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024-09-14 07:39:13 作者: 春溪笛曉

  第27章

  江從魚說要兩手空空過去,也沒真那麼不要臉,他決定去碼頭親自給沈鶴溪挑兩條最肥的魚以表謝意。

  京師的街道熱鬧非凡,到處都是鬧哄哄的叫賣聲,江從魚看什麼都覺得新鮮,見別人帶著小孩子挑玩具他都要湊過去瞧兩眼。

  遇到不認得的玩具,他還跟人家小孩不恥下問:「這個怎麼玩的?」別人給他講了,他就上手試著玩,學得可謂是又快又好,沒一會他就收穫了好幾個「忘年交」,個個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江從魚哈哈大笑,把自己已經玩夠了的玩具統統分了出去,徑直前往碼頭挑魚去。

  才到碼頭沒走多遠,江從魚就瞧見個老頭兒提這個空魚簍跟他走了同一條道。

  江從魚一臉同情地看著對方。

  老頭兒橫他一眼:「你那是什麼眼神?」

  江從魚笑眯眯地道:「我懂,我懂,你肯定是沒釣到魚對吧。在買魚回家充數這件事上,大江南北都是常有的事。我跟你講,以前總有人跟我買魚!」

  老頭兒:「……」

  

  老頭兒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眼,瞧著他那身監生服問道:「你是國子監的學生?」

  江從魚點點頭:「對啊,我叫江從魚,今年剛入學。」

  他報上了自己的姓名,才後知後覺地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上一個他嘴賤上去聊天的釣魚老頭是沈祭酒的老師,眼前這傢伙不會也跟國子監有關係吧!

  「您不會也有個在國子監教書的學生吧?」

  江從魚忍不住追問。

  老頭道:「那倒沒有。」

  江從魚聽他們這麼說就放心了,邀他一起去尋買魚的船家,還跟人誇口說他挑魚最厲害了,因為他從小就是吃魚長大的!

  老頭兒並沒有拒絕江從魚熱情洋溢的邀約,只在心中暗道:沒想到江清泓的兒子居然是這樣的性情。

  興許只有自由自在地長於江湖之間,才能保有這樣的熱忱與天真吧。

  可是當初舉世昏昏,眾生皆苦,即便棄官歸隱也會看到處處都是被暴政與戰亂逼得走投無路的百姓,天地間根本容不下半個自在人。

  就連江清泓不也曾灰心失望地掛冠而去嗎?江清泓也並非一開始就有決心拋下自己看重的親朋從容赴死的,撇去學識與抱負不談,他同樣是會掙扎、會猶豫、會耽於私情的普通人。

  老頭兒嘆了聲氣。

  江從魚聽到了,關心地問:「您是有什麼煩心事嗎?你也別難過,我也不是每次都能釣到魚的,我乘船進京時就一條魚都沒釣到!」

  老頭兒樂道:「船都把魚嚇跑了,你能釣上什麼魚?」

  江從魚驕傲地說道:「我把我一個朋友釣了上來。」

  老頭兒:。

  行吧,也算是讓你釣到了東西。

  「挺好。」

  老頭兒笑著說道。

  這種只需要擔心釣不釣得上魚的日子挺好。

  這應當也是許多人願意犧牲性命極力抗爭的原因。

  江從魚見老頭兒情緒似乎有些低落,邊蹲下挑魚邊起了個新話題和老頭兒閒聊:「您吃過新鮮鰣魚嗎?那可是我們南邊才有的美味,一年就上那麼一回。」

  老頭兒道:「吃過,怎麼了?」

  江從魚對他刮目相看:「您肯定去過南邊對吧!我聽人說京師這邊的人可都沒吃過新鮮鰣魚。」

  鰣魚這東西最是嬌貴,受不得半點顛簸,往往撈起來沒一會它就活不了了。

  南邊的達官貴人吃鰣魚,那都是紆尊降貴地泛舟江中吃那麼一口鮮。

  江從魚還給老頭兒講了個笑話,說當年有個姓耿的京官到了他們那邊,正好碰上難得的鰣魚季,縣令特意邀對方到船上品嘗鮮。

  那京官吃了以後驚為天魚,追問這是什麼魚。縣令說是鰣魚,他還不信,說他在京師吃的鰣魚不是這個口感,而且還有股獨特的風味!

  原來鰣魚運到京師後大多已經腐臭不堪,味道那叫一個可怕。幸虧御廚頗有巧思,弄點雞肉豬肉竹筍之類的混起來一煮,再用銀盤盛起來給宮中貴人以及天子近臣享用。

  你不夠位高權重,還嘗不到這樣的「寶貝」!

  江從魚也聞過鰣魚腐壞後的味道,對這種達官貴人才能享受到的「貢魚」嘆為觀止。

  皇帝都吃臭魚欸!

  這鰣魚他們真的非吃不可嗎?

  江從魚分享完自己在鄉間聽說的趣事,轉頭一看,旁邊這老頭兒的臉色怎麼臭臭的?他繼續說道:「那京官叫啥來著?據說縣令叫他耿大人!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呢!」

  老頭兒目光幽幽地看著他:「我姓耿。」

  沒錯,那笑話里的京官就是他。

  他當初第一次去南邊嘗到新鮮鰣魚,愕然發現它和御宴上所吃到的進貢鰣魚截然不同!任誰碰上這樣的事,都不可能不驚愕吧?

  結果他就那麼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驚訝,竟在當地留下了這麼多年的笑談,連江從魚這樣的小輩都還津津樂道。

  接收到老頭兒憤怒目光的江從魚:。

  他哪裡知道講個鰣魚逸聞都會遇到本人啊!

  江從魚趕忙挑好兩條自己想要的肥魚,腳底抹油直接開溜。

  惹不起,惹不起。

  十幾二十年前就已經當上京官的人,現在的官能小嗎?

  早知如此,他就不報上姓名了!

  有了這麼個插曲,江從魚沒有再在半路上瞎晃悠,提著魚直奔國子監。

  跑得氣喘吁吁。

  沈鶴溪正在樹蔭下拿著本書在看,見江從魚咻地一下跑進來,不由放下書詰問:「你跑得這麼急,是有狗在後面追你嗎?」

  江從魚辯駁道:「狗才不會追我,我遇到的狗都很喜歡我。」他驕傲地挺起胸脯,「從小到大我就沒被狗追過!」

  沈鶴溪冷冷橫他一眼。

  江從魚壓根不怕他發怒,熟門熟路地提著魚跑去廚房,對著人家廚子一股腦兒交待了兩條魚分別要怎麼吃,才又搬了張凳子跑出去做到沈鶴溪旁邊去,殷勤地幫沈鶴溪把茶水滿上。

  沈鶴溪道:「回去讀你的書去。」

  江從魚道:「我是來向您道謝的,您怎麼一開口就趕人呢,怪傷人的!」

  沈鶴溪道:「你看起來不像是能被傷到的。」

  江從魚不管沈鶴溪的臭臉,一個勁地說沈鶴溪當真是最最維護學生的好祭酒,回頭他一定寫信給老師好好講講。他來到這國子監,感覺就跟回到了自己家一樣!

  沈鶴溪道:「看得出來,你確實當成自己家了,整個國子監再沒有比你更自在的人。」

  江從魚只當沒聽出沈鶴溪話里的嘲諷,改為向沈鶴溪打聽朝中有沒有姓耿的大官。

  沈鶴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江從魚把自己在碼頭上幹的好事囫圇著講給沈鶴溪聽。

  沈鶴溪:「………」

  你這惹事的能耐可真不小,怎麼不把天也給捅個洞?

  沈鶴溪道:「是有一個,禮部尚書就姓耿。」

  江從魚:。

  他如今已經不是吳下阿蒙了,禮部尚書是幹什麼的他還是知道的。

  很不巧,他們國子監隸屬於禮部,而他們如果是想靠科舉晉身,同樣也要到禮部貢院考試。

  好消息,耿尚書確實沒有在國子監這邊當學官的學生。

  但壞消息是,整個國子監和科舉考試都歸人家管!

  江從魚小心翼翼地追問:「他老人家記仇嗎?」

  沈鶴溪瞥他一眼,說道:「你要是不背後說人,就不用擔心這種事了。」

  江從魚道:「我哪裡知道會遇到他本人,明明只是我們那邊口口相傳的笑話而已。」

  沈鶴溪道:「各地風土人情皆不相同,也都有隻在當地才有的土產,外人不知道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因為這種事便去嘲笑別人,實在不是君子所為。你要是一次失言就被嘲笑個十幾二十年,你能高興嗎?」

  江從魚被問住了。

  這事要是落到自己頭上,那確實挺難受的。

  只不過笑話這東西大多都是有點缺德的,不缺德的都不好笑,他從小這麼聽人講了,自然也這麼對人說。

  江從魚虛心受教:「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不這樣嘲笑別人了!」話落後覷見沈鶴溪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他才繼續請教道,「那我現在怎麼辦?耿尚書會不會一直生我的氣?」

  沈鶴溪說:「耿尚書不是記仇的人。」

  他這話其實也就糊弄江從魚,耿尚書是秦川人,年輕時脾氣最是火爆,也最愛以牙還牙。後來受的挫折多了,他才不得不收斂了些許脾性。

  只不過朝中這些活下來的老臣,當初大多是被江從魚他爹明貶暗保給護下來的。他們即便嘴上不提,心裡頭也大多還念著幾分舊情。

  只要江從魚不犯下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願意出面保他的人可以說是多不勝數。

  正是因為江從魚在京師走上幾步就能遇到個他爹的故交,沈鶴溪才對江從魚要求得更為嚴格。

  這孩子才十幾歲,好奇心重又年輕氣盛,最容易行差踏錯,過於寬縱反而是害了他。

  要不然楊連山這麼容易心軟的人怎麼會對江從魚那般嚴厲?無非是愛之深,責之切。

  緣分這東西還挺奇妙的。

  沈鶴溪與江清泓曾是「北張南楊」這一輩中公認的最出色的弟子,卻陰差陽錯地沒有任何交集,連一面之緣都不曾有過。

  他當初因緣際會之下結識的是楊連山,與他成為知己好友的也是楊連山,所以江從魚在他這裡是楊連山的學生。

  他不會讓江從魚在自己眼皮底下行差踏錯。

  江從魚哪裡知道沈鶴溪的用心,只覺得沈鶴溪這人雖然老愛板著一張臉,但人還怪好的,不是那種不願意聽你說話的臭脾氣。

  他開開心心地在沈鶴溪這邊蹭了飯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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