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024-09-14 07:39:21 作者: 春溪笛曉

  第33章

  有這麼多人在,江從魚哪還記得早些時候的顧慮,吃到好吃的還是熱情地轉過頭和樓遠鈞介紹它的味道。

  萬一多介紹幾回,樓遠鈞就能嘗到味道了呢?

  雖然江從魚也感覺這種想法有點不切實際,但他還是持之以恆地想幫樓遠鈞把味覺找回來。

  江從魚沒辦法想像嘗不到世間美味的感覺,他光是那麼一想就渾身難受,樓遠鈞居然忍受了那麼多年!

  

  一想到這一點,他就顧不得什麼避嫌不避嫌,一心想幫樓遠鈞多多嘗試。

  柳棲桐聽得心中暗覺古怪:江從魚對樓遠鈞也太熱切了些。

  江從魚也沒有冷落柳棲桐和韓恕,時不時也招呼他們嘗嘗自己覺得好吃的菜,一會兒說這個正是應季的,鮮得很;一會兒又說那個火候正好,香極了!

  反正到了他嘴裡,那是樣樣都好吃,樣樣都滿意!

  江從魚自個兒確實吃得心滿意足,最後都把自己吃得有點撐著了,只能力邀樓遠鈞他們一起去散步消食。

  柳棲桐陪著走了一段路,恰好走到了院門處,便說道:「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江從魚有點捨不得,說道:「上次林伯讓人把庫房裡的御賜布料都拿出來做了衣裳,也做了幾身給師兄的,要不師兄你留下試試合不合身。不合適可以叫人改改!」

  柳棲桐心中熨帖,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拿來做我的衣裳作甚?我自己有俸祿,哪裡會缺衣裳?你留著自己穿。」

  江從魚道:「我如今在國子監念書,一個月也就那麼幾天能穿自己衣裳。與其擺在庫房裡放壞了,倒不如拿出來都用掉。」

  柳棲桐聽得啼笑皆非,只覺這小子肯定是個藏不住財的,得了什麼好東西就覺得不趕緊用掉是在浪費。

  他好言拒絕道:「今兒家中有客人,真的得回去,下次我過來一定多待會。」

  江從魚聞言馬上關心起來:「什麼客人?」

  雖然柳棲桐已經和他家大伯撕破臉,但江從魚還是擔心他臉皮薄,別人說幾句好話他又心軟。

  他這個師弟真是當得賊拉操心!

  柳棲桐見江從魚一臉緊張,也知曉自己在處理家事的時候實在太過糊塗。

  他笑道:「是我母親的遠親,從前受人牽連流放到南荒之地,恰逢陛下年初赦免了許多人,他們便與其他人相互扶持著走了回來。」

  「我母親過去舉目無親,時常鬱鬱寡歡,如今總算開懷多了,我平時沒空也就罷了,今兒休沐了總得好好作陪。」

  光是憑著這門親戚能叫他母親高興,柳棲桐便願意幫扶一二。

  江從魚聽後就不攔著了,還殷勤地送柳棲桐出院門,說是不用操心他,他一切都好!

  柳棲桐跟人打聽過江從魚在國子監的表現,對自家師弟當然是再放心不過的。

  就他這跟誰都能交上朋友的性格,到哪兒能過得不好?

  只不過在轉身走出一段路後,柳棲桐又覺得有些不對。

  他頓步往回看了一眼,只見江從魚已經開開心心與樓遠鈞兩人繼續散步消食。

  韓恕沒走就算了,陛下為什麼沒走?

  韓恕是江從魚自己邀來做客的,說是剛考完月試要一起探討學業上的問題。

  那陛下留下做什麼?

  要知道夜裡京師是要宵禁的,敲了暮鼓以後便不許人在御街上隨意走動,宮門也會按時落鎖,連皇帝都不能說開就開。

  陛下這是要夜宿江家。

  柳棲桐一顆心突突直跳,只覺在自己忙得連軸轉的這一個多月里,江從魚似乎與樓遠鈞越走越近了。

  關鍵是,江從魚不知道樓遠鈞的身份!

  柳棲桐憂心忡忡地在原處踱了幾步,趕巧見到了迎面走來的林伯。

  他拉著林伯到僻靜處說起自己的擔憂。

  林伯出身江湖,當初接受招安後當的也是武將,哪裡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想法?

  他只覺得樓遠鈞經常來江家是看重江從魚,要在朝中當官的話有什麼比入了皇帝的眼還重要的?

  當年江從魚他爹為了取得先皇的信任,也是做了許多曲意逢迎之事,撇開清名與那些人人唾棄的奸佞結交。

  儼然成了天字第一號佞臣。

  連得到那種昏庸暴君的支持都能成事,換成新皇這樣的明君豈不是能成就一段佳話?

  所以林伯對於江從魚與樓遠鈞的親近樂見其成。

  雖說樓遠鈞現在只用師兄身份與江從魚相處,但時日久了應當也能幾分真情誼來。

  只要有那麼一點情誼在,就不愁江從魚以後在朝中走得不順暢了。

  柳棲桐本來有些擔憂,聽林伯這麼一說便放下心來了。

  對啊,這可是好事。

  陛下與先皇不一樣,陛下可不是先皇那種男女不拘、來者不拒的荒淫帝王。

  他們這位陛下再克己守禮不過,連有人苦求他選妃立後他都說朝中百廢待興他實在無心酒色。

  為防朝中那幫老臣天天跪宮門,他年初直接撿了個宗室遺孤,任命那幾個喊得最凶的人務必要好好教養好這奶娃娃。

  還說要是他一不小心死了可以扶持這孩子登基。

  這話一出,誰都不敢勸了。

  畢竟樓遠鈞才二十一歲,哪有天天勸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趕緊留個後的?

  而且要是自己再多喊幾句也被發配去教小孩子讀書,那日子可怎麼過才好?

  那么小的娃兒最容易夭折,可別混不成東宮舊臣還平白惹了一身腥。

  算了算了,陛下不近酒色是天大的好事,他們有什麼好不滿的。

  皇子生下來不一定能養大,能養大也不一定能培養成明君,何必逼著陛下廣納後宮?

  難道非要陛下跟先皇那樣荒唐才滿意?與其糾結陛下的後宮空不空虛,不如趁現在多干點有利於社稷與百姓的正經事吧!

  柳棲桐與林伯聊了一會,頓時豁然開朗,當即不再多留,安心回家陪客去。

  ……

  另一頭,江從魚送走了柳棲桐,與樓遠鈞兩人散了一會步,才猶猶豫豫地把樓遠鈞送到了……客房門口。

  樓遠鈞神色沒什麼變化,笑著邁步入內,仿佛對江從魚這個安排沒什麼不滿。

  江從魚見樓遠鈞這般表現,鬆了一口氣之餘又開始疑心此前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樓師兄本就是只把他當師弟。他立在門外說道:「師兄你早點睡。」

  樓遠鈞應了一聲「好」,關上房門把江從魚隔絕在外。

  江從魚悵然若失地回房。

  韓恕是他自己請來的客人,他不能晾著韓恕不管。

  兩人倒是沒一起洗澡。

  韓恕因為曾差點死在水裡,在國子監都是在邊上自己沖洗的,很少跟著大家泡大湯池。到了江從魚家裡他自然也沒下浴池,依然是就著僕僮提到澡房的熱水把澡給洗了。

  入夜後兩人便穿著薄薄的裡衣湊一起挑燈夜讀。

  平時大家都是好幾個人睡大通鋪還不覺得,如今同樣是兩個人在燈下獨處,江從魚就感覺出與樓遠鈞待在一起時的不同來。

  他根本不會對韓恕生出什麼遐思。

  他只有在跟樓遠鈞獨處時才會那麼不對勁。

  以前有人罵他小混帳,江從魚還感覺自己挺委屈。這會兒仔細一咂摸,他發現自己真的有點混帳了,哪有見人家長得好就心馳意動的?

  江從魚難得地嘆了口氣。

  韓恕放下書看向他。

  江從魚這才想起韓恕還在旁邊呢,只能說:「我看不下書,有點困了。」

  韓恕道:「那睡吧。」

  江從魚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結果躺到床上沒一會就進入夢鄉。

  屋裡已經吹了燈,韓恕板板正正地躺了許久,聽江從魚的呼吸已經變得均勻以後才翻了個身,借著月光看江從魚熟睡的面龐。

  他們在國子監時鋪位也挨在一起,不過那時候還有其他人在,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韓恕靜靜望了江從魚好一會,見江從魚當真睡得很沉,才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臉上那淺淺的酒窩。

  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很羨慕江從魚能輕輕鬆鬆地跟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他很喜歡待在江從魚身邊的感覺。

  仿佛那熱鬧也有自己的一份似的。

  韓恕正想著,江從魚忽然動了動。

  他忙收回手。

  擡眼卻見江從魚並沒有醒,只是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察覺有人擾著他睡覺了。

  韓恕不敢再伸手,閉上眼睛說服自己快些入睡,沒一會便真的進入夢鄉。

  江從魚這一覺睡得不太踏實,他夢見自己坐在……龍身上。

  那龍可威風了,背著他一下子飛了起來,他興高采烈地抓著龍角問它要帶他去哪。

  龍說要帶他到天上去。

  他問:「上去就不下來了嗎?」

  龍說是的,以後他們就住到天上去了。

  江從魚說那不行,我還有許多朋友在下頭,若是一去不回的話他便不去了。

  龍很生氣地回過頭來,大口一張準備把他囫圇著吞進肚子裡。

  江從魚大半夜被驚醒了。

  他覺得這夢真是莫名其妙。

  先不說世上根本沒有龍了,即便真的有龍也應當住在海里才是,哪裡會住在天上?

  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

  江從魚硬生生被驚出了幾分尿意,輕手輕腳地下了床。他怕在夜壺裡尿尿擾醒了韓恕,索性摸黑出門去茅廁解手。

  等他取水洗淨手往回走,卻見樓遠鈞所在的客房裡還亮著燈。

  江從魚心頭一跳。

  街上有打更聲遙遙傳來。

  現在都已經是三更天了,樓師兄他還沒睡嗎?

  江從魚心裡擔憂得很,不知不覺就停在了樓遠鈞門前。

  樓遠鈞確實沒睡,他淺眠,睡得少,這麼多年下來也習慣了。他本來正拿著本書在那翻看著,卻意外聽到江從魚經過的動靜。

  江從魚走過去了。

  江從魚又過來了。

  江從魚停在門外沒再動彈。

  樓遠鈞在心裡想,從現在開始倒數到十,若是江從魚再不走,他就要去開門了。

  並非他居心叵測蓄意哄騙,是江從魚自己撞上來的。

  他給自己——也給江從魚足夠多的退回原處的機會了。

  不想樓遠鈞才在腦海里默念到「九」,外面已經傳來江從魚小心翼翼地詢問聲:「師兄,你還沒睡嗎?」

  樓遠鈞放下手裡的書站起來。

  他的影子被燈火映照在門上。

  江從魚清楚地看到他由遠而近地走了過來。

  他的喉嚨不知怎地有些乾澀。

  想見到樓遠鈞。

  又怕見到樓遠鈞。

  江從魚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

  吱呀一聲。

  門緩緩被人從裡面打開。

  樓遠鈞背著光立在那裡,神色叫江從魚看不太清楚。

  江從魚明知自己不該深陷其中,卻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挪動雙腳。

  「師兄……」

  江從魚喊。

  樓遠鈞伸手將江從魚帶進屋裡,沒等江從魚反應過來就重新把房門關上。他把江從魚抵在門上,手牢牢地鉗住那緊實的腰身。

  「你喊錯了。」

  「還錯了三次。」

  兩人靠得太近,仿佛連呼吸都快糾纏在一起。

  江從魚不敢動彈。

  腦子一片空白。

  偏偏樓遠鈞還低低地問他:「喊師兄不是只喊我,做衣裳不是只做給我,覺也不是只跟我一起睡——我在你心裡與旁人是一樣的,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對嗎?」

  許是因為徹夜未眠,樓遠鈞的聲音帶著點兒休息不足導致的沙啞,字字都像在搔撓著江從魚的心。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