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規關卡：閹人之妻

  常規關卡：閹人之妻

  【異化程度25%, 請玩家儘快應對】

  幾乎是遲欲剛把人拉黑，系統就進行了最後一次警告提示。

  這個異化速度比遲欲預想中的還要快上很多——已經不需要等到天亮，遲欲很快就會因為無法阻止異化程度達到百分之三十而被系統判定為被成功孵化、進而任務失敗，被強制退出遊戲。

  遲欲眼皮跳了一下。

  他還在等。

  彈幕看出來了, 但是不知道他在等什麼。

  紛紛著急起來。

  遲欲的直播間又迎來了一波小熱度, 很快上了限時新星榜。

  

  但是遲欲還在等。

  他的左臂上的那些肉貝已經快要越過小臂爬到手肘上——

  門外有人端著一盞燭燈過來。

  窗上映出兩個交疊著的一高一矮的人的剪影。

  一個小丫鬟聲音軟柔：「客人, 天要亮了。」

  燭火跳躍，將兩人的影子拉長。

  窗紙上，兩片薄薄的交疊的影子像是融化了之後又被強行粘在一起的兩個泥人, 似乎是緊密的, 仔細看, 又好像是兩個不同的個人。

  「天要亮了，」遲欲回答, 「那麼我該如何呢？」

  窗外兩個丫頭愣了一下, 繼而發出窸窸窣窣的笑聲，像是兩隻小老鼠在對嘴。

  「在天亮之前, 您先出來, 讓我們為您洗漱一番，好體面地走出賭坊啊。」

  遲欲走近窗邊。

  窗外，天際泛白, 似乎馬上就要天亮了——

  這看上去似乎是很老套的遊戲情節：主人公躲避在一間怪物進不來的屋子裡，只需要等待到天亮, 太陽會驅散一切邪惡。

  於是在天亮之前, 怪物會想方設法地誘騙他離開屋子。

  主人公在一番抗爭後，終於快要引來黎明。

  而這個勝利在望、卻沒有勝利的節點, 就是大多數遊戲設置的最後一個陷阱。

  此時的主人公精疲力盡，一直緊繃的神經也終於可以放鬆——警惕降低之後, 就是怪物的場合。

  遲欲相信這個情節的設置也是如此。

  他需要做的就是不理會屋外「人」的花言巧語，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子裡等到天亮。

  但那是沒被地蛙孵化的人的做法。

  如果遲欲這樣做了，他等不到天亮就會因為被孵化而被判定任務失敗。

  而且遲芳不是都已經好心提醒過他了嗎？

  她既然都說了，天亮之前絕對不要離開屋子。

  那麼遲欲當然不會聽她的話。

  窗外的小丫頭們還在咬耳朵竊笑，遲欲已經推開了門。

  「那麼，我就出來吧。」

  門外，天還未亮，昏沉夜色中，天邊漸漸燃起幾朵紅霞——兩個丫鬟姣好的面孔被霞光映紅。

  其中一個眨了眨眼，那雙黑得如墨的眼睛緊盯著遲欲。

  「好久沒見過這麼好心的客了。」

  「是啊，別人，都躲在屋子裡不肯出來呢。」

  「結果最後，他們都不能幹淨體面地走出賭坊，害得老闆以為我們沒幹活，把我們一頓好罵呢。」

  「不是要洗漱嗎？」

  遲欲問。

  小丫鬟咧嘴笑笑，似乎是這時候才想起來他們手裡抱著臉盆和白帕。

  天邊已經逐漸亮起來了，一個小丫鬟吹滅了手上的白燭，從彎折的手臂上拿下一條乾淨的白帕。

  另一個高個的丫鬟捧著一個盛滿清水的銅盆。

  矮個子的丫鬟把帕子浸到水盆里。

  丫鬟的手蠟白，浸了水之後也不發紅，水珠從她無暇的皮膚上滑下去，像是從蠟上滾落的珠淚。

  此時，太陽從雲後灑下淡淡的霞光，半個院子被照亮。

  那澄清的日光被雲霞稀釋，像是一層清油，在地上慢慢地蔓延開，爬到高個丫鬟的鞋面上。

  她哎喲了一聲，往屋檐下的陰影里躲了躲。

  矮個丫鬟嗔怪地看她一眼，然後笑吟吟地招呼遲欲過來。

  「客，來呀。」

  遲欲走過去。

  那蠟白的手擰乾了帕子，欲擡起來為他擦拭鬢角的時候，遲欲身子一晃——他側身擋住了一束差點照到矮個丫鬟身上的日光。

  矮個子丫鬟溫柔地看著他。

  浸了熱水後還冒著熱氣的帕子柔柔地按在遲欲的額角——矮個丫鬟在他背後踮起了腳。

  她在遲欲耳畔吐氣如蘭：「客真好心。」

  「奴給你用最細的針、縫最密的線。」

  瞬間，遲欲的後頸一痛——

  系統提示：【玩家被附加「活死人」狀態】

  然後是接二連三的提示：

  【「活死人」狀態與「孵化」狀態不共存】

  【進行優先級判定】

  【「活死人」狀態優先級別高於「孵化」狀態，「異化」現象被覆蓋】

  【玩家存活狀態發生改變】

  【玩家在遊戲中為「活死人」，存活狀態判定為alive，仍可繼續進行遊戲】

  遲欲走出賭坊的時候，天上朝日高懸，空氣熱暖。

  他有些頭暈。

  賭坊里的小丫鬟貼心地為他準備了笠帽和油傘——饒是如此，遲欲還是不得不專挑靠著牆根的路走。

  一段路走下來，好像暈車之後還要跑八百米一樣讓人想吐。

  不過好在那個「孵化」狀態被完全覆蓋，被異化的手臂也恢復了原狀。

  不，嚴格意義上來講，不算是恢復原狀。

  他現在是活死人了。

  目前唯一知道的有關情報是畏懼日光。

  遲芳現在成了他的同類——和遲欲猜想的一樣。

  遲芳確實已經不是人了，她以另一種形態活了過來，而這種狀態是不畏懼地蛙的。

  地蛙以活人為食，活死人卻是活著的屍體，不算是活人，因此地蛙就算身在「人」堆，也沒辦法成功產卵。

  一直到遲欲出現。

  遲芳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才會把遲欲和地蛙關在一起，期望地蛙將遲欲成功孵化，而非被活死人「活死化」。

  遲欲猜測，活死人殺死人之後又將其復活成為同類大概是一種類似於地蛙產卵一樣的繁殖天性。

  雖然是無性繁殖，但好歹也增加同類了不是。

  而活死人是不會再被地蛙孵化的。

  因此遲芳表面上是想要保護遲欲被活死人「抓到」，實際上是比起讓遲欲被活死人捉到更願意他成為地蛙幼體的營養。

  因為活死人仍然可以行走活動。

  可以繼續行動就代表著可以繼續調查真相、繼續遊戲。

  遲芳的惡意中藏著一部分「系統的意志」。

  對於人來說，沒有比生死更高的欲望，但是對玩家來說，只有通關才是唯一的目的。

  系統最開始提出警告的時候，是遲欲被地蛙卵孵化——異化程度達到百分之三十之後，系統通過計算認定玩家無法自救、將不再具備自主通關的能力，因此系統會判定任務失敗。

  但是系統從來沒提過死亡這回事。

  很多人想當然地會把死亡和任務失敗聯繫在一起，認為在遊戲裡死亡之後就會自然地遊戲失敗退出遊戲。

  在一開始的直播守則中也提到過「除非死亡不能退出遊戲」這樣帶有誤導性質的話，讓人以為只要在遊戲中死亡就會退出遊戲。

  但實際上，玩家或者說主播的死亡，和遊戲中的角色死亡並不是一個概念。

  畢竟這是恐怖遊戲。

  而恐怖遊戲裡的厲鬼基本上都是死人變的，遲欲也玩過很多次由死亡角色擔任主控的遊戲。

  因此遲欲才會想要賭一下。

  賭一下，他是會作為人死亡，還是會作為玩家任務失敗、結束遊戲。

  而現在，遊戲還在繼續。

  遲欲「死」了，但是玩家（主播）遲欲，仍在存活，可以繼續進行遊戲。

  遲欲剛想笑，冷不丁被太陽照了一下腳。

  立馬虛弱地快要暈倒——幸好已經走到了自家大門口。

  蘇公公眼疾手快地過來扶了一把：「喲，小遲大人，遛彎兒回來了？」

  虛弱不能自理的遲欲身殘志堅地扶住門柱子面牆站定，問：「他人呢？」

  「去面見端妃娘娘了。」

  端妃。

  聽到這兩個字，遲欲清醒了不老少。

  他站定。

  「病成這樣了還去上班打卡呢？」

  蘇公公也不知道聽沒聽到他這句話，只是笑著說：「那是大人想念娘娘得緊，特意去的。」

  言外之意，那不是上班。

  那是和領導感情好。

  「行，你忙去吧，」眼看著日頭漸高，遲欲渾身酸痛，也顧不得謝之殃和端妃的事情了，「我剛遛彎兒累了，去補個回籠覺。」

  說著快步走進屋裡。

  進了陰涼地，遲欲身上一下子不痛了，腦子也變靈光了不少。

  但還是犯暈發困。

  忙活了一晚上，也該這樣。

  不過這變成活死人的代價還是有點大啊。

  遲欲對著鏡子撩起自己的高馬尾，然後看著後頸那一圈細密的針腳，身體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小姑娘刀子耍得真利索，割人後脖子肉一點不帶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