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2024-09-14 05:17:17
作者: 金枕頭
思念
許之窈被宋星河的話說得臉色微微一紅, 羞惱地恨不得掛斷電話,只是在這萬籟俱寂里,他們相隔半個地球, 馬上掛斷電話,她竟然有些捨不得。
「你這純屬污衊。」她嘴硬道。
而此時, 宋星河獨自坐在陽台上,左手夾著香菸,仰望燕京璀璨的夜空。他身上已經換下平日裡休閒的衣著,穿一件運動夾克,腳上的高幫軍靴擦得程亮, 旁邊放著一個黑色的旅行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我嗎?」宋星河反問,「我可是在這裡度日如年呢。我們可是已經分開了十八個小時三十三分鐘。」
「是嗎?」這人在電話里, 情話明顯說的更溜了, 許之窈忍不住微微紅了臉。
雖然她也覺得在飛機上的時間的確是如此難熬的,然而他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才能相見。
想到這, 許之窈竟從心裡泛起一絲苦澀。
她才發現, 原來在熱戀中和戀人分開那麼久, 竟然是一件如此令人難受的事情。
「其實我也想你。」許之窈看看周圍,確定沒有人路過, 才壓低聲音說道。
宋星河笑起來:「什麼?我這裡信號不太好。」
「我說我也想你……」許之窈又說了一遍。
「嗯?」宋星河又問。
此時,酒店裡傳來腳步聲和笑聲, 許之窈急急忙忙又說了三遍:「想你想你想你!我這有人來了,一會兒再說。」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 宋星河聽著電話里驟然掛斷的忙音, 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調出了電話錄音。
「想你想你想你。」他反反覆覆調出這段音頻好久, 忍不住笑起來,「許之窈,我也想你啊。」
宋星河嘆息,臉上露出一絲冷峻,他站起來,掐滅指尖的香菸,拎起旅行袋回到客廳。
此刻,家裡的一切又恢復了他們回國前的狀況,防塵布將家具們一一遮擋,宋星河來到浴室,看著這裡多出來的好幾條毛巾和梳妝鏡前的瓶瓶罐罐。
他的眼裡難得流露出一絲溫情和不舍,這裡四處都充滿著兩個人在一起的回憶,四個多月的點滴相處,竟仿佛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般。
宋星河再度發出一聲嘆息,而後轉身,他拿過放在玄關櫃前的鑰匙,推門而出,把那些溫情與依戀,都留在了身後的這間小屋裡。
兩分鐘後,雪佛蘭在黑暗中亮起車燈,消失在靜謐的夜色中。
而許之窈並不知道這些。
丁柔踉踉蹌蹌地從宴席上走出來,她似乎已經喝醉了,整個人都掛在一個男人身上,含糊不清地一邊哭一邊問:「你為什麼不要我了?徐澤天,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我不姓徐,你能不能放開我。」男人戴著一副斯斯文文的金絲邊眼鏡,窘迫地想把丁柔從自己的胳膊上薅下來,但是顯然並不成功。
他尷尬地繼續往外走,看到許之窈時,眼裡散發著求助的光芒。
「你好,請問你是她的朋友嗎?能不能幫一下我,她好像喝醉了。」
許之窈認出來,男人是醫療隊的一名主任醫師,叫曹文皓。
丁柔看起來是真的喝醉了,八爪魚似的緊緊扒在曹文皓身上,口裡卻叫著另一個的名字,滿臉的眼淚都蹭在人家的胳膊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許之窈一邊道歉,一邊上前,拽著丁柔說道,「丁柔你醒醒。」
丁柔醉眼朦朧地看著許之窈,她那一陣上頭的醉意似乎在看到許之窈時,清醒了許多。
她盯著許之窈看了很久,才喃喃叫出了她的名字:「許之窈?」
「哎,對對對,我是許之窈。」許之窈一邊說一邊幫曹文皓拽下了丁柔的胳膊。
丁柔茫然地擡頭,哇得一聲又哭了。
「徐澤天……」
曹文皓嚇得不行,接連後退三步,而後否認三連。
「我不是,我真不是,你認錯人了!」
許之窈也忙著幫腔:「是的啊,丁柔你認錯人了,我先帶你上樓好不好?你別亂動。」
丁柔已經有點懵了,但好在她沒有繼續糾纏,只是回過神來,輕輕點點頭:「好,我們回去……」
她們住的地方就在宴會上面的酒店。許之窈跌跌撞撞地帶著丁柔回到房間,任由她癱在床上,蜷縮著身體繼續哭泣。
「許之窈,憑什麼我這麼慘。事業事業不順利,愛情愛情慘遭背叛。」丁柔在房間裡躺了一陣,漸漸醒了點酒,開始哇哇大哭,訴說著自己從回國以來的悲慘境遇。
先是慘遭男友拋棄,而後接連兩個策劃案又被關係戶截胡,被報社邊緣,所以才萬般無奈接下了這個來非洲的案子。
「為什麼每一次不管有什麼又苦又累的活兒,都是我來!」丁柔趁著酒勁兒氣呼呼地大喊。
她莽但一點也不蠢,本以為報導撤僑,從槍林彈雨里拼出來的新聞,足以讓她在報社裡打下屬於自己的一片江山,沒想到到頭來卻淪為御用勞力,只要遇到髒活累活,領導們保准第一個想到她。
丁柔心裡苦啊,可為了下一步的晉升,她也只能咬碎了牙齒和血吞,這一路憋屈到現在,今晚可算是借著酒勁兒發泄出來了。
「所以你根本就知道曹文皓不是你前男友?你是故意的?」許之窈坐在丁柔床對面,恍然大悟道。
「滿場就這麼一個長得帥的,還斯斯文文的,不吃他豆腐吃誰的?」丁柔冷笑一聲,頭不擡眼不睜的說道。
許之窈心中感慨,搞事業的女人是魔鬼。
發泄過後,丁柔的狀態又好了許多,她從床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去浴室洗漱。
「老娘今天可算爽了一回,早點睡吧,明天咱們就得下鄉了。」
浴室里很快傳來水聲,許之窈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拿出手機給宋星河發了今夜的最後一條微信。
「晚安。」
與此同時,燕京京郊的高速上,宋星河一邊開車,一邊用車載藍牙打著電話,屏幕上幽幽地藍光,顯示著劉指導三個字。
「天亮之前到機場,飛機已經在等你了。」
「是。」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援非團隊按時出發,中塞友誼醫院位於距離首都十五公里外的城郊,那是整個塞樂條件最好的幾家醫院之一。
說是條件好,但也不過是相比較而言的,無論是醫護人員的素質還是硬體設備,和國內都相去甚遠。
兩輛大巴車,把所有人接到醫院。
在那裡,有一個援非醫療隊的駐地,所有援非人員將在那裡繼續混編,而後深入鄉村。
車子到了地方,所有人開始進入工作狀態,許之窈拍攝了一些照片,然後按照預先攝製好的流程,進行採訪和視頻錄製。
中午過後,攝製組開始跟隨醫療團隊深入鄉村。
許之窈跟著丁柔上了越野車,攝製組會跟隨曹文皓的隊伍,到附近一個叫阿勒的小村莊。
「首都附近的村莊,條件應該還算好的吧。」在車上的時候,許之窈一邊看照相機里拍攝的素材,一邊說道。
「是啊。」丁柔有些失望地回答,「我原本的計劃是想深入偏遠山區,但是社裡不同意,說是風險係數太高,最後選來選去,只好選首都附近的村莊。」
說起這個,丁柔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
許之窈看她,餘光卻恰好撇到了坐在副駕駛的曹文皓。
今天一早,丁柔就裝模作樣地跟小鮮肉表達了深切的歉意,表示自己昨天晚上失態了,希望他能夠諒解。
曹文皓斯斯文文的,今年才研究生畢業,在燕京某醫院規培,跟著導師腦子一熱就跑到非洲來,眼神單純地跟小白兔似的,被丁柔唬得一愣一愣的,連連擺手說沒關係,還有點擔心丁柔的身體狀況。
此時,聽著兩個姑娘在後面說的話,他忍不住回頭問道:「你們以前也來過非洲。」
「去年撤僑我去過坎里亞,許之窈就了不得了,她在非洲呆過四年,還跟著軍隊深入過坎里亞的交戰區。」丁柔拍拍許之窈的肩膀,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曹文皓露出欽佩的神色,「我還是第一次來。」他嘆息道,「這裡比想像中還要破敗。」
「這才哪到哪?」丁柔和曹文皓聊了起來。
而此時,許之窈忍不住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從今早開始,她給宋星河發了三條消息,可對方卻一條也沒回。許之窈一時不知道是這邊信號太差,還是宋星河又在故弄玄虛,她心裡隱約覺得忐忑不安,一顆心微妙地懸著。
車子停在村門口,早已收到消息的村民熱情的接待了醫療隊。
許之窈和丁柔幫著卸下各種援助物品,有大分量好儲存的食物、生活必要物資以及醫療用品和藥品。
這之後,曹文皓和他的同事們在村門口支起了一張小桌子,穿上白大褂,帶著橡膠手套,開始免費為村民體檢,檢查身體。
丁柔和許之窈則帶著攝製組深入到村民中,隨機採訪和拍照。
這個叫阿勒的村莊明顯還算富裕,大部分人臉上的神色都平靜而淡然,生活安逸。丁柔採訪了幾個人,覺得可做新聞的素材並不多,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來。
這和她的策劃實在相去甚遠。
許之窈倒是並不在意,她拍下了很多孩子的照片,並把隨手帶來的糖果分給他們。這些孩子看起來都是瘦瘦的,但至少都穿著完整的衣服,身上也沒有太多傷痕。
鏡頭下古樸的山村,笑靨如花的孩子,已然是她遊走非洲以來,難得的恬靜畫面了。
「沒有新聞難道不是好事嗎?」許之窈安慰丁柔道,「如果連塞樂首都周邊,都充滿著悲慘和痛苦,那這片土地大概也沒救了。」
丁柔聽許之窈這樣說,釋然地嘆了口氣。
「但我還是壓力很大啊,這要是無功而返,社裡得撕了我。」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所有人上車準備返回酒店。
許之窈看著手機,眉頭越發皺得緊緊的,整整二十四個小時,宋星河仍然沒有聯繫她。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微信電話,卻顯示對方不方便接聽。許之窈掛斷電話,心裡那隱約的猜測似乎得到了證實。
宋星河是不是已經歸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