動手,當即扔下句「等著瞧」就逃也似的跑了。

  嚇跑了那欠打的傢伙,江從魚蹲到床前招呼秦溯:「你先忍忍疼,到我背上來。」

  秦溯一怔。

  他腦中有些空白,一時反應不過來。

  等他回過神來,自己竟已經穩穩地趴在江從魚背上。

  江從魚背著秦溯健步如飛地往外跑,他記性好,走過一次的路,不必再讓旁人引路就能走出去,那麼大一個秦府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麼。

  他直接帶著秦溯飛奔,一路上引得秦家不少丫鬟奴僕側目。

  門房本來正優哉游哉坐在那裡看門,忽覺一陣風從眼前刮過。再定睛一看,那不是風,是江從魚背著個人往門外跑。

  等瞧見江從魚背上背著的人是誰時,門房驚得魂都快飛了,趕忙叫人去想辦法向秦首輔報信。

  怎麼少爺這同窗來探個病,還把他們家少爺給背走了?

  江從魚做事很多時候都是不考慮後果的,他順利把人給捎出府後二話不說就靠著自己兩條腿往自己家跑。

  得益於從小漫山遍野瞎跑的鍛鍊,江從魚哪怕是背著人也臉不紅氣不喘。

  路上的人不明就裡,見江從魚背上似乎有個傷患,紛紛主動給江從魚讓出路來。

  只在他跑過去以後才議論起來:「那是怎麼了?」「好像是個讀書人?」「跑得太快沒看清楚。」

  兩家離得不算太遠,江從魚順順利利地把秦溯背回了江府。

  林伯和吳伴伴都嚇了一跳。

  江從魚雖然不累,卻容易出汗,這會兒已經冒出一身汗來。他把人背到客房,讓人小心地把秦溯扶到床上,拜託林伯幫忙找個好大夫回來。

  吳伴伴才剛到府中,正是要表現自己的時候,立刻說道:「我讓人去找吧。」

  江從魚想了想,點點頭說:「好。」

  上次林伯已經說了他沒有相熟的醫家,而吳伴伴在宮中當過提督太監,應當比較了解誰比較擅長治傷才是。

  吳伴伴直接讓人去請太醫。

  秦溯意識一直不太清楚,這會兒處於半昏迷狀態,雖很努力地睜開眼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江從魚說道:「一會大夫就來了,我先給你用點藥,讓你昏睡個小半天,等你醒來後傷處應該就處理好了。你是我背出來的,你不用想著怎麼和你爹解釋,先安心養好傷再說。」

  秦溯也不知是疼到了極限,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江從魚跑回自己房裡翻找了一會,找出一小包藥粉倒進熱水裡,親自給秦溯灌了進去。

  這是以前老神醫給人割傷處的爛肉時常用的藥,喝了以後人很快就昏睡過去了,多疼都感覺不到。

  當初老神醫給江從魚留了不少藥和醫方,大多數都還留在南邊,不過他師父給他收拾了一箱子用得上的藥讓他帶著入京。

  江從魚一直活蹦亂跳的,幾個月來都沒開過這個藥箱,沒想到今兒倒是用上了。

  秦溯喝了藥沒多久,人就睡了過去。

  等太醫過來的時候得知是怎麼個情況,乾脆利落地在江從魚協助下處理起秦溯背後那片傷口來。

  衣服一脫,江從魚才知道什麼叫觸目驚心。

  那背上簡直沒一塊好肉,不少創口還滲著血。

  應當是江從魚背著他跑的時候牽扯到了。

  但江從魚不後悔自己這麼折騰,因為他不知道秦溯繼續留在秦家會被怎麼磋磨。

  很難想像有人會對自己的孩子下這麼重的毒手,而且打完以後還給上那種惡毒的傷藥。

  江從魚悶悶不樂。

  吳伴伴勸道:「秦公子一時半會應該還不會醒,不如侯爺先去洗個澡換身衣裳。」

  江從魚知道自己守著也無濟於事,點頭去把身上的汗給沖洗乾淨。

  等江從魚換上乾爽的衣裳,就聽人說秦首輔來了。

  江從魚心中警惕,忙跑出去看秦首輔有沒有對秦溯做什麼。

  秦首輔看起來有些憔悴。

  他並沒有去打擾熟睡的秦溯,而是立在那裡等著江從魚。

  一見到江從魚,秦首輔就正正經經地朝他行了個大禮。

  江從魚驚了一下,哪裡敢受幾十歲的當朝首輔的禮。他上去扶住秦首輔道:「你這是做什麼?」

  秦首輔誠懇認錯道:「秦某治家無方,差點害了阿溯性命。多虧阿溯他有你這麼一個知心好友,才不至於釀成大錯!」

  江從魚有些看不清秦首輔這個人了。

  不過他以前也見過愛打妻兒的混帳,他們每次被妻子娘家人找上門來時都會痛哭流涕地承認錯誤,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再也不會這麼做。

  後來呢?

  後來妻子娘家人一走,那混帳又變本加厲起來。如此反覆鬧幾回,他妻子就連娘家人也不找了,因為找了也沒用,娘家人聽他認錯後只會說和,而自己則要挨更多的打。

  萬一秦首輔也是這樣的人怎麼辦?

  江從魚說道:「你就算這麼說,我也不會讓秦溯跟你回去的!」

  秦首輔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他取出一塊金錠遞給旁邊立著的吳伴伴,「這是給阿溯留的藥錢,請務必轉告太醫要給阿溯用最好的藥,若是不夠我會再送來。」

  江從魚怔住。

  秦首輔再次朝江從魚拱手施禮:「還得勞煩永寧侯替我多照看阿溯一段時間,等我料理好家中諸事再親自來接阿溯歸家。」

  江從魚忙止住他說道:「我是秦溯的朋友,肯定會好好照看他的。但是秦溯他已經這麼大了,你能不能別再打他了?我十五歲以後我老師就說我大了,以後不會再追著我打了。」

  他不是覺得父母師長不能打孩子,而是要打也得看孩子的表現。

  像秦溯那個弟弟他就覺得很值得多給幾頓毒打。

  可秦溯都這麼優秀了,秦首輔還要他做到什麼程度?

  秦首輔道:「好。」

  江從魚道:「你親口答應的哦!」

  秦首輔點頭,再次向江從魚道了謝,又去看過還在昏睡中的秦溯才離開。

  等秦首輔走遠了,江從魚忍不住鼓起臉頰。

  有種不知該往哪裡撒氣的鬱悶。

  江從魚忍不住和林伯兩人討論起來:「他說的會是真心話嗎?」

  林伯哪裡擅長分析這些彎彎繞繞,忍不住看向曾在宮中多方斡旋的吳伴伴。

  吳伴伴笑容和氣:「真心不真心有什麼要緊?他親口這樣答應過了,若是他不說到做到我們可以去陛下面前告他。」

  江從魚道:「我還沒見過陛下呢,他可是能替陛下分憂的首輔,陛下能管這件事嗎?」

  吳伴伴笑道:「陛下為人最是公允,肯定是誰有理聽誰的。」

  江從魚聽得半信半疑。

  但好歹秦溯是留下來了。

  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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