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生日

  那天過後, 許之窈又抽空約了一次丁柔見面詳談。讓她意外的是，丁柔的這個策劃十分靠譜，背靠大社, 投資方還是國資背景，經濟實力雄厚。

  他們要前往的國家是屬於北非的塞樂, 整個策劃的行程是跟隨一支援非的醫療隊，深入塞樂鄉村和貧民窟。醫療團隊負責進行人道主義醫療援助，採訪拍攝團隊則負責在期間進行拍攝。整個團隊同進同出，安全、設施、後勤補給都相當到位。

  許之窈看過丁柔給她的資料後，當機立斷拍板聯繫謝彭天來簽約。

  「這就對了！姐們兒什麼時候坑過你？」丁柔樂得不行。

  謝彭天聽說許之窈又要往非洲那破地兒扎, 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我滴祖宗，你現在不愁吃不愁喝, 咱就不能消停點, 不去危險的地方不行嗎？」許之窈之前拍回來的照片已經賣的差不多了，那部紀錄片也已經在排檔期, 如今她在業內也算有點小名氣, 不少人知道這姑娘膽子大技術好, 什麼亂七八糟的活都敢找她來接洽。

  之前還有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攝製組，想邀請許之窈一起去暗訪緬甸電詐村, 被謝彭天嚴厲地拒絕了。

  他這兩年是把許之窈當閨女疼的，沒想到百密一疏, 這丫頭竟然自己給自己找了這麼個活兒干。

  「多靠譜的策劃啊，補給安全都是有保障的，老謝你也不能太過分限制我, 之前那些你替我擋了也就算了, 這個說什麼也不能不讓我去吧。」許之窈在電話里討價還價。

  「你那當兵的男朋友知道嗎？」謝彭天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了，只好搬出宋星河來擋。

  「還沒。」提起宋星河, 許之窈有點心虛，簽了協議，這件事就該和宋星河好好說一下了。

  她自由人一個，辦好簽證和護照，說走就可以走，但宋星河不行。她也知道，他陪不了她，再過一個月，宋星河也要歸隊了，兩個人天各一方，連彼此在哪裡，都未必知道。

  越這樣想，許之窈越捨不得了。

  謝彭天幽幽嘆了口氣，「行吧，改天我派人去幫你簽合同，你自己的家務事也好好料理清楚。」他沉默片刻才問道，「你男朋友不會阻止你去的，對吧。」

  「那肯定不會。」許之窈斬釘截鐵道。

  她揣著心事回家，想了兩天，都不知道如何跟宋星河開口，如此輾轉反側，直到有一天早上，她起的有點早，剛剛洗漱完的時候，宋星河晨跑回來，他穿著單薄的運動服，滿頭都是汗水，看她起這麼早，還有些驚訝。

  「今天起這麼早？」

  「快八點了，也不早吧。」許之窈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打開冰箱，拿出昨天從超市買的貝果。

  「早上還吃麵包啊，每天都這麼吃，不考慮換個花樣？」宋星河狀若無意地說道，「要不然我給你下碗面？」

  許之窈不明所以回頭看了宋星河一眼：「也行。」

  宋星河去廚房下面，許之窈坐在餐廳里看他。

  清晨陽光正好，窗外並不吵鬧，萬物俱靜，宋星河高大的背影在廚房裡靜靜忙碌，他慵懶地靠在灶台邊，用筷子攪著鍋里的麵條。剛剛運動完，宋星河脫掉外套，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在這春寒料峭里，也不嫌涼。

  他身材太好，每每穿的少的時候，許之窈都忍不住偷看他，然而偏偏這人又有那麼一個特殊技能，許之窈偷看不到三秒，必被抓包。

  宋星河靠在料理台邊回眸，朝許之窈揚揚下巴：「怎麼樣？」

  許之窈收回目光，笑道：「好看。」

  宋星河笑了，他動作麻利，不過十分鐘，就捧著面碗走出來，放到許之窈面前。

  西紅柿雞蛋面，加了兩滴香油，家常又普通。

  許之窈小心翼翼用筷子夾起來，吹了半天才吃下第一口。

  「好吃嗎？」宋星河問道。

  「還可以吧。」許之窈其實不太愛吃麵食，但宋星河做的，她總要給個面子。

  宋星河沒吭聲，只是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等許之窈吃完面，宋星河才不動聲色地說道：「下午出去逛逛吧，最近好像新上了一個電影，要不要去看？」

  「什麼電影？」許之窈有些驚奇。宋星河其實對這些並不十分感興趣，能讓他想看的電影，倒讓她有些好奇。

  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宋星河選了一部戰爭片，炮聲和槍聲的轟鳴幾乎從開場持續到結束，結局的時候，反派用一把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主角和運氣好的配角贏得戰爭的勝利，返回家鄉。

  這一次，許之窈和宋星河都從容了許多，他們在黑暗中拉著手，偶爾親吻，但不再是第一次看電影時那麼心不在焉，一心只想著親密接觸。

  電影的細節兩個人都沒有錯過，出來的時候，許之窈還是不勝唏噓。

  「突然想起坎里亞的日子了。」許之窈輕笑著說道，「竟然感覺還有點害怕。」

  宋星河把許之窈的手揣在自己的風衣口袋裡，「嗯，這部片子的情節和咱倆剛認識的那時候，有點像。」

  確實是像的。

  同是主角帶領著幾個士兵，拯救陷入戰亂的平民，只是過程更加戲劇化，武器也沒有現在的先進。

  許之窈意識到，宋星河是故意選了這樣一部影片。

  她好奇看他：「你什麼意思？」

  然而宋星河笑了笑，卻沒解釋。

  電影散場已經快到飯店，宋星河卻不著急，只拉著許之窈在商場裡閒逛。

  起先許之窈尚摸不清他的意圖，直到宋星河顯然早有準備的拉著她走進了一家珠寶店。

  「送你個禮物吧。」宋星河突然開口。

  許之窈愣了愣，有些懷疑：「你今天到底要幹什麼？」

  宋星河靠在貨柜上，對著導購小姐熟練地指了指一對戒指說道：「麻煩把這一對拿給我們試一下。」

  那是一對白金對戒，造型並不華麗，只比素圈稍微多了那麼幾個碎鑽做裝飾。

  導購小姐把戒指放在托盤上拿出來，宋星河坐在高腳凳上，先拿過女戒，拉著許之窈的手，幫她戴在無名指上。

  那麼高高大大的一個人，即便坐在高腳凳上，也比站著的許之窈高上半個頭，他捧著許之窈的手，低頭幫她戴上戒指，而後才擡頭，滿眼都是溫柔笑意：「怎麼樣？喜歡嗎？」

  許之窈一時猝不及防，只覺得心頭一熱，不可思議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戒指的尺寸剛剛好，金屬的光澤和寶石交相輝映，在燈光下顯出一種柔和的光線。

  實在是太扎眼了一點。

  有那麼一個剎那，許之窈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淚腺，她覺得眼睛有點發熱。許之窈眨眨眼，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她擡手看戒指，卻發現戒指的側面，刻著一把手槍的圖案。

  她聲音有些顫抖：「你這是早有預謀吧……」

  宋星河輕哼了一聲，滿眼都是志得意滿：「被你發現了。」

  他自己把男款戴好，翻開手心，讓許之窈看上面雕刻的小小照相機，而後扣住許之窈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吻，

  「以後可就要綁住你了。」宋星河笑道，在她嘴角落下一個安撫的吻，小聲說，「注意點情緒，你看起來要哭了，怎麼樣被我感動了吧。」

  許之窈硬生生把眼裡的淚憋了回去。

  「是你太自戀了。」她輕聲說。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走出珠寶店，許之窈忍不住端詳著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宋星河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把她的手攏在手心裡，只有那枚戒指仍然在燈光下泛著耀眼的光。

  「你這樣，我有點不習慣。」許之窈忍不住看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又是看電影，又是送禮物的？」

  宋星河停下腳步，他眼神複雜地看著許之窈，許久才發出一聲無奈地嘆息：「你是真的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許之窈有些茫然地看向宋星河。

  他們相識不到一年，怎麼算都沒有什麼重要的日子要過，許之窈是真的想不起來。

  商場裡人來人往，宋星河卻站在原地，盯著許之窈看了很久，才在她始終茫然地目光中，認輸般地說道：「許之窈，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許之窈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宋星河。

  「啊……還真是……」

  她的生日在四月，但許之窈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過像樣的生日了。只有得到偏愛的孩子，才期待生日，因為可以得到眾星捧月的祝福。而她在生日上失敗過太多次，每一次希望的破碎，都在她的心上劃傷一個小小的口子，久而久之，許之窈早已把這個日子忘記了。

  更別提什麼生日禮物。

  宋星河輕輕吻了吻許之窈的額頭：「生日快樂，窈窈。」

  「謝謝。」許之窈笑起來，任由眼淚從眼角滑落，她抹了一把眼淚，輕輕抱住了宋星河，帶著鼻音的嗓子小聲嘀咕著，「不會還有老土的生日蛋糕吧。」

  宋星河被她逗笑了：「不要小看直男的浪漫，比那老土多了。」

  果然，後續的安排格外老土。

  宋星河帶許之窈去了一家西餐廳，紅酒法餐，還有推著生日蛋糕的服務員，宋星河甚至毫不嫌丟臉地，在卡座里小聲哼著生日快樂歌，還浮誇的叫小提琴手來拉了一曲歡樂頌。

  「我現在尷尬地想蹲到桌子底下。」看著餐廳其他人蹙眉側目，許之窈小聲嘀咕著。

  「有什麼好丟臉的？搞一點儀式感不好嗎？」宋星河毫不在意，「網上說，女人最不滿的就是男朋友沒有儀式感。」

  許之窈無奈地說：「你還是少上網比較好，真的，網上衝浪不適合你。」

  「你不喜歡這種？那你喜歡什麼？你想要的生日該是怎麼過的？」宋星河好奇地問道。

  「小時候很羨慕鄰居的孩子，生日的時候，會穿漂亮的公主裙，邀請很多朋友到她家裡做客，我去過一次，她的父母會親自招待我們，分享蛋糕，拆禮物。」許之窈笑了笑，「我們圍在一起，等她吹滅蠟燭許願。天黑了的時候，所有小孩子都會被父母節接走，只有我是自己回家的。我媽那時候就在家裡，但她覺得那麼近的院子，我完全可以自己走回來。」

  說起小時候的事，許之窈心中感慨，當年她並不明白母親的心態，如今卻知道，婚姻早已熬幹了她的全部情感，再也擠不出一滴給她的孩子了。

  「以後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接送好不好？」宋星河說道。

  許之窈怔了怔，輕輕點點頭。她不想承認，她又有點想哭了。

  從餐廳出來，宋星河拉著許之窈回家。

  他們喝了點酒，不能再開車，吃飯的地方距離家也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兩個人手牽著手，就這樣慢悠悠走回去。

  中間的時候，宋星河去便利店買了一盒煙。

  許之窈站在門口等他，透過玻璃，她看宋星河的身影，突然間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她不想再去非洲了，如果每天都這樣和宋星河在一起，那她寧願收起自己心中那剩下的意氣風發，就這樣選擇留在城市裡，過她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因為回家的路，總有人陪她一起走。

  因為她有家了，家裡有了一盞永遠為她而亮的燈。

  宋星河站在便利店前台，他的餘光能看到許之窈還在看他，他側了側身，對店員含糊不清地要了一包煙，然後心虛似的從櫃檯上花花綠綠的包裝盒裡選了一盒大號的。

  「兩樣一起結。」宋星河一邊掏手機付款，一邊耳根子都有點紅了。

  年輕的男店員一邊結帳，一邊從抽屜里拿出一管潤滑劑遞給宋星河，熱情推薦道：「這個款現在搞活動，買兩盒送一管潤滑劑，如果是新手的話，建議搭配使用，比較容易增加情趣。」

  宋星河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覺得我像新手嗎？」

  男店員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語氣里十分同情：「哥們兒，老手不用背著女朋友買這個。」

  靠！宋星河在心裡罵了一句。

  「那就來兩盒吧。」

  從便利店出來，宋星河心虛地摸著鼓鼓的口袋，許之窈考慮她的北非之行。

  兩個人各揣著心事，就這樣一路無話，都沒有覺察對方的異樣。

  回到家，許之窈先去洗澡。

  宋星河則焦慮地換下衣服，把外套揣回來的那三盒寶貝藏在茶几的抽屜里，而後坐在沙發上滿腦子胡思亂想起來。

  浴室里傳出來嘩啦啦的淋浴聲讓宋星河格外神經繃緊，他第一次有些反感自己過分強大的聽覺能力，此刻他甚至不敢閉上眼睛，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幾乎要把他湮沒了。

  就在這時，許之窈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宋星河看了一眼，是丁柔。

  他沒有接，直到電話掛了又響，他只好勉強接了起來。

  「餵我是宋星河，許之窈在洗澡。」

  丁柔一時有些驚呆了，雖然她早就知道許之窈和宋星河住在一起，但知道是一回事，聽到宋星河的聲音又是另一種直接的刺激。

  她一時之間有點尷尬，但是想到事情有點著急，只好跟宋星河說。

  「啊，是這樣，去塞樂的那個事，援非的醫療團隊要提前兩周出發，這樣我們的籌備時間時間也只剩下兩周了，麻煩你轉告一下之窈，讓她今晚務必給我回個電話。明天一早，我得把辦簽證的人員名單交上去。」

  宋星河微微一愣，消化著丁柔說的話。

  「你們要去塞樂？」

  電話那頭的丁柔傻了眼。她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靠宋星河還不知道這事呢！

  她一時頭皮發麻，結結巴巴道：「我們是有這麼個計劃，這不還沒定呢……那個……」

  然而電話那頭，宋星河十分沉穩，他冷靜地答道：「好的，我明白了，我會轉告她的。」

  說罷他掛斷了電話。

  許之窈裹著浴袍，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才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

  宋星河坐在沙發上，臉上的神色明顯有點不高興。

  「怎麼了？」許之窈問道。

  「丁柔剛才來電話，說你們去塞樂的行程要提前，讓你明天早上務必把辦簽證的名單交給她。」宋星河十分淡然地交代了丁柔說的話。

  許之窈心裡咯噔一下，丁柔這嘴也太快了點。

  「你不覺得你欠我點解釋嗎？」宋星河挑眉看著她，嘴欠道，「怎麼，你是要去中東跟邱慈私奔嗎？」

  許之窈被氣笑了，她隨手拿了個枕頭，砸在宋星河頭上。

  「邱慈在西亞，我在北非，我去吉布地找韓向前都比找他近！」

  宋星河當然不是真的吃邱慈的醋，但他確實心裡有些不痛快。

  他氣道：「那你瞞著我幹什麼？」

  許之窈定定看著宋星河，滿心複雜，她走到宋星河身邊，伸手攬著他的腰，把自己整個人靠在他懷裡。

  她能感到宋星河全身都變得緊繃起來。

  浴袍沒有紐扣，衣襟全靠一根松鬆散散的腰帶繫著，這樣大的動作幅度，很快就鬆散下來。她柔軟的身體就貼在宋星河身上。

  許之窈的身上都是新買的沐浴液的香味，帶著些許甜膩的水果味，是宋星河順手從超市拿的新品。

  宋星河攬著她的腰，無法克制地手心出汗起來。

  「這個事也就籌備了兩個星期，上周才簽的合同，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許之窈軟軟地說，「其實我今天突然有點不想去了。」

  宋星河愣了愣：「為什麼？」

  「我想留在這兒，我捨不得你。」許之窈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在宋星河的肩膀下，輕聲說著，她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剛剛戴了沒多久的戒指在燈光下閃著光，眼神裡帶著些許惆悵，「我好像被它捆住了。」

  宋星河沉默了良久，他的喉結上下翻動，伸手握著許之窈的手，把自己和她的戒指並排放在一起。

  「你去吧。」宋星河溫柔地盯著許之窈，嘆息了一聲，吻上她的唇。

  他們倒在沙發上，許之窈任由宋星河把她壓住，她臉色微紅，宋星河的臉卻比她更紅。他盯著她，眼睛掃過許之窈的眉眼、鼻樑、嘴唇、脖頸……

  浴袍越發鬆散，宋星河親吻許之窈的身體，這些日子他的手法日漸成熟，許之窈只能抓著他的手，任由自己沉淪其中。

  直到那欲望徹底湮沒她的理智，讓她渾身戰慄不易。

  最後的時刻，宋星河突然說道：「窈窈，等你回來我打報告，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