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某·中)
2024-09-14 06:56:42
作者: 四隻鱷
十日談(某·中)
兩個人站在原地, 不知道在等什麼。
「鐘點房」似乎是摟著謝之殃的肩膀調笑著說了什麼,謝之殃不耐煩地把他推開,然後兩個人才走。
他們一走,那些小女孩兒立馬圍了上來, 七嘴八舌地和遲欲說話。
剛放學的女孩子們是有無窮多的話要講的, 學校、老師、食堂、班上那個漂亮到讓所有人都想去交朋友卻又沒有人有勇氣去打上一聲招呼的金髮留學生——
像是吞下五月間的脆李子一樣, 青澀的校園故事瞬間麻痹了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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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欲一邊應付女孩們,一邊計算著麵粉油鹽的用量,大腦飛速旋轉, 很快就把這二位的名字瞬間忘到了腦後。
也忘了自己說過的要給他們留個熱的這種話。
等到了快收攤的時候, 謝之殃一個人來了。
他走路很特別——明明是個穿制服的, 走得卻不是那麼端正,步子邁得也快, 颯颯生風。
遲欲一眼就認出了他。
然後遲欲幾乎是瞬間想起來了下午自己說過的話。
他走近了, 遲欲尷尬地和他對視。
「你來了。」遲欲只能幹巴巴地吐出一句。
「嗯,」對方依舊是習慣性地壓壓帽檐, 「我的的酥炸糖油糕呢?」
「你喜歡偏甜還是偏淡的啊, 我現給你做…… 」
遲欲心虛,不敢擡頭看他。
謝之殃不說話,只是看著遲欲, 遲欲有些不敢看他。
冷不丁地,他突然笑了, 說:「我喜歡甜一點的。」
不知道是不是遲欲的錯覺, 感覺謝之殃的那個「甜」字說得很輕,尾音上揚, 有像是有個小鉤子在勾人心似的。
「哦,好。」
遲欲滿口答應著。
幸好材料都還剩一些, 就是重新熱鍋熱油挺麻煩的。
「一直在等我?」冷不丁地他突然問。
「啊。」遲欲光忙著看鍋了,沒反應過來他問了什麼,擡起頭只看到他把帽子摘了,接著往後捋了捋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來。
遲欲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下午那麼多小姑娘跟自己打聽這男人了。
謝之殃拿著帽子,靠著遲欲的酥炸糖油糕攤子,遲欲手上握著一雙長筷子,呆滯地看著鍋里的油冒泡泡。
月色靜謐,夏蟲微鳴。
遲欲有些不習慣這種安靜,跟他沒話找話,「鐘點房怎麼沒來啊?」
「鐘點房?」
「啊……」遲欲有些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就是經常來定鐘點房的那位…… 」
「他叫金讓。」
「…… 一時忘了,抱歉。」
「那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嗎?」
謝之殃突然一本正經地問。
遲欲愣了一下,擡起頭有些無措地看著他。
此時,油開始鼓起小泡泡,發出滋滋的聲音。
遲欲連忙把剛剛揉好的糖油糕攤到鍋里。
這時候再遲鈍也應該能意識到遲欲根本就全忘記了。
面前飄起一陣白煙,青年的聲音透過煙霧,在清冷的夜裡顯得有些落寞,「……我叫謝之殃。」
有些無奈的語氣,卻又不知道在跟誰較勁,堅定又認真地重複:「謝家玉樹的謝,氓之蚩蚩的之,殃及池魚的殃。」
遲欲覺得對方的自我介紹話裡有話。
就好像是在抱怨,我是多麼好的一個青年,真心實意地向你示好,你卻對我一點都不上心。
遲欲覺得有點好笑,哪兒有人這麼說自己的,還謝家玉樹?還氓之蚩蚩?
不過殃及池魚……他該不是在心裡埋怨「鐘點房」連累自己沒有被遲欲記住吧?
鐘點房小哥其實是有些無辜的。
因為遲欲似乎是故意沒有記住謝之殃的名字、順便也沒能記住鐘點房的。
真要說的話,鐘點房才是被殃及的池魚……
不,他才是「遲欲」。
「遲欲。」
謝之殃臉上似乎出現了一線笑影。
遲欲低下頭,用那雙長長的竹筷翻動著鍋里的油糖油糕,道: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謝之殃想了想,然後說:「這是一句痛苦的相思。」
可不是嘛,比《長恨歌》更寫盡相思的詩篇又有幾章呢?
遲欲笑了一下,沒有反駁。
等到夜風帶起一陣酥炸糖油糕的甜香氣,遲欲動作嫻熟地關了火夾了糖油糕,拿了張油紙包了糖油糕給對方。
謝之殃拿著糖油糕,也不說話,也不看食物,只是安靜地看著遲欲,讓遲欲都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有什麼髒東西了。
「是不是把麵粉蹭到臉上了?」
遲欲開玩笑地問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
謝之殃卻好像是沒聽到遲欲說話,含混地「嗯」了一聲,反應過來之後,歪著頭笑了。
他笑著咬了一口酥炸糖油糕——很小一口,遲欲都懷疑他有沒有嘗出味道來。
「很好吃。」
謝之殃動作很慢地咀嚼,直到把嘴裡的東西都咽下去之後,喉結一滾,才說出了這句話。
他看著遲欲,眼睛是像新鮮的黃油一樣澄清明亮的黃銅色。
遲欲彎彎嘴角——
他現在能確定了,對方大概也許應該肯定只是在嚼空氣。
他的嘴唇還是薔薇一樣的顏色,一點兒油漬都沒有呢。
真有意思,一個不喜歡吃酥炸糖油糕的人,卻每天都來蹲守新鮮出爐的酥炸糖油糕——
遲欲覺得自己不該干涉顧客的想法。
他也不太在意對方買回去是自己吃還是拿去做別的用途。
只是當謝之殃再來的時候,遲欲會忍不住在給他做的那份酥炸糖油糕里多放一點糖。
類似於一種惡作劇的心理嗎?
遲欲自己也說不清楚。
那之後謝之殃常來,總是在晚上。
月亮還沒升起來、星星也還沒亮起來,他已經來了。
但他也不是只在晚上來,白天的時候遲欲也能遇見他。
遲欲在樓上樓下跑的時候,謝之殃和他的同袍們也正在繞著這座臨海城市一趟一趟的巡邏。
他和金讓負責的區域離巷子很近,會專門繞過來放鬆放鬆。
遲欲應該有說過,那條巷子裡的燈紅酒綠是最適合承載年輕氣盛的兵官們的無盡熱情的地方。
不同於那些早被酒色財氣掏空的中年人,這些年輕人明顯更受女人歡迎一些。
哎,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們年輕、年輕得像是一陣疾風,卻也像是一團野火,輕易就能惹人愛火燃燒呢?
而且和一般的、囊中羞澀的年輕人不一樣,他們出手更大方,玩得也更開。
這樣的人走到哪裡都是受歡迎的,尤其是巷子裡的那些住客,他們可以說是盼著這些人光顧。
荷爾蒙過剩的年輕男女墜入銷金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幾乎所有的士官隔三差五都要藉口巡邏、繞到巷子裡去快活一個午後或者凌晨。
酒精和金錢混合荷爾蒙的甜那是能讓人瘋狂的。
謝之殃也喝得醉醺醺過。
喝得臉色潮紅,任由同樣醉得搖搖晃晃的金讓扶著他,跌跌撞撞到水果店門口來買一杯椰子汁。
大中午的,日光明晃晃地落下來,照耀在他年輕而飽滿的臉頰上,投射出層次分明的陰影,那陰影又從他鋒利的下顎線往下,分割著他稍顯褶皺的上衣。
那襯衫上的褶皺總是莫名地讓遲欲想起老家的晴日、那些被晾曬在台階上的裙帶菜。
但喝醉了的謝之殃身上的味道可比不上裙帶菜香甜——
某次,遲欲送貨歸來的時候被迫照料了這位暈乎乎的客人一小會兒。
金讓跑到對面街的藥房裡買醒酒藥。
遲欲一個人扶著謝之殃坐到了台階上。
於是遲欲有幸被濃重的酒精味圍繞了一整個午後。
謝之殃本人身上天然地有一股青松的味道——清新微苦的木漿氣息,混雜著濃烈的酒精味道,刺鼻得很。
遲欲讓他靠著自己,然後空出手來後撐著台階,好能卸一下力,休息一會兒。
送貨歸來的遲欲剛剛才經歷了一場胭脂水粉的洗禮,身上的味道還沒散盡,現在再加上一個仿佛酒桶里拎出來的謝之殃,周遭空氣品質的糟糕程度簡直讓遲欲嚴重懷疑自己此刻已經不能呼吸了。
遲欲閉著眼,胡思亂想,像,要是自己能夠退化成一隻青蛙好了。
用遲欲的皮膚、用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孔呼吸、呼吸——此時,溫暖的陽光照在遲欲的身上,害得遲欲不由自主地開始走神,遲欲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呼吸、呼吸——謝之殃潮熱的鼻息打在遲欲赤裸的小臂上,遲欲被他呼吸的溫度灼燒到了。
於是遲欲偏過臉去看謝之殃,他的睫毛很長,濕漉漉的、輕顫顫的,像是沾著酒水,彎出一個很醉人的弧度。
「……你怎麼也去哪裡呢?」謝之殃小聲地嘟囔著,「遲欲,嗯?」
「我去了哪裡?」遲欲伸手撩開他額頭上的濕發,問他。
「那裡呀…… 」謝之殃睜開眼看遲欲,眼神卻還是朦朧不清明的,「就是那裡呀。」
遲欲懷疑謝之殃在朝自己翻白眼,但是他的語氣與其說是埋怨不如說有點嬌嗔。
遲欲可能是瘋了,說他嬌嗔,他制服下硬邦邦的肌肉和配槍應該都會覺得遲欲瘋了——而且回過神來,謝之殃的表情和語氣更多的是嫌棄和諷刺吧?
看上去,他似乎不太喜歡那巷子裡的「逍遙快活」。
只是,這時候,和一個醉漢唱反調是沒什麼意義的。
遲欲醉醺醺的謝之殃往起扶了扶,妥協道,「好吧,我是去了…… 」
可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謝之殃?遲欲本想這麼說,可是謝之殃睜開眼,眼睛一眨不眨地在看遲欲——
謝之殃的眼睛依舊濕漉漉的,依舊有黃油一樣流動的光澤。
在那雙如同流動的金沙一樣澄澈的瞳孔里,遲欲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臉上的表情是有些古怪的,有所隱瞞、有所厭棄、有所悲哀。
「……我去工作。」
最後,遲欲只是這樣說。
謝之殃也不知道滿不滿意這個答案,似乎是嘆了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繼續靠在遲欲肩上暈乎乎。
遲欲第一次知道喝醉了的人也會這麼認真的嘆氣。
遲欲也嘆了口氣。
然後轉過臉去,有樣學樣地閉上眼,繼續享受著還算怡人的日照和街道的喧囂。
遲欲見到金讓的次數甚至比見到謝之殃的時候還要多些。
金讓聽說家裡很有錢。
也對,這個世道,家裡沒有錢沒有背景是入不了軍籍的。
他大概天生就是個紈絝的命。
遲欲去巷子裡,十回有八回都能碰見金讓。
金讓是很受歡迎的——一副好相貌又加上個好似永遠掏不空的錢袋子,無論是賭坊還是妓院他都混得如魚得水。
有時候金讓會和遲欲打招呼,遲欲不知道怎麼回應他,於是大多數時候都當做看不見。
反正遲欲不怕他找麻煩——姑娘們會纏著金讓讓他分不出半點精力來對付遲欲,賭坊里的荷官們也多得是說法把遲欲往外推。
只有一次他非要拉著遲欲說話,洛伺莓拉了他半天也沒把他勸走。
「你走吧,洛伺莓,沒關係的。」洛伺莓是個漂亮的姑娘,心眼也好,遲欲不願意看她為難。
金讓醉得都大舌頭了,面上還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沖遲欲招手,「……你知道…… 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遲欲湊過去想把他拉起來,卻被這醉鬼吐了一臉口水。
「……」
遲欲恨不得把他的頭塞到泔水桶里去。
「對、對不起……」金讓有些委屈,拉住遲欲的袖子,牛頭不對馬嘴道,「我、我是、是謝之殃的好朋友……」
「所以呢?」
「……所以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能告訴你…… 」
金讓大著舌頭,搖搖晃晃地靠過來,看上去頭重腳輕,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到地上去。
一股酒氣襲來。
遲欲嫌惡地推開他湊過來的頭,把他安頓在了一把梨花木的椅子上,然後去了後廚借了清水和皂角洗了個臉。
臉皮都搓紅了,才總算讓遲欲好受了一點。
至於那個秘密——遲欲實在是沒興趣。
不過一個酒鬼的醉話罷了。
但是金讓看上去卻在意得很。
那天之後金讓看遲欲都有點不對勁。
他不怎麼敢直視遲欲的眼睛。
金讓現在不僅開始害怕謝之殃了,也開始害怕遲欲了。
實在是好極了——這對遲欲來講有利無害,至少遲欲出入巷子更自在了一些。
但這印證了另一件事情的真實性:
謝之殃真的有一個秘密。
這並沒有讓謝之殃變得像充滿未知的蒙娜麗莎一樣迷人——只讓遲欲對謝之殃的感覺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遲欲莫名有些害怕起來。就像是頭頂高懸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
說不清楚的危險正隱藏在謝之殃乾淨的笑容里。
遲欲有些害怕他。
是的,遲欲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有些害怕謝之殃。
害怕他的富有、害怕他的英俊、害怕他的軍裝、害怕他帽檐下有些邪氣的笑。
遲欲說不準這是為什麼。
但是直覺告訴他,不要靠近危險。
離謝之殃遠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某一天,聽說有個文工團來慰問演出——那些燙著時髦髮型、穿著過膝連衣裙的女孩們像是一簇花一樣,突然集中盛放開在了港口周圍。
於是來港口巡邏的年輕士官數量肉眼可見地增長了一倍不止。
遲欲上樓的時候順道去陽台給遲欲屋外的植物澆水,剛好樓下的街道停下一輛綠色的小卡車。
幾個戴著絲巾的女孩子從上面跳下來,嘰嘰喳喳地走進水果店,然後拎著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又走出來,坐上開放的後車廂。
她們的裙角在座位上攤開,像是舒展的花瓣。
車子發動起來——引起街上行人的矚目,不只是因為他們知道它是一輛軍用專屬,更因為他們知道有幾位「明星」正在這輛鐵皮車內散發著芬芳。
有小伙子衝著這輛鐵皮車吹口哨,惹來女孩們的大笑。
街這邊也有——有女孩子探出頭朝著這邊揮舞著絲巾。
遲欲順著她注視的方向轉頭,看到穿著軍裝的金讓蹲在欄杆上,笑得露出牙,謝之殃則是斜靠著路燈柱站著。
金讓一看就是要湊這個熱鬧的,他鼓著腮幫子,像只松鼠,吹出的口哨又響又亮,謝之殃卻只是抱著臂看著綠皮車的尾巴。
他應該在笑,因為他扭過頭對上遲欲的目光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收回唇邊的笑。
謝之殃隨即很快地把頭轉回去,迅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視線。
然後他也吹了口哨,哨聲很急很響,像是破開雲一樣的高昂。
遲欲看到車子停下來了,姑娘們扒著後車門在看他,他摘下帽子,轉手沖她們彎腰行了個紳士禮。
太浮誇了——遲欲聽到有女孩子低低的尖叫聲。
但不得不說謝之殃可真適合這種浮誇。
動作無可挑剔,連制服上褶皺的線條都很優雅。
這樣是要不得的,遲欲搖搖頭,看著從車廂上跳下來一個短髮藍裙的女孩——她大概是同伴中最為大膽的一個,因為在她身後探出的腦袋也不少。
「遲欲!過來一下!」樓上老闆叫遲欲。遲欲應了一聲,快步走了上去。
走到樓梯的拐彎,遲欲下意識回頭,路燈柱下已經沒有了那個高挑的身影,只有一個低低啜泣的藍裙女孩。
哦,真是速戰速決。
然後秋天快要過去。
天氣是最先開始變的,冷得突然。
遲欲不知是什麼時候染的風寒,在某一天清晨突然就下不了床了。
樓上樓下的兩位老闆都來看過遲欲,樓上的給遲欲帶了一條毯子,樓下的給遲欲帶了半瓶蜂蜜。
「你要是再不快點好起來,我可找別人來疊床單了。」
樓上的老闆開玩笑說。
遲欲睜開眼看了他一眼,心想著哪兒還要三天,明天要是我還不能爬起來,指不定你就去找新的幫工了。
水果店的阿婆倒是沒說這種話。
她給遲欲倒了水,還去幫遲欲買了藥,坐在床邊看護了遲欲一下午,然後問遲欲想不想回家。
「想啊,阿婆,」遲欲慢吞吞地拆開藥包,把那些粉末倒到杯子裡混合,看著開水漸漸變成散發著苦澀味道的灰黑色,「但是你知道的…… 也只能想想。」
阿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說晚一點會上來給遲欲送飯,然後幫遲欲掖了被角就走了。
於是遲欲一覺睡到天黑。
本來遲欲會睡更久的——喝藥之後總有些嗜睡。
但有人進門的聲音吵醒了遲欲。
靴子踏在破地板上發出的吱呀聲實在是讓人難以忽視。
他
那不速之客身上還帶著外面夜裡的涼氣,坐在遲欲的床沿上,把遲欲的被子都沾染上了涼氣。
遲欲迷迷糊糊的,想睜開眼看看他是誰,卻覺得眼皮好似千斤重怎麼睜也睜不開。
對方扶遲欲起來,給遲欲餵了幾顆藥丸——哪兒有這麼餵藥的?
水都不給一口?遲欲下意識地乾嘔,想把這幾顆小藥丸吐出來,卻被捂住了嘴。
真奇怪,這人一身寒氣,手掌卻溫暖乾燥。
他捂著遲欲的嘴,然後手慢慢移開,只剩一指,按在遲欲嘴唇上。
「咽下去。」他說。
第二天遲欲奇蹟般地好了,能跑能跳能唱歌。
樓上的老闆見到遲欲吃了一驚,道:「年輕人身體就是好。」
說著扔給遲欲一個帳本,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開,「……既然身體這麼好,能者多勞,你一併把帳房的工作也做了吧。」
多個活計多份收入,遲欲玩笑地衝著他離去的背影敬了一個禮,道:「保證完成任務!」
這算是多了一筆進項。
第一天,遲欲直接整理舊帳到後半夜,等到月光微寒照進窗內,遲欲才恍惚已經很晚了。
老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在桌上留了個條子叫遲欲一定記得關電燈。
遲欲關了燈鎖了門,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簡單的洗漱後,困意突然湧上來,頭一挨著枕頭便進入了夢鄉。
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可是夢卻甜美得過頭,讓遲欲捨不得清醒。
第二天查帳的時候帳本上發現了好幾個賒帳的,還有幾個客人長期訂房的優惠沒有算明白。
遲欲問老闆,老闆叫遲欲去二碼頭的倉庫自己問清楚。
遲欲答應下來,準備下午去。
中午照例給巷子裡送東西,遲欲順嘴問了一句才知道,二碼頭的倉庫就是士官學校臨時租下來的一個訓練場。
有個在打牌的黑臉年輕人很熱心,說一個鐘頭後來這裡找他,他可以帶遲欲去。
「你也是軍隊裡的?怎麼沒穿制服?」
旁邊有人問他。
那小伙子盯著手上的牌,眼睛都不眨,說,「嗨,又不是非穿不可,哪用得著那麼招搖啊?」
原來不是非穿不可——遲欲下意識地想起了謝之殃,那身制服跟長在他身上一樣,也不知道有沒有脫下來過。
一個鐘頭後遲欲換了身衣服過來賭坊找那答應他要給他帶路的小個子。
那人體型小,窩在椅子上,乍一看,跟個孩子似的。
他正靠在牌桌變吃花生,看到遲欲來就向遲欲招手。
「你可算來了,」他伸了個懶腰,同遲欲並肩走出去,「我叫葵。」
然後拍了拍遲欲的肩。
他朝著遲欲擠眉弄眼:「我知道你叫遲欲,你可出名了哈哈。」他們一起穿過小巷,走上一條遲欲平常幾乎沒踏足過的小路。
「我」遲欲值了一下自己,有些不明白,問他,「為什麼?」
葵神神秘秘地擋住嘴,然後說,「……據說巷子裡的姑娘都喜歡你。」
這明顯是再胡說八道了。
遲欲:「這話你也信?我就一跑腿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