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祂

  第58章 祂

  「羅德說得對。」布蘭奇女士端莊頷首, 「我只有一個請求，親愛的。」

  「請您告訴我。」羅德說。

  「如果你們找到了『創世工廠』，我能否拜託你們將天鵝座檔案館和我原本的軀體從後室中切割出來？」布蘭奇女士溫柔地問, 「然後將它們連接在獨立出來的應許之地上, 我無法憑空創造物質, 故而不能建立兩者間可供生命與意識通行的通道, 但我想, 在『創世工廠』中應該能夠做到, 如此, 天鵝座檔案館也將成為前廳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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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也想去往前廳？」羅德問。

  「是的。」布蘭奇女士坦然承認，「我誕生於虛空中，進入後室已經有幾千年之久, 我在這裡生活了很漫長的時間，如今也被困在這裡，儘管我也有自己感興趣的事可以做，但我仍渴望去往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我好奇後室的藍本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好奇那些只在書中讀過的陌生動物, 我好奇前廳的人類又是怎樣生活……我不否認我也有著其它神明那樣的渴盼。」

  布魯斯下意識就想說不行。

  他不相信這頭「飢餓的野獸」。

  布蘭奇女士平靜的藍眼睛看向布魯斯。

  她的目光真的能看穿人心。

  「你不相信我, 這很正常。」布蘭奇女士說，「你是個保護者和犧牲者，可你的內在比外表看上去要柔軟，蝙蝠俠，如果你只是顧忌我的力量，那麼前廳同樣有很多神明，如果你只是顧忌我的本性, 那麼我已經守護過往的人們數不盡的千年了，從『Khari』到『Azkhari』, 從『飢餓的野獸』到『布蘭奇』。」

  「……我只是不確定你的自我克制能到什麼地步，布蘭奇女士。」布魯斯說。

  「或許你們聽說過聳人聽聞的……『超越』。」布蘭奇女士低聲說，她看起來很悲傷。

  「超越？」

  這個古典而優雅的辦公室變成了無盡的星空。

  「這些星星。」布蘭奇女士站在那兒，近乎啜泣，「所謂的『超越』，其實就是真正的我……一種醜陋的存在，遠在人類的認知之外，只需看上那麼一眼，思想便會四分五裂。」

  「布蘭奇女士，您在……哭？」傑提耶跳了起來，他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握住布蘭奇女士的手，「您為什麼哭？」

  「請——請原諒我，親愛的。」布蘭奇女士擡起手，摸了摸傑提耶的頭，「為了避免造成任何傷害，我採取了無數措施，這些措施需要我對自己加以極大的約束……可即便如此，有時也會出現差錯，這讓我十分悲傷。」

  飢餓的野獸：「這就是我最早期的形態之一，一隻巨大的鳥般的神祇。」

  一隻難以言喻的巨大神鳥出現在星空中。

  祂的羽翅有星雲點綴，祂的尾羽搖曳繁星，祂的頭部是數不盡的鋒銳利齒，看起來就像猙獰與完美兩位一體的化身。

  「飢餓的野獸」居然是一隻……鳥類。

  「在最早的傳說中，是我帶來黑夜。」祂輕輕地說，「我的翅膀覆蓋過蒼穹，於是黑夜便降臨了，當白晝來臨時，我會回到我在天上隱秘的巢穴……」

  布魯斯感到一種本能的、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他立刻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祂，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會被那不可直視的神威衝擊得精神崩潰。

  簡妮躲在父親身後，驚嘆而呆愣地看著祂。

  好美……她想，祂怎麼會為自己可能對別人造成傷害而哭泣呢？

  她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渴望與憧憬。

  簡妮不由自主地伸出小手，想要握住父親腰間的鑰匙環。

  她也渴望能擁有……這樣的姿態。

  密鑰師垂目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她的手，溫柔而沉默地制止了她的動作。

  祂垂下繁星點綴的羽翅，輕柔地撫過呆愣的傑提耶和羅德。

  「我的孩子們。」祂輕柔地說，「或許你們奇怪我為什麼沒有賦予你們翅膀，但在這個生活在大地上的人所造的世界上，擁有一雙翅膀才是最大的悲哀。」

  「即便如此，這也不是完全的、最真實的我。」布蘭奇女士又變回了那個金髮漫長、雙眼湛藍的女子，脖頸上戴著古典的藍寶石項鍊，「為了能夠與人們交流，我對自己採取了種種措施，最終變成了你們看到的這副模樣，這也讓我不再完美……受制於此地的規則，被困在這個地方。」

  布魯斯聽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是不能掙脫此地的束縛，而是她害怕造成傷害，所以不想這麼做。

  密鑰師看著她，沒有說話。

  正如布蘭奇女士的這副姿態，密鑰師實際上也有更加超然的姿態——『凱』，但他自身不過是其的部分，而布蘭奇卻是全部。

  「同樣，如果我想進入前廳，我完全可以操縱天鵝座檔案館撞向前廳。」布蘭奇女士輕聲說，「但那或許會造成一些超乎預料的後果，甚至會對人們造成傷害，所以我不想那樣做，你明白了嗎，布魯斯？」

  蝙蝠俠忍不住退了一步，又堅定地前進了一步。

  他腦中仍然殘留著面對那不可名狀的神祇的恐懼，那仿佛連思想都會崩裂的不可直視的姿態，那溫柔的聲音。

  這就是……神。

  祂與後室中的其它神祇並不一樣，祂並非誕生於前廳或後室，而是誕生於虛空中，而後進入後室，並自願為此地的規則所束縛。

  這種約束本身已經足以證明祂的善意與克制。

  「……我知道了。」布魯斯沉聲說，「我只有一個條件，請您遵守前廳的規則，必要時為保護人們的生命提供援助。」

  「這正是我想做的。」布蘭奇女士溫柔地說，「從沒有哪個人類如此接近真正的我而不陷入瘋狂，布魯斯，在這數不盡的千年，你是我見過意志最為堅定、自我最為強大的人類，我會聽從你的建議，這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親愛的。」

  可以商量的……展示出完全壓倒性的力量只是為了取得一個渺小人類的信任，這說明祂確實如祂此前所言，十分喜愛人類。

  當初那群後室原住民到底是怎麼把祂封印在月亮上的？

  「我是您的眷族，您本可以操控我去為您尋找『創世工廠』，但是您沒有這麼做。」羅德輕聲說，「您以平等的姿態請求我們為您做這些……」

  他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想到了莫菲希斯對他做的事。

  人經不起對比，神也是如此，和莫菲希斯那個傢伙比起來，布蘭奇女士簡直……

  她擁有那種力量，可是在M.E.G.記錄的所有檔案里，她都只是在閱讀、寫作、和人們聊天喝下午茶！

  當然，布蘭奇女士也並非包容所有，她會讓粗魯的訪客吃點苦頭，然後把他們趕出天鵝座檔案館……但也僅此而已了。

  「我只是在證明我對人類的善意。」布蘭奇女士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她的手詭異地拉長了，「如果你拒絕，我也不會說什麼的，親愛的。」

  布魯斯突然想起了布蘭奇女士能夠讀心。

  布蘭奇女士完全知道他在想什麼，知道他的弱點在哪，他的軟肋又是什麼，要怎麼說才能讓他妥協……但布蘭奇女士沒有用那些去威脅他，而是選擇了最坦誠的方式告訴他，她原本是怎麼樣的，現在又是怎麼樣，以此證明她的善意。

  又是一個好人。布魯斯疲憊地想，跟克拉克一樣，跟羅德一樣，但是更超然物外。

  他真的招架不來這類人，他不是個好人，所以他才能扮演限制他們的角色。

  可是布蘭奇女士要怎麼限制？她不像超人怕氪石，不像掃興客怕杏仁水，她的弱點都是自我約束的結果！

  「既然傑提耶的烙印只有在這裡才能得到壓制，那麼他就只能留在這裡了。」羅德誠懇地說，「他就拜託您了。」

  「布蘭奇女士，我可以當您的圖書管理員！」傑提耶舉手，「或者研究助手，什麼都行，我是個數學家……」

  「當然，當然，傑提耶，我的孩子，我很樂意和你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不過我要先對你介紹一下門外的小傢伙，實話說，我前段時間實在太孤單了，忍不住又養了一隻貓，他叫貝利……噓，不要告訴薩曼莎這件事，她會討厭我的！」

  「貝利？」

  「哦，你看，他來了，噓，過來，貝利，讓我摸摸你……」

  一隻黑色的毛絨絨從辦公室門外探出一個頭，輕輕喵了一聲。

  「貝利不會說話……哦！你是不是一個可愛的、可愛的小傢伙？」布蘭奇女士的手臂詭異地伸長了，把門口的貝利抱了進來，「噓，別害怕，貝利，這些都是我們的朋友。」

  貝利溫馴地喵了一聲，在布蘭奇女士手心裡蹭了蹭。

  布魯斯敢打賭，達米安看到這隻貓絕對會吵著要養。

  哪怕他已經有一隻貓兩條狗一隻火雞一頭牛了。

  布蘭奇女士幸福地抱著貓咪蹭著臉，「我實在是被沖昏了頭腦，貝利實在是太可愛了，我是說，薩曼莎當然也很可愛……噓，千萬不要、不要告訴薩曼莎！我不想被她討厭！」

  簡妮眼巴巴地跑過去，「布蘭奇女士，我能摸摸貝利嗎？」

  「當然，親愛的，貝利很溫順的。」

  就在這時，布魯斯發覺自己的通訊器極小幅度地振動了一下。

  這意味著一條緊急信息。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蹲下來擼貓的幾個人，拿出了手機。

  片刻後，他面色嚴肅地對羅德說，「抱歉打擾你們的溫馨時刻，但我們得走了。」

  「怎麼了，布魯斯？」羅德問。

  「小丑出現了。」布魯斯低沉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