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明朗和楚焰之間有一個默契，那就是，但凡他們說想單獨找對方商量事情，那就是默認暫時不讓他們家大哥明宸知道。

  楚焰只比明朗大一歲，小時候這兩人一個長著天使面龐幹著魔鬼事情，一個表面裝乖轉頭就能捅出個大簍子，可怕就可怕在這兩位還形成了統一戰線，互相打掩護，不怕一個小孩搗鬼，就怕兩個小孩張嘴，那直接能把所有大人繞暈過去，最後還分不清他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於是這次楚焰聽到明朗說要單獨找他，甚至還正正經經地喊他一聲三哥，便瞭然對方應該是有了什么小秘密要和他分享，又或者，需要他幫忙了，便應下。

  明朗確實有了盤算，家裡那幾位他唯一有把握能快速得到支持的只有楚焰，而得到楚焰支持，意味著增加了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攻克明宸，攻克明宸，就基本又意味著增加了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攻克郭柔珍女士。明絮那邊他倒不擔心對方會不支持他，反倒是擔心好奇心旺盛的二姐在知道江獨慎的存在後會跳出來搞點什麼狗血鬧劇。

  但不管怎樣，明朗不打算等了，必須立即行動起來，他想要在今年年底帶江獨慎回家過年，再也不讓那人像去年那樣，平靜地在電話里對他撒謊，然後自己孤零零跨年。

  

  明朗心裡還在擬定「作戰計劃」，江獨慎的身影很快就出現在他視線內，說十分鐘就真是十分鐘，江總從不食言。

  他看到男人溫和卻略顯強硬地讓跟在身後的那群人留步，自己轉身隻身一人往車的方向走回來，司機大叔連忙掐掉手上的煙，回到駕駛座，明朗同時麻溜下了車，重拾助理人設，在外人面前做足功夫，雙手謙遜地交疊放在身前，靜靜等候江總。

  江獨慎早在轉身時就望見那個高大的年輕人一副乖巧的模樣佇立在車門一側，看起來恭敬，盯著他瞧的目光卻很有侵略性，等走近些，那目光更是有如實質，像是蟄伏了一隻凶獸在裡面般。

  過於強烈的注視讓江獨慎在邁腿上車時不由地側臉看了人一眼，一瞬間，明朗眼底里的灼熱幾乎要將他吞沒。

  男人身形一滯，但很快便鎮定地轉回頭踏上車，明朗隨即也轉身，長腿一跨進入車內，自動車門緩緩關上。

  黑色的商務車流暢地駛出園區，小小的車廂里莫名安靜，自從江獨慎回來後，明朗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是目光如影隨形，盯著他不放。

  這讓江獨慎有些微不自在，強裝的鎮定也隨著時間一點點瓦解，最終像是承受不住一般率先開口：「怎麼一直看我？」

  被指出來問，明朗也不挪開目光，依舊盯著人，認真回道：「想看。」然後又勾了勾唇，「不能給我看嗎？」

  這話問的……江獨慎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回應，心裡莫名侷促，臉上保持面無表情，耳朵尖又開始發熱。

  他突然有些恍惚地想，回去後是不是應該找蔣逸諮詢這類情況應該如何應對，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在遇到情緒波動後想要找蔣逸而不是陳德鳴諮詢。

  「接下來帶你去我中學逛逛，」江獨慎不自在地扭頭看向窗外，轉移話題。

  「好。」明朗沉聲應道，語氣中帶著兩分笑意。

  江獨慎更不自在了，他側著身像是專注地望著窗外風景，坐姿卻相當僵硬，目光時不時無法控制地掃過車窗上反射的高大身影，發現對方仍舊盯著他，又控制不住繃緊背脊肌肉。

  半晌，身旁傳來一聲輕笑，江獨慎卻恍若驚弓之鳥一樣抖了下身體，下一秒，溫熱的觸感從腰部傳來，那個年輕的男人伸出長臂將他往車窗方向傾斜的身體摟正，低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揶揄：

  「怎麼一直看我？」

  那臭小子把他剛說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那一瞬，江獨慎甚至想脫口而出一句「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看你」這樣幼稚的話。

  好歹忍住了，維持住自己年長者的形象。

  「不用看車窗倒影啊，我可以讓你看的，你光明正大地看唄。」明朗得寸進尺地把自己臉湊到江獨慎跟前，仗著自己身高腿長一個勁往男人那邊擠，痞痞笑道：「純看能過癮嗎？不然你摸一摸，捏一捏？」然後壓低聲音，含著曖昧：「或者親一親？」

  江總冷著臉輕輕推了人一把，外強中乾地命令：「……你坐好。」

  明朗不聽，反倒像個沒長骨頭的爛泥一樣，耍賴地往一旁仰倒，死活賴在他慎哥身上不撒手。

  兩人又你來我往地「交手」了幾回合，再次以江獨慎「慘敗」告終，只能被明朗緊緊圈在懷裡，那人一條大長腿還虛虛搭在他大腿上，像個樹袋熊一樣攀著他。

  江獨慎拿他沒轍，向後梳得一絲不茍的髮型因剛剛的掙扎冒出了一小撮亂發，讓那股禁慾精英范弱了不少，卻看得明朗更加心猿意馬。

  「要是我們現在在家裡，你就完了我告訴你。」他假裝惡聲惡氣地放出狠話，還很流氓地頂了男人一下，帶著強烈的暗示意有所指。

  江獨慎冷笑兩聲，狹長的黑眼斜睨對方：「誰完了還不知道。」白皙的臉卻蔓延一抹淺紅，身體也微微發熱。

  明朗驚奇地瞪大眼，忍不住笑了：「喲，你還想爭上面的？」

  江獨慎實在不知道話題為什麼會突然拐入這個奇怪的方向，雖然渾身不自在，但年長對方七歲的巨大包袱還是讓他強裝鎮定道：「是誰給你自信我一定是下面的？」

  這下明朗真的笑出聲，這樣「爭強好勝」的江老闆他還是第一次見，特別鮮活可愛，於是他裝模作樣地點點頭：「有理，咱們公平競爭。」然後又笑了。

  「慎哥，既下戰書，到時候可別臨陣脫逃。」

  江獨慎不知自己什麼時候下了戰書，反正就是莫名感覺又被這毛頭小子壓了一頭，有些惱，下意識反駁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沒有任何關係？」

  四周靜默了一瞬，明朗臉上得意的神情有那麼一秒鐘的停滯，江獨慎驚覺失言，幾乎是立即接了下去：「說好的回去後再給你答案，你……你別得意忘形。」

  明朗緩慢地眨了眨眼，沒有吭聲，然後就看到眼前的男人原本帶著點粉紅的臉逐漸變得蒼白，嘴唇微微張合了下，卻說不出一個字。

  聽起來傷人的話，傷到的卻是自己。

  ——他甚至害怕我真的會在意。

  明朗的心軟成一團，握住他慎哥變冷的手，又惡作劇般捏了捏，搓了搓，才道：「你遲早會給我想要的答案，我不著急。」然後又挑挑眉，傲慢宣布：「不過確實很得意忘形。」

  江獨慎心裡偷偷鬆口氣，開始生硬地談起自己乏善可陳的學生時代生活，明朗順著他慎哥轉移話題，聽著聽著，卻也慢慢聽入迷了，又開始各種亂掰他和江獨慎那些「穿越時空的愛情故事」，把人逗得重新放鬆起來，不斷輕笑。

  很快，車就開到了江獨慎以前的中學大門外。

  今天是周五，學校還在上課，江獨慎可以動用關係進去，但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美好記憶非要進去回味不可，便詢問明朗的意見，明朗也覺得沒必要，跟江獨慎重建的福利園區不同，這間學校很小，教室和操場都很多學生，他們進去了估計就是被圍觀，也不方便說話。

  而且就之前福利園長一行人那接待陣仗，明朗估計江總一動用人脈，肯定免不了又有一堆上來攀關係的。

  於是他們就下了車繞著學校外面慢慢散步，與教學樓外的圍牆不同，學校操場是用圍欄圍住的，能夠看到操場內的情景，明朗看著那些在上體育課的孩子，想像著小小少年江獨慎也穿著同樣校服，在這裡奔跑的模樣。

  「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體育課，慎哥以前喜歡體育課嗎？」

  明朗這身架子一看就是從小愛運動的那類活力四射的孩子，江獨慎側頭打量了人一眼，為自己的想像悄悄勾起唇角，淡淡笑道：「我也喜歡，但我那會兒身體不好，做不了太激烈的運動，體育老師總是特別關注我。」

  他雖然談不上熱愛運動，但也很喜歡運動中放空自己思緒的感覺，而且他能從營養不良長年生病變成現在這樣健康，自然也離不開這些年來堅持運動的習慣。

  「如果我是你的體育老師就好了，那我當時一定帶著你好好鍛鍊，給你開小灶，帶好吃的。」明朗又突發奇想，聽得江獨慎直發笑。

  「所以，在你的劇本里，我們又從青梅竹馬變成體育老師和學生了嗎？」

  「那是，可以是竹馬文學，也可以是養崽文學！」明朗笑眯眯，心裡補了句：也可以是禁忌師生文學。

  江獨慎沒聽過這些詞，有些新奇，有些無奈，甚至感覺和這人有些代溝。

  「我小時候還真的想過未來當一名體育老師呢。」明朗望著遠處打籃球的孩子，眼裡浮起懷念的光，「當時主要是覺得當體育老師可以少動一些腦子。」

  他還記得自己和明宸說這個夢想時明宸的反應，他大哥從不把他那些心血來潮的想法當玩笑，認真給他分析了成為體育老師需要具備哪些方面的能力和資質，搞了套職業規劃，還理了下各種相關考試，最後結論就是告訴他體育老師也要動腦，如果他是為了不動腦，那這個假設本身就錯了。

  小明朗簡直震驚，當年小小的內心受到了大大的衝擊，導致以後在明宸面前都不敢胡說八道。

  他把這些趣事和江獨慎分享，江獨慎也跟著笑。

  「你有一個好哥哥。」

  「是。」明朗點頭，想到家人，眼裡浮現溫暖，又藏著些許難以覺察的失落，「我大哥跟我天差地別，他就是那種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所有方面都特別優秀，六邊形戰士，不，是戰神才對，我遠沒有他好。」

  明家經商，但最沒有商業頭腦的人就是他，明宸這種讓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先不說，楚焰天生就聰明通透，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就連看似大大咧咧的二姐明絮，也經常會有各種奇思妙想法，和家裡人探討時總能碰撞出新的火花。

  而他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的商場規則，也不喜歡密密麻麻的財報數據，更不喜歡去分析各方勢力各個家族之間的複雜關聯。明朗知道父母兄姐都不會強求他做不喜歡的事，但他也感受得到，他們對他不願留在耀明幫家裡做事到底是有些遺憾的。

  江獨慎靜靜地聽著，突然伸出手撫了下年輕人眉間微微的皺痕，緩緩的，溫和的，擲地有聲道：「你很好。」

  明朗怔了怔，凌厲的眉眼在男人的觸碰下變得柔和，甚至有些繾綣地蹭了蹭對方的手。

  「我很好嗎？」這樣溫柔的慎哥，讓他想多討點好聽的。

  江獨慎認真地點頭，餘光瞥到有路人詫異地望向他們，便放下手，轉而拉著人往回走，明朗乖乖的被牽著走回車邊，剛彎腰邁了一條腿準備往車裡鑽，男人卻輕輕按住了他的手腕。

  明朗維持著這個姿勢轉頭，下一秒，只覺得眼前一暗，有什麼微涼的觸感掃過了他的唇，恍若輕風，恍若羽毛，不留痕跡，無處可循，卻又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心跳如擂。

  江獨慎擡起手臂撐在車門上方，遮擋住大部分光，男人英俊沉穩的臉在背光下顯得幽深又充滿誘惑。

  他靜靜地用那雙黑眼凝望明朗，半晌，薄唇微啟，鄭重道：

  「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

  「不接受任何質疑，就算是你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