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規關卡:閹人之妻
2024-09-14 06:52:55
作者: 四隻鱷
常規關卡:閹人之妻
端妃的行宮裡, 紅柱纏著青煙,金絲屏風後面一張軟榻上眠著一隻異瞳的波斯貓。
它覺淺,醒了之後也興致不高,尾巴虛晃晃地搖兩下。
身著水紅色長裙的宮女為波斯貓送上吃食, 它一齜牙, 便過臉去, 躲到了一個生香的懷抱里。
謝之殃垂著頭跪在殿下。
等到那貓兒終於捨得開口叼一隻小魚乾吃了,端妃才終於一展笑顏。
蔥白似的纖細的手柔柔梳過貓兒的毛髮。
端妃隔著一張屏風,輕聲問謝之殃病情。
「勞娘娘費心, 奴才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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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之殃回答。
「那便是好的, 」端妃聲音柔媚似煙, 縹緲虛無,難以辨別其中真情, 「看你難受, 真是叫我剜肉一樣的苦。」
謝之殃的額頭抵著地磚。
沒有得到回答,端妃娘娘也沒有生氣, 又問起遲欲的事:「遲家的小公子, 年紀是輕些,但也不是鬧騰的性子,我想著, 你們兩人也是合適的。」
端妃說著說著自己先發笑了起來:「可惜了,是個男的。」
她笑的時候, 懷裡的貓兒不知被弄痛了哪裡, 突然掙紮起來,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在旁服侍的宮女經驗老道地把貓兒從端妃身上接過來, 又有人利索地拿了白巾蒙了貓臉。
不多時,那貓兒就乖覺了。
自有宮人把它收拾了下去。
端妃娘娘滿不在意地斜倚在榻上, 宮女垂首為她理衣,她伸手,指尖還留有一縷貓兒的毛髮。
宮女恭敬地為她擦拭指尖。
她招手:「殃兒,來。」
謝之殃上前。
行至榻前,本來要撩衣下跪,被端妃娘娘一句「怎的生疏至此」給定在原地,手一抖,鬆開了下著。
將要彎曲的膝蓋也自然地歸位,仍舊垂著頭站著。
視線里是一片炫目的金紅色——端妃娘娘喜水紅色、白金色。
紅的像是血,金的,像是龍。
一直盯著看,頭暈眼花。
端妃伸手捧起謝之殃的臉。
她動作輕柔,像是捧著嬰兒的臉——謝之殃乖順地擡首看她。
端妃娘娘如今年有四十,卻依舊美貌,眉眼嫵媚,肌膚細嫩,像是煙波化作人形,無形之間要人骨頭酥。
她笑著,看謝之殃的表情如同之前看那隻稀罕的波斯貓一樣。
「你那小新娘,乖不乖?」
謝之殃腦子裡出現遲欲那張不安分的還帶有些少年稚氣的臉。
他答:「乖的。」
端妃娘娘微皺了皺鼻翼,嬌憨地嚷:「你不跟我說實話。」
謝之殃斟酌著用詞:「是聽話的…… 雖然沒有那些紈絝子弟的習氣,但仍是被家裡嬌慣出來、算不得溫順…… 但也是聽話的。」
「是麼?」
端妃娘娘笑吟吟地看著他。
她看得仔細,似乎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一點兒謊言的影子。
謝之殃溫順地由她看去。
太有脾氣的東西在端妃娘娘這裡,是活不久的。
日上三竿。
謝之殃仍然沒有從端妃的行宮裡出來。
守門的小太監忙裡偷閒打了個哈欠:「端妃娘娘真是疼愛謝大人…… 哎喲,你掐我腰做什麼?」
「端妃娘娘的心思是你這樣的雜碎可以揣度的?」
「這、這不是宮裡的人都知道的事嗎?謝大人就是端妃娘娘的心頭肉…… 哎喲!你又掐我!」
「你可真蠢!主子對奴才能有幾分真情,不過是養貓兒狗兒一樣的心血來潮,那恩寵怎能長久?」
「可是你看,謝大人現在還沒出來呢,端妃娘娘見別的客,可不會花這些兒功夫!」
「謝大人是客?他是端妃娘娘的刀!」
「刀?」
「在他身上花的時間,不過是磨刀的功夫…… 誰會去疼愛一把刀?一把殺人的工具?」
「莫要說了!莫要說了!」小太監惶恐地打了了哆嗦,「我不該聽,我不該聽…… 」
「呵,現在怕了?怕是晚了…… 」
老太監搖頭,還想說些什麼。
小太監細白的頸上已經多了一條齊整的刀口。
日光下,老太監偏過頭拭淚——宮人拿了裹屍袋將小太監的屍體拉走,又有新的小太監茫然地被帶來承這份好差事。
小太監好奇,望著那披著斗篷離去的人:「爺爺,那是謝大人?」
「莫要問了!莫要問了…… 」
老太監這回說什麼都不肯再開口了。
小太監也不好多問,只是自己伸長了脖子遠遠地望。
謝大人可真是他們這些人的偶像——他一個閹人,卻在這皇宮裡如此風光,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也不知道自己哪天能得了主子的青眼,脫掉這一身酸臭舊衣,也做一回「大人」。
謝之殃走得快,身旁的人怕他喝了風咳嗽,一臉驚恐地為他擋著風。
「走開。」
謝之殃不耐煩地揮手。
這一怒,反而真讓他咳嗽了起來——他一咳嗽少不了吐出兩口血來。
白帕子上暈出兩朵紅梅。
謝之殃看了想吐。
他別過臉,心下煩躁。
真不如早早就死了。
他左腳跨進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個在床上翹著腳吃葡萄的遲欲。
蘇公公捏著嗓子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家小夫人:「小遲大人…… 」
遲欲還在吃葡萄。
他一邊吃葡萄一邊在心裡背繞口令,背錯了就懲罰自己再吃一口葡萄。
吃到差不多,一扭頭,看見一個脖子上裹著毛茸茸領子的謝之殃。
遲欲樂了。
謝之殃這瘦削慘白的一張小臉被那不知道什麼動物的絨絨皮毛圍攏著,像是一朵太陽花。
遲欲想起來街道幼兒園的春節活動,好像就是這樣的,叫一群站都站不太穩的小娃娃戴著毛茸茸的一圈頭飾走來走去。
滑稽得很。
謝之殃是沒有那些小娃娃可愛的——但是也好笑。
遲欲翻身坐起來,不忘吮一下手掌上殘留的葡萄汁水。
「你回來了,」遲欲拍一拍自己身邊的軟榻,親熱地說,「過來給我玩玩你的大毛領子。」
謝之殃冷冷地看著他,道也沒說什麼。
蘇公公想要活躍氣氛,笑著介紹:「這是貂皮,是雪貂最密最軟的一層毛…… 」
他還沒說完,謝之殃剛走到床邊,遲欲就不要臉地撲過去,精準地揪住謝之殃脖子上的一圈毛邊邊。
然後把自己吃葡萄弄髒了的手擦得乾乾淨淨。
謝之殃垂眸盯著他。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盯人的時候眼珠子都不帶轉,沉得像是要滴出墨汁兒來,盯得人瘮得慌。
遲欲有一種被冷血爬行動物盯著看的感覺。
他後脖子無端冒陰風,不知道是不是那給他縫合傷口的小姑娘手藝不行的緣故。
遲欲就這樣大咧咧地挨著謝之殃——在外人眼裡就是親昵地倚著謝之殃胸口的姿勢。
蘇公公一邊感慨著自家大人老樹開花真是不容易一邊乖覺兒地退了出去,留給兩人獨處空間。
但凡他稍微偏個頭,換個方向,就能看到這兩人之間並無半點浪漫綺迤的氛圍,反而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燃。
遲欲問:「你剛去見過端妃了?」
謝之殃答:「與你何干。」
遲欲不信:「沒有提起我?」
謝之殃道:「那也與你無關。」
「好得很,提起我也與我無關,」遲欲笑笑,「你們是可以隨意談論我的,但是我不能問,對嗎?」
「有什麼好問的?「
遲欲在謝之殃胸口趴了有一會兒,把那一處的空氣都染得有些發燙。
謝之殃嫌熱,想要把他推開,還沒來得及動,遲欲已經自覺地遠離了他。
謝之殃莫名有些不爽。
遲欲卻不管他,只是坐正了些,盤腿坐在榻邊,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最後一拍大腿:「不科學!」
「什麼不科學?」
謝之殃問。
遲欲瞥他一眼。
心想還能有什麼不科學,那可不就是你不科學嘛?
遊戲裡的NPC的性格都是單一鮮明的,就算有反轉,那也只需要一兩句話就能說明白。
比如正直磊落、關愛家人的遲蔚。
這樣的遊戲NPC才是合格的NPC,因為他的性格正是玩家所需要的——遲蔚對遲欲的正面的積極的好感能為他提供更多利於通關的信息。
而像是、詭詐懦弱、動物本能強烈的地蛙這樣的反面角色,也適當地為遲欲的通關提供了阻礙。
不管是正面還是反面角色,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的態度鮮明。
玩家可以很輕鬆地把將他們區分為自己人和敵對方。
態度曖昧、陣營不確定的角色也不是不能存在。
比如地圖裡的中立怪物,誰來都發狂,被誰殺死都爆裝備。
但是他們不應該具備謝之殃這麼高的自主性。
具備極高的自主性,但是態度曖昧、陣營不明確——而且鏡頭很多。
遲欲不太明白這樣的角色存在的必要性。
總不可能是遊戲開發商錢太多就想要消耗資源做一個完成度這麼高的無用的NPC走來走去來炫富吧?
遲欲不信。
資本家不是傻子。
遲念更不是。
所以他以為謝之殃應該是一個具有隱藏屬性、或者說、能帶來額外信息的NPC。
比如說他其實深愛主控,對主控知無不言,能提供極其珍貴的重要信息之類的——
但是很顯然。
比起一看他就喜歡他的遲蔚和一看他就討厭他的遲芳,謝之殃對他的態度始終如一。
很曖昧不明,看不出喜惡。
謝之殃身上並沒有類似於「隱秘地愛著主控角色」這樣的隱藏屬性。
他仍然是一個自由度過高、篇幅占比大但是不能提供任何有利於遲欲通關的這麼一個…… 雞肋角色。
他存在的唯一意義好像就是給遲欲增加一個提升遊戲難度的支線任務。
現在主線任務卡關了。
遲欲不得不分一點心思在支線任務上。
他開始思考謝之殃這個角色設定的合理性。
最後得出結論:「不科學啊!」
這個角色,應該被刪除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