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刷牙

  第69章 刷牙

  掃興客的利齒輕易咬碎了數十隻屍鼠。

  羅德的制服同樣是用凱夫拉縴維製成的, 這些屍鼠根本咬不穿，他已掠食者的姿態將屍鼠扔入口中，這些具有智慧的屍鼠似乎終於知道他們惹到了什麼樣的存在, 全都四散逃開了。

  利齒間還淌著鮮血和碎肉, 他隨意摸了摸嘴邊的血跡, 回頭去看布魯斯。

  明明已經轉過身去的布魯斯不知什麼時候又轉了回來, 正在平靜地注視著他吞食這些屍鼠。

  羅德僵住了。

  對待敵對實體吃掉是他在後室生存的一貫策略, 那樣能讓他變得強大, 但他從未感到如此……尷尬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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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魯斯卻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 對他說：「走吧。」

  羅德趕緊點點頭，繼續走在前面給布魯斯當前鋒。

  布魯斯會不會覺得他很可怕，而且很髒？他焦慮地想, 他會不會覺得我是怪物，也不願意跟我接吻了？

  不行，等休息的時候一定要多刷牙！羅德暗自下了決心。

  接下來，他開始避免在布魯斯面前進食。

  布魯斯對此不置一詞, 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羅德躲到牆壁後面, 而後利齒咀嚼聲傳來, 羅德身上時常會濺滿鮮血，但羅德總是會先把自己身上的血液擦乾淨，才重新出現在布魯斯面前。

  進食是一種必要的威懾，迷宮中的實體早已形成了一套食物鏈，進食的動作能夠快速將自己立於食物鏈頂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越靠近迷宮深處，徘徊的實體反而少了起來。

  羅德鬆了一口氣。

  「就到這裡, 我們休息一會吧。」羅德說。考慮到布魯斯的體力，他認為休息是必要的。

  布魯斯點了點頭。

  他拿出杏仁水清潔了一小塊牆面, 隨後靠牆坐了下來，閉目假寐。

  羅德偷偷看了布魯斯一眼，躲到布魯斯看不到的一面牆後，拿出了水和牙膏牙刷。

  他張開了嘴，露出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可怖利齒。

  漱口，擠上牙膏，羅德開始仔細刷牙。

  他刷了有十幾分鐘那麼久，但還沒有刷完，他仔細刷牙的時候，布魯斯看著他藏身的那面牆，聽著他刷牙的動靜，心中思忖。

  以種族不合為由分手會是個好藉口嗎？

  羅德顯然因為這個在他面前具有一定的……也不能說是自卑，他相當為自己的掃興客身份而自豪，如果他不是掃興客，他就會失去他的掃興客同胞和布蘭奇女士的眷顧，但他明顯因自己異於人類的部分而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如果他直接對羅德說，我不能接受你，因為你不是人類，那麼羅德一定會對自己的身份認同感到痛苦。

  何況他自己親口說過他並不介意他的掃興客身份，甚至在親密的時候也沒表現出對他非人部分的排斥……實話說，那些非人的部分反而讓他產生一種刺激感，讓他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布魯斯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但他很快又冷靜下來，他不能沉迷於欲望，他始終還是要和羅德分手的。

  但種族仍是個很好的藉口，這是他們之間不容忽視的巨大差別……以壽命論怎麼樣？

  掃興客能活上幾百年，甚至更久，可他只是人類。

  他會死。

  打著為羅德好的旗號分手可能反而激起羅德的逆反心理。

  在布魯斯思考的時候，在刷牙的水聲的掩蓋中，黑暗中有東西正在朝這裡靠近。

  當布魯斯反應過來的時候，拖著半截身體、被爬菌寄生的爬行者已經近在咫尺。

  布魯斯立即翻身而起，向後退去，可身後有一隻枯槁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腳踝。

  又是一隻爬行者！

  這隻爬行者不知道什麼時候埋伏在那裡，爬菌正試圖通過接觸的部分纏繞到他的衣服上，布魯斯一腳沒能踹開這隻爬行者，只能側身避開另一隻爬行者的攻擊。

  爬行者拖著被感染的血液和碎肉在地面上爬行著。

  羅德聽到動靜繞回來看到這一幕時瞳孔驟縮。

  「布魯斯——」

  他想也沒想，飛撲上去，張開鋒銳可怖的利齒咬碎了爬行者的頭顱。

  布魯斯愣了一下。

  羅德吐出滿嘴碎屍塊，對上了布魯斯的眼睛。

  他在夜視儀的反光里看到了滿口利齒、身上濺滿了鮮血的自己。

  他猛地擡手遮住了自己的臉，逃也似的竄到牆壁後去了。

  接著又是漱口和刷牙的聲音。

  失去腦部的爬行者已經無力控制自己的四肢，軟塌塌地成了兩具無頭屍體。

  接下來的行程里，每當他們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羅德都會去刷牙，而且刷牙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不久之後，當他們終於走出迷宮時，羅德明顯鬆了一口氣。

  作為合格的戀人，他應該立刻開解安慰他，但是布魯斯沒有行動。

  他只是看著。

  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看著的時候，他又感到愧疚和……痛苦。

  看到羅德比往日更沉默的模樣，他也同樣感到一陣撕扯般的疼痛。

  他真的對羅德動心了嗎？

  城市裡只剩下了廢墟，這裡雖然也有實體出沒，但是比迷宮中少了很多。

  根據一些尚且完好的建築物推斷，這裡曾經有一個繁榮的、由各階層的人們共同生活的城市，很可能類似於今天的level11，但是如今這裡已然荒廢，只有時間的足跡將一切風化成沙。

  「這裡以前應該是一個市場。」

  出了迷宮，羅德話也變多了些，「這裡應該就是他們交易的位置。」

  坍塌的建築物間有一大塊空地，四周擺放著一些石質的台子，看上去像是市場上的攤子。

  布魯斯沒有回應，只是四處查看。

  「那邊是農場嗎？」羅德問。

  布魯斯的沉默讓他心中愈發慌張。

  「嗯。」簡短的蝙蝠俠式回應。

  「或許他們在這裡養殖旱蝦。」羅德繼續說。

  他慌了。

  布魯斯對他的反應很冷淡。

  冷淡得有些……超出他的想像。

  是因為我是個怪物嗎？他想。

  「嗯。」又是一聲簡短而冷淡的回應。

  羅德也不說話了。

  他們沉默地走過城市的廢墟。

  碎石、瓦礫、沙土在他們腳邊移過，他們一前一後，一言不發地向前走著。

  布魯斯是覺得難以接受吧？

  誰能接受自己的戀人是一個吃怪物的怪物呢？

  羅德沉默地看著前方的背影，蝙蝠俠的臂膀看起來那麼堅實而可靠。

  他是蝙蝠俠。

  他是人類的超級英雄。

  我當初到底為什麼會愛上他呢？羅德想著，是因為我發現一段穩固的感情關係更有利於穩固自我嗎？

  還是因為他是永遠可靠的隊友，永遠忠誠的朋友，那個在賽可莉娜被謀殺時相信並幫助他的人，還是因為他總是拍他的頭，有時候會牽他的手，在他悲傷時給了他一個可供依靠的臂彎……還是在更早之前，他的蝙蝠披風在天台的夜風中招展，將他過去的一切娓娓道來？

  還是說……其實是更早更早之前，在年幼時的那場相遇時？

  他還記得當初他在樹林裡遇見的那個男孩，瘦瘦小小的，矮他一個頭，穿著正經的小西裝，但渾身都髒兮兮的，都是汗水，他記得男孩那雙憤怒的鋼藍色眼睛，就像有一頭憤怒的野獸潛伏在他的心中。

  他喜歡那個眼神，所以他決定幫他。

  他拉著疲憊不堪的男孩奔跑，等他們到達那個山洞時，他甚至發現男孩的腿上被劃破了一道，鮮血從傷口裡流淌出來。

  但他甚至沒有哭過一聲。

  羅德突然撞上了布魯斯寬厚的脊背。

  他下意識伸手，抱住了布魯斯的腰。

  布魯斯沒有說話。

  羅德焦慮地吞咽了一口，他想吻布魯斯。

  但是他感到膽怯。

  他之前清潔了半個小時的口腔，布魯斯還會覺得髒嗎？

  心跳如擂鼓。

  可布魯斯輕輕拉開了他圈在腰上的手。

  「前面就是神殿了。」他說。

  羅德慌亂地擡起頭，看到神殿廳堂宏偉的大門就在眼前。

  水流從神殿側面噴湧出來，在地上匯成一條細細的溪流。

  神殿主體周圍散落著各式各樣的遺物，染血的鏽箭頭、祭祀用品、帶著宗教標誌的服裝、面容模糊不清的神像……

  布魯斯簡單察看了一下那些物品。

  「看起來發生了一場慌亂的逃亡。」布魯斯說。

  「我們要去levelα得在神殿裡找到一扇寫著α的門。」羅德說，「我們先進去吧，布魯斯，根據M.E.G.的資料，神殿中沒有任何實體。」

  「嗯。」布魯斯點頭。

  他們一路走到神殿主殿的盡頭，這裡宏偉的廳堂已經因缺乏維護而不可避免地老化，破損的織物垂落在廳堂兩側，曾經像是旗幟的東西也都腐朽不堪。

  因為這裡沒有實體，所以布魯斯再次打開了頭燈。

  神殿主殿的盡頭佇立著一道巨大的牆壁。

  牆上的銘文大多已破損不堪，看不清具體內容，可辨識的部分由於牆壁已被塗上過巴別潤唇膏，因此十分清晰。

  上面寫著：

  在時間啟始、空間構築，現實鑄成，萬物存在與虛無的先前，世間蘊藏著無限的原始潛能，永恆不變、自有永有、無始無終。那是一場盛大、無窮的概念之舞。

  可怕的大海翻騰起來，無窮多的宇宙如島嶼般升起，生命的奇蹟有了自己的空間。海中，二十四種概念開始涌動。諸概念的名稱如下：二元、正義、變化、真實、毀滅、權衡、創造、進展、王威、欲求、求知、詼諧、荒謬、飢餓、戰爭、時間、昏沉、對稱、通行、藝術、混沌，還有其他的，就不在此講出。（注1）

  「二十四神……」羅德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