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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正文完)

2024-09-14 07:38:10 作者: 麻匣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正文完)

  莫昂回到公寓,暴戾的心情未得到平息,他一腳把鞋櫃櫃門踹爛,仍不解氣,他扭頭在儀表鏡中看到自己的臉——那眉眼、那神情、那輪廓,分明獨屬於他,可他想起了在車上被這雙眼睛陌生注視,短短一分鐘的時間他像個不容於世的幽魂那樣被生生排擠在外,不受掌控,眼睜睜地看著身體擅作主張。

  「滾開!!!」莫昂暴喝,一拳將鏡中的自己砸得稀巴爛。

  鋒利的碎緣割破了他的手,鮮血淋漓,他並不在意,反而疼痛才令他感到安穩。

  這就是他的身體,他們有著相同的DNA、相同的感官、相同的前半生,甚至連愛人都是同一個。

  只要顏再寧過來,一切便會塵埃落定。

  想到這個,莫昂的心總算鬆了一些,他坐在沙發上,手上的血還在滴答滴答往下掉,以往他受傷,顏再寧總會第一時間知道,緊張兮兮地為他處理,自己還是個膽小鬼不敢直視他的傷口,卻又一副比他還疼的樣子。

  「顏再寧,好疼……」他呢喃,「過來管管我。」

  最終是莫昂自己處理了傷口,他已經冷靜下來,須得思考下一步。

  戒指十分危險,哪怕莫昂想不起它的模樣,見都沒見過它,僅是在腦子裡有了印象,意識深處的困獸就有要失控的徵兆。

  

  他早該在第一次無知覺地留意心理學院的課表提起警覺,可這份影響太微不足道,微弱到他根本分不清是否只是他在意「顏再寧」這三個字而已。

  這種微妙的動搖愈加大膽地讓他窺探顏再寧,甚至於令他產生了「嫉妒」的情緒,這根本不該是他會對現在這個顏再寧會有的東西!

  他點開了手機里那條「自己」發出去的語音,表情陰鷙得可怕:「你們已經幸福了那麼多年,該成全我了吧?」

  「媽媽。」莫昂與陶岸歌通話,語氣溫順無害,「忙完了嗎?吃過飯沒有?」

  陶岸歌話中帶笑:「剛下班,知道打電話給我啦?課程很忙嗎,和同學相處得怎麼樣?」

  「還行,上課的內容是有點兒難,我在努力跟上。你不是說近段日子要來京首開會嗎,時間定下來了嗎?」

  「嗯,就在三天後,我結束了去你那兒接你,還有寧寧,好久沒一塊兒吃飯了。新公寓怎麼樣,住得習慣麼?」

  「嗯,但我想布置成以前住過的樣子,媽媽,你幫我把xx路房子裡我房間的所有東西都寄過來吧。」

  「寄倒是可以,但有必要那麼麻煩嗎?」陶岸歌狐疑,「再買新的不行?」

  「反正那兒都快拆了,以後這邊我也想和顏再寧一起住。」莫昂笑了起來,「你過來的時候應該就能見到他了,他膽子小,希望媽媽多擔待。」

  陶岸歌哈哈笑起來,把莫昂的話當成玩笑,寧寧的膽子小,這世上就沒有膽大的人了!

  周教授的心理病理學下課,她叫住了顏再寧,笑眯眯道:「再寧同學最近不太來找老師探討學術了?」

  「那些異想天開,也只有您能當真。」顏再寧說,「我還在驗證上次說的猜想,目前還算順利。」

  周教授來了興趣:「哦,你真的『種下』了錨點?咦?我注意到你今天戴了一條項鍊,上次好像沒見過呢。」職業病讓她習慣性觀察人身上的小變化。

  顏再寧按住了衣襟下的綴飾,不由流露出一絲羞澀,「這是……」

  他的手機突然登登登的響起來,竟是莫昂打來的。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他匆忙對周教授說完便走到窗邊接起來。

  「Honey……」

  手機里傳來莫昂沙啞的嗓音,稱呼語氣都是顏再寧熟悉的那個人。

  「茫茫?」顏再寧心一下就被提起來,「是你嗎?你還好嗎?」

  每次二人的轉換勢必要給身體帶來負擔。

  「不好。」莫昂仿佛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他打碎鏡子,血止不住……我好冷,你過來看我……顏再寧,你馬上來,好不好?」

  顏再寧擔心得渾身發冷,他當即快步往外走,「好,我馬上來,你在哪兒?」

  「公寓裡。」

  顏再寧知道他住的公寓地址,馬上叫了車,中途不敢掛電話,不住地和莫昂說話,教他怎麼自救、保持清醒。

  莫昂像是聽不見他的話,但還能發出聲音,失神呢喃那般的重複顏再寧的名字,說想見他。

  等顏再寧趕到,發現公寓的門沒鎖,一進去看到的就是玄關一地的鏡子碎片,地上殘留的血跡已乾涸成褐色。

  莫昂躺在客廳沙發上,從顏再寧的方向只看得到他垂在外面的手臂,滿手的鮮血還在往下滴淌。

  「莫昂!」顏再寧失聲喊道,他衝過去,托著莫昂的手,他擔心是傷到了動脈,緊緊壓住了莫昂手腕上的動脈搏動點,急切地喚醒莫昂:「別睡,我來了,我來了!」

  接著他的脖側刺痛,是莫昂在他心亂之際扎進的針管。

  顏再寧瞪大了眼睛:「你……」

  莫昂的眼神如同注入他身體中冰冷的麻醉劑。

  藥效很快,顏再寧來不及掙扎就失去了意識。

  莫昂坐起來,隨意抓來繃帶纏住傷口,他看著倒在地上的顏再寧,頭疼欲裂卻仍露出了笑容,「早該這樣。」

  他脫去顏再寧的外套,橫抱起來,觸碰到顏再寧時腦袋爆炸般的痛楚令他手臂一緊,卻還是穩穩地抱起了顏再寧。

  他戲謔而殘酷地自言自語:「我的思念不會輸給你。」

  他走向了浴室。

  浴室熱氣氤氳,浴缸里早就放滿了熱水,他將顏再寧放進去坐好。

  此時顏再寧意識全無,安靜地閡著眼,像個漂亮的人偶。

  很快,真正的顏再寧會從這具軀體中醒來,想到這個,莫昂就充滿了幸福,他輕輕撥開顏再寧額邊的頭髮。

  顏再寧坐不穩歪倒過去,藏在裡衣下的吊墜隨著他的動作掉了出來。

  是一枚戒指。

  漆黑的寬戒,戒身點綴著沙石般的細鑽,仿佛夜空中的繁星,其中有六顆藍鑽組成了十字架的形狀……

  天鵝座,和顏再寧第一次露營的夜晚夜空的星座。

  莫昂兀自想到。

  在戒指的內側還有乾坤,上面雕刻了莫昂的名字,故意讓字跡凸顯,這樣就會使得佩戴者摘下戒指後,手指上仍會留下印跡。

  他不認識這枚戒指,卻立刻了解它。

  不是他。

  尖銳的疼痛再次襲來,莫昂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可他無力抵禦,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回來了。

  靈魂的剝離是個緩慢的過程,「莫昂」看著自己摘下了那枚戒指,戴在了顏再寧的無名指上。

  他知道自己沒有勝算了,不甘心地嘶吼:「你擁有夠多的了!可我失去了所有!所有!!!」

  莫昂讓顏再寧靠在自己的肩上,將他從水中抱出來,淡淡回應:「他還在等你。」

  霎時間,腦海中的驚濤駭浪靜止了。

  「……這是我畫的最滿意的《窗台》!拆了就算了還給我弄皺了,粗魯!……我穿得最多的外套,我寶貝給我縫的袖子居然也被他剌開了!有種讓我們面對面,看我不把你揍得滿地爬……啊!我的小小丹……」

  意識漸漸回籠,呱噪的聲音就在顏再寧耳邊鬧個不停,飽含著怨氣與活力。

  他迷糊地睜開了眼,夕陽昏黃的餘輝從陽台灑進來,將靠著床蓆地而坐的身形勾勒成溫暖而夢幻的光影。

  顏再寧眼中聚焦了幾次,才將他看清,看他轉動的腦袋,看他起伏的肩膀,所有的生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這是我的茫茫。

  顏再寧心酸、喜悅而又膽怯地想,這是我的茫茫啊。

  他真怕這是一場夢,難道不是夢嗎?

  他伸出了手,貼在了莫昂的後腦勺上,烏黑茂密的頭髮,髮根帶點兒硬茬,是真的,他觸碰得到。

  莫昂回過頭,見顏再寧醒了,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湊到他眼前,「醒了?還有哪裡不舒服?不舒服我們就去醫院。」

  顏再寧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嗯?還認得我嗎?」莫昂頭毛豎起,緊張兮兮地捧起顏再寧的臉,觀察他的瞳仁,「天殺的二號機,他敢往你脖子扎!我就應該先拔了他的氧氣管!」

  顏再寧聽著他的話語,眼淚滴答滴答下雨似的落下來。

  「哎喲,疼啊?不哭不哭。」莫昂心疼得要命。

  「抱我。」顏再寧啞著嗓子說,「抱我!」

  莫昂通身戰慄,就像天寒地凍里後背突然貼上了火,他爬上床緊緊地抱住顏再寧,一手扣背一手掐腰,腿也纏上去,任誰都無法分開。

  顏再寧埋進他的頸窩,哭得重喘,發抖著說:「抱緊點。」

  莫昂如願抱緊,緊到要把對方融進心裡。

  「別哭啦,想我了是不是?」頸側的濡濕反倒讓莫昂踏實,這是顏再寧珍視他的證明,他以前很不理解二號機明明喜歡一個人但總要用各種手段去逼迫對方自證心意,現在他有點兒懂了,被所愛之人在乎的安全感簡直幸福到爆棚。

  可顏再寧是在哭得太厲害了,緊貼的胸膛傳遞來的另一份劇動的心跳和強烈的起伏,都在表明他再這樣哭下去要有休克的風險。

  莫昂不敢再放任他宣洩,鬆開力道想好好安撫。

  顏再寧卻瑟縮著抱得更用力,不想與他分離。

  莫昂無奈又心疼,只得細密地親吻他的耳畔、臉廓,用密集的吻卸下他的懼怕。

  這招有用,顏再寧緩緩鬆了手,扭頭去與莫昂接吻,眼淚鼻涕一塌糊塗,莫昂的吻卻很溫柔,吮著他的嘴唇,燙燙熱熱地與他交融。

  親吻終於止住了眼淚,只是大哭一場後顏再寧打起了哭嗝,在莫昂手中擦眼淚時腦袋一聳一聳的,莫昂一忍再忍,還是笑了出來。

  「不許笑。」顏再寧紅著眼睛冷視,可手卻還抓著莫昂的衣服,仿佛怕他會走。

  可愛死了!

  莫昂的心臟酸酸麻麻,把人的臉蛋擦乾淨了,湊上去又是一頓猛親,沒有半點章法,把顏再寧親疼了,但他絲毫不抗拒,反而把自己往莫昂懷裡送。

  太危險了。

  莫昂又抱著他,感覺自己全身上下哪兒都在突突,他好愛顏再寧,但不能乘人之危。

  顏再寧閉著眼,努力用悶堵的鼻腔去嗅莫昂的氣息,低聲說:「我特別想你,特別特別地想。」

  祖宗啊!莫昂哀嚎,他真要把控不住了。

  「你不會再消失了吧?」顏再寧顫著聲。

  「不會不會!」莫昂趕忙說,「我把壞人趕跑了,他不會過來了。對不起啊,我讓你等了那麼久,我沒想到會這麼難……對不起對不起,讓你那麼傷心,原諒我吧。」

  「嗯,原諒你。」顏再寧輕聲說,只要莫昂回來,就沒什麼可計較的了。

  又溫存了一會兒,顏再寧總算有了實感,這才感覺自己的脖子脹痛得厲害,想起昏倒前發生的事,他連忙捧起莫昂的手,已經包紮好了,但到底是實打實的受了傷。

  莫昂抓住機會賣慘,哼哼唧唧地說疼。

  「你不早說,我就不壓著你了。」顏再寧心疼地說,剛才抱得太緊,傷口又崩開了。

  「你疼不疼?」莫昂握著他的頸側摩挲,「那個混蛋,再有機會我一定……」

  「沒有了。」顏再寧打斷他。

  莫昂討笑湊過去親他的淤青。

  「發生了什麼?」顏再寧低頭看身上乾爽的衣服,還有手指上的戒指,「你把經過告訴我。」

  莫昂正要說,大門門鈴響了起來,有客人來,於是要去開門。

  顏再寧攥住了他的手,也要跟去。

  仿佛一刻都離不了的樣子,莫昂心裡飄飄然,無形的尾巴嘚瑟狂甩,牽著顏再寧開門去。

  打開門,是陶岸歌,莫昂愣住。

  陶岸歌張開手臂笑容明媚:「想我了沒?」

  一滴眼淚從莫昂的眼眶滑落,他知道那是另一個人殘存在他身體裡對母親的余念。

  本來約好了今晚三人在外面吃飯,但眼下莫昂手傷,顏再寧被注射麻醉身體還有些不適,便讓餐廳把飯菜送到家裡來,等餐的時間裡,莫昂把他墜海至今的事情通通坦白告訴了陶岸歌。

  這等天方夜譚的詭事發生在兒子身上,饒是經歷了大風大浪的陶總也說不出話,陷入了沉思那樣長久的沉默。

  直到用完餐,她才坐到兒子身邊,細細地打量著他,手撫著他的眉眼,心想原來在另一個世界也有一個一樣的孩子,卻與她沒有母子緣分。

  她的手轉摸為捏,扯著莫昂兩頰的肉像扯麵似的拉。

  「疼!我完美的臉蛋!」莫昂孩子般大叫,也回敬母親,去揉那張女強人充滿威嚴肅穆的臉。

  母子倆倒退十年在沙發上鬧騰起來,顏再寧坐在旁邊含笑看著。

  鬧完了,陶岸歌癱坐嘆息:「怪不得,我知道他表現和你不同,但從未懷疑過他不是我兒子。」

  「你只有一個兒子!」莫昂吃醋地說,又瞥見顏再寧,補充道,「也可以有兩個。」

  陶岸歌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起身去看臥室:「哪間是客房?嗬,茫茫你住垃圾堆里嗎?」

  「對面那間。」莫昂說,「你還要留宿?」

  「什麼話,住一宿不行?」陶岸歌進了客房絮叨,「我看你也沒有很想媽媽嘛。」

  莫昂只得賠罪,母子倆晚上說了很久的話。

  等莫昂回到房間,顏再寧已經把一地狼藉都整理好了,那些都是二號機讓寄來的東西,為了想提前找到戒指銷毀。

  「我還以為被扔了呢。」顏再寧抱著那隻泛舊的金毛玩偶喃喃。

  「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又跑回來了。」莫昂佯作不解,「可能是製作者下了什麼魔咒,越喜歡我就越離不開吧?」

  顏再寧點點頭:「有可能。」

  接著就被撲倒,捏住臉頰重重地親吻。

  什麼德性?顏再寧被迫噘著嘴,親了一會兒臉頰算了,擡手把莫昂的臉推開,無名指上的戒指剛好壓著他的鼻樑。

  莫昂又把他的手捉來親,「你沒告訴我,最後戒指怎麼到你這兒了?」

  顏再寧:「你說這是生日前就想送我的,我猜是在學校那天,就讓阿歡幫我去你家翻那套西裝口袋。」

  「好聰明。」莫昂笑彎了眼睛。

  顏再寧問:「你什麼時候戴上的?」

  莫昂哼哼唧唧:「早該戴上了。」

  顏再寧卻越想越不對勁,手指攤開:「重來一遍。」

  莫昂:「啊?」

  「我還沒答覆你。」顏再寧鎮靜道,若不是耳畔泛紅,一定能更莊重。

  莫昂訥訥哦了一聲,取下了戒指。

  顏再寧白皙的指節上清清楚楚被印上了「莫昂」兩個字,他不由一笑,看著眼前害臊又自滿的人,心裡被流淌的愛意灌滿。

  明明都給人戴上過一次了,可當著清醒的顏再寧的面,莫昂莫名感到緊張,他想要的那個承諾鄭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舉著戒指,單跪在顏再寧面前,眼睛裡閃爍著光芒,看著他的全世界,「顏再寧,你是否答應永遠愛我?」

  顏再寧感動得眼眶發熱:「我答應你。」

  莫昂:「還沒完,你還要包容我的任性霸道、想一出是一出、輕度分離焦慮,對了,你每天都必須要給我至少一個擁抱,哪怕我們吵架,哦還有……」

  有完沒完了?顏再寧翻了個白眼,捧住他的臉親上去,堵住這張喋喋不休的嘴。

  莫昂順從地回應,還不忘抓住他的手,把戒指套上去。

  早該這樣做。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終於!

  果不其然超出了最開始的計劃,戰線拉得格外長,但總算慢慢寫到了完結。

  寫這篇對我而言太艱難了,狀態經常不好,我能鮮明地感受到自己對創作的熱忱在被生活逐漸磨平,以前寫文是為了想出名、想賺錢、想像那些金字塔尖一樣真的靠自己實現層級跨越,但現實告訴我「你沒那個本事」,我可以平靜接受了,於是這篇文的完結動機全靠「我要對得起我的角色」,他們才是真真正正因我而誕生的,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們完整。

  我還會繼續寫的!寫作真是好偉大一件事!等我白髮蒼蒼,我的作品裡的人物依然年輕,好像我也不會老去,真好真好~

  番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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