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024-09-14 05:02:58 作者: 渡寒星

  第22章

  明絮很快接到了來自自家大哥關愛小弟的任務,她豪氣應下,拍著胸脯保證包在她身上。

  「我就去看看誰敢欺負咱們老么?肯定饒不了那個小婊……」

  「停。」明宸端著手機有些頭疼,開始懷疑自己讓這位女中豪傑去了解明朗情況是個錯誤決定,「你別亂來,我說了,你只需要和小朗聊一聊,看看他的情緒……」

  「好啦好啦。」明絮翻了個白眼打斷,「包在我身上!」然後果斷掛了電話。

  於是一周後,明朗看著自己出租屋門外,頂著一頭粉紅色大波浪卷,拖著個騷包玫紅色行李箱的明絮,陷入了沉默。

  「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明朗抽搐著嘴角問。

  明絮把行李箱推到弟弟腳下,踩著高跟鞋徑直走進明朗的出租屋內,挑剔地環視了屋內環境一眼,「嘖」了一聲表達出自己的diss,然後才轉回身低頭擡眼,讓太陽眼鏡在她嬌俏的臉上滑落一半,露出靈動嬌媚的大眼睛,盯著明朗,開口——

  「聽說你談戀愛了,還被人牽著鼻子走,我來看看是哪路妖艷貨色,竟敢糾纏我老弟。」

  

  「……」明朗默然。

  這總結能力果然牛逼。

  三言兩語把事情說得和事實毫無關係。

  明朗對自家老姐的「開門見山」和「前情概括」大受震撼,也不知道明絮怎麼總結出這麼一則故事,反正狠話倒是放得特別真實,他自己差點都信了。

  明朗有些無奈,看來自己那天真的讓大哥擔心了啊。

  ……但擔心是一回事,非得派出明絮?

  反正明朗是沒搞懂他家明總的策略和深意,不過大概明宸自己也沒懂。

  明絮就這麼大喇喇在明朗家裡住下,期間姐夫宮笑誠還專門打了電話過來,說自己出差趕不過來,並承諾三天內會來把人領走。

  明朗一坐下就被自家老姐「狂轟亂炸」,於是他圍繞自己沒談戀愛這個事實展開了一番論證說明,好不容易才讓明絮相信了一切都是明總過於弟控才想太多,而明絮被說服後也馬上把這事拋諸腦後,開始端著手機查S市的吃喝玩樂好去處,並快速制定整套攻略路線。

  明朗在對方的「死亡凝視」中無奈答應第二天下班後帶她去探店美食,好在明天已經是周五了,趁著周末,明朗打算當個半吊子導遊陪人到處逛逛。

  令明朗驚訝的是,第二天午休時,江獨慎竟然發信息約他晚上一起吃飯。

  繼上次江老闆為了安慰他跑到公司樓下接他吃飯後,兩人一直繼續著網友關係,也沒有再線下見面過,明朗上周想趁機「有一就有二」,試著邀約江獨慎一起共享周末,順便找個機會和江老闆談談心,加深了解,但江老闆拒絕了他,理由是周末要加班。

  明朗雖然遺憾但也沒有勉強,這周江獨慎還是一樣頻繁地發信息了解他的位置、正在做什麼以及和誰一起等等,明朗都耐心回復了,他特意把對方的簡訊提示音改成和其他信息不同,以便及時回復。

  在被明宸點醒,意識到那些信息有些「過界」後,明朗已經察覺出江獨慎有些特別,這也許和之前的黑絲手套有什麼聯繫,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是謎團,他下定決心以後每一次和江獨慎見面都要多了解對方一點。

  因此他現在盯著手機屏幕上江老闆發來的吃飯邀約陷入了糾結和兩難。

  說實話他好想放自家親姐的鴿子。

  但是後果可能相當嚴重……

  明朗想起當年自己年少輕狂捉弄明絮,把一條毛毛蟲扔她書包里,隨後被對方扔了整整一框蚯蚓進抽屜的恐怖回憶。

  還是不能放二姐鴿子的,嗯,畢竟也是難得來探望他一次,不能這樣怠慢家人。

  明朗成功對自己實行了「道德綁架」,然後回江獨慎信息:

  【這周末我都有事,下周可以嗎?】

  事實證明江老闆雖然聊天行為上有些異常,但還是通情達理的,欣然同意,甚至沒像平時那樣問他去哪裡見誰。

  明朗覺得有點不習慣,剛打了幾個字主動「匯報」自己周末行程,又猛然醒悟:我是被PUA了嗎?

  不不不不不,清醒點,明朗,人家江老闆沒問你,你廢話這麼多顯得自己上趕著討好似的,雖說要刷好感度吧,咱們也要有尊嚴地刷。

  於是明朗又刪掉,放棄了解釋。

  然而他渾然不知,另外一邊的男人,雖然回復得通情達理,卻因為他的拒絕當場冷了臉,而坐他對面的陳德鳴因江獨慎猛然陰沉下來的臉色停下切牛排的動作。

  昨天江獨慎突然打電話讓他開藥,他今天便專門拿了過來,順便約人一起吃午飯,其實也是為了觀察一下對方為什麼突然間又要吃藥了,據他所知,江獨慎在和那位網友重新和好後就一直情緒穩定,病情甚至有越來越好的跡象。

  難道這兩人又吵架了?陳德鳴有些頭大,但另一方面,也對自己感到一絲挫敗,他意識到自己在治療江獨慎這件事上,竟開始無意識地依賴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那位「網友」能給老江帶來正向的引導和治療,效果之顯著是他前面花了近五年,用了無數方法都無法實現的,目前看來那是最佳「良藥」。

  但以人為「藥」,必定會存在許多不確定的風險。

  比如說現在。

  「怎麼了?」陳德鳴嘗試放低聲音詢問,留意到江獨慎開始有些神經質地擺弄桌上的餐具,似乎不管怎麼放都不順眼。

  他儘量讓自己神色平靜如常,裝作沒留意到好友的異樣,自然地從隔壁椅子上拿起包裝好的紙袋,放到桌面推過去:「喏,你讓我拿的藥,最近你一直挺好的,是發生了什麼嗎?」

  江獨慎沉默著又擺弄了會兒桌上的餐巾,很快意識到了自己不受控的行為,他停下動作,重新拿起刀叉,緩慢地一小塊一小塊切牛排,似乎是想藉助這個行為分散自己注意力。

  陳德鳴悄悄鬆口氣,心裡不由地升起幾分敬佩,江獨慎之所以能有今天這樣的成就,百分之九十源自他超強的自控力。

  徹底平復下來後,江獨慎才淡淡開口:「我變嚴重了,需要恢復吃藥。」

  「是發生了什麼?」陳德鳴耐心地再問了一遍。

  「我約他晚上吃飯,他有事拒絕了。」江獨慎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傾訴一般喃喃,「會是什麼事呢?」

  「我剛剛有個念頭,下午就在他公司樓下等,看看他究竟會去哪裡,見誰。」

  說著,江獨慎勾起一抹詭異的笑,擡頭看了眼陳德鳴,目光幽深得讓人心驚。

  「老江……」陳德鳴斟酌了下,提出建議:「你可以嘗試約他改明天。」

  江獨慎搖搖頭:「他問我『下周可以嗎』,說明有兩種可能,第一,他這個周末都沒空,第二,他這個周末並不想和我見面。」然後他又微微笑道:「但從他希望另約時間來看,起碼可以推測,他暫時並不是不想見我。」

  陳德鳴對男人把自己情感和理智剝離去分析問題的方式感到悲傷。

  他輕聲順著對方的話安撫:「是的,我聽蔣逸說,那晚在酒吧,你們玩得很開心。」

  聞言,江獨慎似乎是回憶起那晚的愉悅,神情變得柔和,竟難得打開了話匣子,有些滔滔不絕起來:

  「年輕人年少氣盛但經驗不足,遇到不高興的事需要旁人開導下。」

  「他喜歡喝甜酒和果汁,就是小朋友口味。」

  「他還說下次要請我吃飯,還是小朋友,輪得到他請客嗎?」

  「對了,他還不喜歡我叫他小朋友,呵……」

  自顧自地說著,江獨慎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明朗有些過度執著,他神色變得晦暗不明,停了下來,沉默半晌,最終自嘲地笑了笑:「但那晚後我發病了,這段時間一直在騷擾他,我想試著控制,但……」

  陳德鳴明白好友沒說出來的話,江獨慎對這種輕鬆愉悅的關係產生了依賴和依戀,於是對維持和對方的關係這件事變得偏執,開始時刻想要確定對方不會遠離他,願意接受他,這種渴望甚至脫離了他本人強大的自制力。

  他有些擔憂,江獨慎發病時會產生一系列的強迫症狀,症狀輕重隨發病情況程度不一,聽起來,江獨慎對這位「網友」的好感度已經非常高——蔣逸一語成讖了。

  但是,普通人是很難長時間忍受人格障礙病人的「折磨」的,更何況那兩人目前只是網友關係,是非常淺層的交集,對方如果覺得煩,只要不回復江獨慎就行,就算這種忽視可能會讓江獨慎陷入懷疑、揣測的痛苦深淵。

  陳德鳴自然而然地把好友病情加重歸咎在那位網友對江獨慎的忽視上,對方甚至可能曾惡言相對,就像江獨慎之前的「實驗對象」們一樣。

  然而下一刻,江獨慎卻說:「他似乎……忍耐力超群。」

  陳德鳴沒搞懂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疑惑地眨眨眼,卻見對方金邊眼鏡下的眼中也閃過迷茫。

  男人似乎在思考什麼超出他理解力之外的高難謎題一樣,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糾結。

  「他總是每次都回復我,也不對我生氣。」江獨慎喃喃道,然後下定論:「他很奇怪。」

  遠在公司吃著快餐內心還在悔恨自己沒法和江老闆約飯的小明同學,絲毫不知道他已從他的江老闆這喜提「奇怪」標籤。

  陳德鳴很吃驚,他沒想到那位網友竟然這麼心大,據他所知,江獨慎以往的交往對象幾乎沒有能忍受超過一個月的,而且那還是江獨慎相對正常的時候。

  但他同時又有些欣喜和激動,這說明江獨慎身邊出現了可以包容他的人,並且是他自己結交形成的關係,說到底,他認識江獨慎也不是通過正常的交友,而是在研究對方病情這麼一個大前提下結交,這樣形成的朋友關係一開始就註定存在多多少少的顧忌,而蔣逸則是跟著他一起,久而久之和江獨慎熟悉罷了。

  這次是江獨慎遵循自己本心,憑藉自己魅力,或者說能力去結交的第一段人際關係,是一種好的嘗試和進步,邁出這一步等同於男人有在努力從自己封閉的世界中走出來。

  「這並不奇怪。」陳德鳴鼓勵好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本來就很奇妙,有些人之間就是更相配,更有默契,你只是終於遇到這樣的人而已。」

  江獨慎思考了下,緩緩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贊同:「是這麼個道理。」

  陳德鳴也跟著笑,輕吁一口氣:「老江,你們不是約了下周吃飯嗎?你再帶他到蔣逸那吧,我想見一見他。」他曾經一直對那位網友沒有興趣,認為只是江獨慎排遣負面情緒,控制病情的一種手段,就和江總之前身邊形形色色的對象一樣「用途」,但現在,陳德鳴不得不正視起對方。

  那個人已經成為了影響很大的變數,如果老江真的那麼喜歡他——先不提這種喜歡是什麼類型的喜歡,他都有必要儘早見一面,確認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他叫什麼名字?」時至今日,陳德鳴才首次問起網友的名字。

  「明朗。」江獨慎輕聲道,這兩個字仿佛帶著溫度,只是說出口,都足以讓他心口發燙。

  「明天的明,晴朗的朗。」

  陳德鳴還在想,這真是一個聽了讓人心生好感的名字。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僅僅在他知道明朗名字的兩天後,江獨慎就徹底陷入了近十年來最嚴重的一次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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