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024-09-14 05:02:53 作者: 渡寒星

  第19章

  江獨慎坐在車裡,右手搭著方向盤,食指有規律地輕輕叩著,金絲眼鏡下的黑眼因沉思而微斂。

  從剛才明朗回復他的信息來看,語氣還是一貫開朗大大咧咧的風格,似乎並沒有他想像中的低落和難過,是他誤解了?

  想到自己可能判斷失誤,江獨慎有些懊惱。

  也許對方並沒有那麼不堪一擊或者心思敏感,而他竟然專門來對方公司等人,反倒顯得小題大做,過度關注。

  這種懊惱在見到遠處拐彎走向他的高大身影后開始蔓延,在看到明朗神色輕鬆,嘴角甚至帶著一絲笑意時達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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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皙的臉浮起微紅,江獨慎有些狼狽地別開眼,不去看從車頭繞過去時揮手朝他微笑打招呼的人。

  明朗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位置,裝乖地喊了句「江哥」,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一圈,剛移開,又後知後覺地愣了愣,然後整個人定住,緩緩眨眨眼,目光又轉了回去——為什麼他江哥耳朵是粉紅色的?

  ?

  ??

  ???

  靠……太萌了吧。

  小明同學雖然不懂江老闆的耳朵為什麼是粉紅色的,但這種反差萌直接讓他破防,原本他就因為江獨慎主動約他吃飯而變好的心情現在更是直接一飛沖天,衝上快樂雲霄。

  這個人還是穿著早上那套三件式精緻西裝,頭髮依舊整齊地往後梳,但氣質卻完全不同,明朗從年前飯局那會兒就覺得了,江獨慎好像真的有兩副面具,或者不止兩副?

  剛認識江獨慎時,他曾經覺得這個男人冷若冰霜,不擅言辭,甚至似乎有點社恐,但年前的飯局,他見識到了真正的「江總」,談吐風趣,風度翩翩,卻也矜貴疏離。後來江老闆對他發表了一番「各取所需的人際關係價值論」時,他又覺得對方大概是習慣用利益衡量一切的人。

  而今天,不管是會議上的百般維護照顧,還是一反常態主動約他吃飯,明朗都感受到了一種獨屬於「江哥」的溫柔和包容。

  究竟哪一個才是最真實的「江獨慎」呢?

  明朗不由地望向男人隨意搭在方向盤上的左手,手指白皙修長,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

  但卻沒有戴黑絲手套。

  他突然有些說不上來的失望,他突然有些希望再次看到那副手套,然後,他這次絕不會逃,一定會弄清楚冰冷的絲質手套下究竟藏著什麼……

  「想吃什麼?」

  清清冷冷的聲音讓明朗回過神,隨即對自己無奈失笑,他這內心戲真是越來越豐富。

  江獨慎看到他笑有些疑惑挑眉:「笑什麼?」就在明朗想七想八這會兒功夫江老闆已經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耳朵那抹紅色也漸漸消退。

  明朗連忙也收拾好自己的思緒,投入到討論吃什麼的話題上:「江哥有什麼想吃的?」

  江獨慎略一沉思,「去『炭滋味』?」

  明朗震驚,這三個字的店名從這人嘴裡講出來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炭滋味是附近很有名的一家燒烤店,開在城中村的小巷裡,價格不貴味道極好,吸引了非常多的打工狗下班後聚會擼串。

  江老闆這種大老闆竟然還知道炭滋味?

  簡直不可思議!明朗突然懷疑人生,江老闆看起來很小資的樣子,難不成實際上是喜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類型?

  「我看你發過幾次朋友圈。」江獨慎拉回他放飛的思緒,認真分析:「當一個人一個月內多次重複做同一件事,證明這件事本身對他有必要性,或者,他喜歡做這件事。」

  啊……

  明朗有些懵逼,一時不知道該因為江老闆關注他朋友圈而沾沾自喜,還是該因為江老闆一本正經的一套分析而哭笑不得。

  但是,有點可愛。

  明朗穩了穩心神,小心提出另一個觀點:「有沒有可能,這個人只是不怎麼挑食,隨波逐流?」他確實沒有這麼愛擼串,只是身邊的同事喜歡而他不挑罷了,他本身是個十分粗食的人,號稱「明家剩飯清掃機」,郭柔珍女士稱之為「餵豬糠都能養大的臭小子」。

  江獨慎被他這句話一噎,沉默半晌,突然輕聲笑了,帶著點冷意的眉目頓時溫暖柔和起來,他點點頭:「你說的對。」

  明朗控制不住跟著這人一起笑,靈機一動:「我想去你最喜歡的店。」

  江獨慎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猶豫了會兒,說:「是家酒吧。」

  其實江獨慎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最喜歡哪家飯店,但最喜歡的店某種程度上約等於最常去的店,而他最常去的店是蔣逸的酒吧,因此他才這麼說。

  然而明朗可不知道所謂「酒吧」其實特指「江老闆好友的酒吧」,還以為這人經常週遊各色酒吧,對比下來有一家特別喜歡的呢。因此他一聽這話直接沒了笑容,甚至差點想翻臉,最近好不容易淡忘的關於江老闆那些八點檔劇情又在腦海中浮現。

  江獨慎明顯感到了對方的不悅,莫名想起那晚明朗讓他「潔身自好」的話,神色浮現幾絲難堪,他想解釋點什麼,但嘴唇微動,最終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在明朗經一事長一智,那晚的不愉快雖然讓他耿耿於懷,但確實又對江獨慎這個人加深不少了解,意識到不能用常識或者一般規律去揣測這人話里的意思或意圖,於是他自我調節了下心裡的不爽,嘗試追問:「為什麼最喜歡的店是家酒吧?一般我們被這麼問,說的都會是餐廳的名字。」

  江獨慎心裡一松,順著這句輕聲解釋:「是我一個好朋友開的店。」

  果然。

  明朗豁然開朗,也偷偷長舒一口氣,以後要多發揚自己長了嘴的優點。

  但是後知後覺的,他又有些玩味地喃喃:「好朋友啊……」

  江獨慎聽出了裡面的不同尋常,瞥他一眼,「怎麼?」然後挑眉,「覺得我不會有好朋友?」

  明朗笑出聲,連忙擺手:「不,我只是有點驚訝,能夠被江老闆稱作『好朋友』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已經好久沒有稱呼過誰為「好朋友」了,一般只會說「我一個朋友」,在他記憶里,「好朋友」這種說法他似乎只有小學時期和家裡人炫耀自己交了朋友時才說過。

  也許是因為長大後,交際範圍變廣,能夠聊得來的都是朋友,似乎沒有必要專門加上 一個「好」字,對明朗來說這個稱呼甚至帶上了一點童真。

  尤其還是從江老闆口中說出。

  他甚至想,哪天對方向別人提起自己時,會不會也用上「好朋友」這個稱呼?不過他們差了七歲,應該叫……好弟弟?

  ……啊!

  明朗被自己腦補擊倒。

  江獨慎不知道這年輕人心裡戲這麼多,只是順著明朗的感嘆解釋:「我有兩個好朋友,高中時在國外認識的。」也是他僅有的兩個朋友。

  「國外?江哥高中就出國留學了嗎?」明朗隨口問,但江獨慎卻在聽到後明顯一僵,沉默半晌,淡淡「嗯」了一聲。

  明朗察覺,自然地轉移話題:「厲害啊,不愧是江老闆。好了好了,咱們出發吧,真餓了,去酒吧之前我們先去吃個飯吧。」然後又眯眼笑道:「為了回報你帶我去最喜歡的店,我也帶你去我最喜歡的店,gogo,我來導航!」

  於是兩人去了明朗最喜歡的一家烤肉店,這家店不僅烤肉好吃,主食類的餐品和甜品也都做的不錯,一次滿足多種口味。

  江獨慎不是沒吃過烤肉,但確實吃的次數五個手指頭就數得過來,因此他烤肉的姿勢特別生澀,甚至有點無所適從。明朗心裡偷笑,默默把烤肉工具放到自己隔壁,攬下了這個重任,把烤好的肉和蔬菜一個個往江老闆碗裡送,享受投餵的樂趣。

  吃了一大半後,江老闆才後知後覺發現對方沒怎麼動筷,只是左手撐著下巴一直笑眯眯地盯著他,右手還不忘嫻熟翻著肉烤得滋滋作響,反觀他自己一直埋頭苦吃,吃得腰帶都有些緊繃。

  他有些不自然地放下筷子,掩飾地擦了擦嘴角,問:「怎麼不吃?」

  明朗輕笑出聲:「你吃,我不餓,快五點喝了杯珍珠奶茶,領導給的『安慰獎』。」

  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在說今早的會議,江獨慎擦嘴的動作一頓,淡定放下紙巾,喝了口大麥茶,才悠悠道:「發揮得不差。」

  明朗聞言笑了笑應和,只是垂下了目光,不再看著江獨慎,改成盯著烤盤上烤得金黃的肉,像極了做錯事不敢承認的孩子,江獨慎見狀控制不住嘴角微勾,露出一抹隱約的笑意。

  「臨時找補,能不怯場,清晰流暢地陳述已不是易事。」

  「啊……」明朗吃驚地瞪大眼,愣半天才吶吶:「不愧是江總,被發現了?」

  江獨慎瞥他一眼,「太明顯了。」然後目光泛起兩分銳利,淡聲道:「如果是我的下屬,在我這已經是0分。」

  明朗渾身猛地一僵,竟有一瞬間覺得呼吸困難,半晌,他乾巴巴笑兩聲:「江總這麼嚴格啊。」心裡卻有些委屈:不是說發揮得不差嘛,不是還表揚他不怯場嘛,這人怎麼一會一個樣……

  江獨慎拿起公筷,把那塊明明已經熟了卻還在被年輕人翻來覆去折騰的牛肉夾起,放進對方碗裡,等著明朗擡起眼看他,然後牢牢鎖定對方的目光,輕聲接了下去:「但是如果是我的下屬,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冷靜下來,沉著應對,條理清晰地完成整體項目方案和規劃的介紹,並且在記不清楚或者不了解的部分不去逞強裝懂,而且是請團隊的同事協助講解,那在我這,又會重新打回80分。」

  明朗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像是坐過山車一樣呼嘯著急上急下又急上的,箇中滋味難以言說,有點心塞有點心慌又有點心臟加速。

  他有些雀躍和激動,儘量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顯得太傻氣,但嘴角還是忍不住大大勾起,看得江獨慎也有些想笑。

  小朋友太好懂了。

  到底是年輕。

  但也確實……有些,可愛。

  「還有20分哪裡去了嘛?」明朗剛說完就把自己嚇一跳,差點被自己雷死。

  等等,你這是什麼語氣?你這個一米九的猛男是在撒嬌嗎?

  靠……太特麼嚇人了。

  你不對勁。

  「就你剛開始那副大禍臨頭坐立難安的菜鳥模樣還想拿滿分?」江獨慎淡定說完,低頭優雅地吃起了冷麵,還不忘擡眼淡淡掃明朗一眼,狹長漆黑的眼裡分明是帶著幾分揶揄。

  男人眼睛的弧度非常特別,正常平視時給人精明銳利的感覺,眼皮微斂時卻散發著冷漠疏遠,斜眼看你時顯得城府深沉難以捉摸,但像現在這樣微側臉從下往上擡眼望人時,明朗只覺得那道眼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像個鉤子,把他的心神呼吸全部鉤了起來。

  「……那只是一開始,我有點慌嘛,後來是不是調節得特別快?是不是表現特穩重?你是不知道,我這次會議準備了多久,沒日沒夜的,周末也一直在電腦前,我還專門跟著視頻練演講……」明朗再也沒忍住滔滔不絕朝江獨慎大吐苦水,不僅狠狠裝了一把委屈可憐,還把自己失誤的前因後果全盤托出,一會兒訴苦一會兒自責,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懊惱。

  他自從會後一直情緒低落心情壓抑,譚經理下午跟他說了一堆他也只是簡單應和,辛承宇一番安慰他也只是笑笑,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一句話都不想說,沒想到,江老闆三言兩語就讓他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再也停不下來。

  明朗這次拼了命地努力,說到底就是想得江獨慎一句夸,本以為自己搞砸了,在那人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沒想到峰迴路轉,最終還是討到了這聲誇獎。

  雖然他也知道對方到底是有安慰的意味在裡面,但——江老闆會安慰他耶!這難道不是意外所得,意外之喜嗎?

  江獨慎沒有嫌棄明朗嘮叨囉嗦,靜靜認真地聽著,心裡卻偷偷鬆一口氣。

  他原本以為明朗其實根本不在意工作失誤這種小事,是自己自作多情,小題大做,原來小朋友都憋在心裡呢。

  他的判斷沒有錯,幸好他來了。

  江獨慎有了些信心,他應該算是了解對方的,他們做了這麼久網友,不能連這點程度都不了解。

  莫名的,江獨慎第一次對用「網友」這個詞形容他和明朗的關係而感到一絲不愉快。

  明朗囉里吧嗦朝著江老闆傾倒了滿滿一大筐負能量,說到最後還不忘繼續追討自己那20分到底扣在哪了,心裡真的沒點比數,江獨慎無奈,只得如實點評幫助小朋友成長:「10分扣你粗心大意丟三落四,10分扣你情緒管理能力不足,影響同事。」

  沒想到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笑得狡黠繼續討甜頭:「我這麼~粗心大意,還這麼~手忙腳亂的,你怎麼只扣我20分啊?你是不是偏心我?江老闆?江總?」

  江獨慎白他一眼,決定不理會這隻突然人來瘋的傻驢子,只淡定吃自己的冷麵,明朗本就是耍寶也不要回答,邊嘴上討便宜邊不斷往人碗裡夾肉,堆得小山高,最終江獨慎還是無奈阻止:「好了好了,真吃不下了,你自己吃。」

  「沒事啊,你吃不完的待會都倒我碗裡唄。」

  這話說完兩個人都一愣。

  明朗臉有點熱,「哈哈」乾笑著找補了句:「說笑的,我媽老說我是『剩飯清掃機』,搞得我自我認知都混亂了。」話是這麼說,他不過是飯量大,在家吃飯時總是那個吃到最後離座的人,但講道理,他可從來沒有「清掃」過別人碗裡的剩飯剩菜。

  明朗意識到這話有點過於親密了,知道錯了但下次他還敢。

  另一邊的江獨慎剛聽到那句話也有些不自然和心跳加速,但後面又聽明朗的解釋,頓時又有些心生憐惜,感嘆小朋友原來家境不好,竟然要吃剩飯剩菜。

  也是,一開始他們也是在大街上相遇的,明朗當時還流落街頭……

  除夕夜那晚也是,一家人也不在家裡過,冰天雪地在戶外跨年……

  江老闆在誤解明朗「身世」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兩人幾乎是從烤肉店裡扶著牆出來,明朗這傢伙大概是太興奮,又經歷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把下午那杯珍珠奶茶消化了不說還胃口大增,竟然後面又追加了兩盤牛肉和一份墨魚腸,他自己倒吃爽了,然而江獨慎從來都是吃八分飽的類型,這一頓感覺自己都吃出了小肚子。

  坐上駕駛座時江獨慎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腹部,感覺圓鼓鼓的,漲了不止一小圈,明朗假裝沒看到地望向前方,餘光卻死死盯著對方修身馬甲下的弧度。

  路上江獨慎還打了個小小的飽嗝,自覺尷尬,偷偷降下了一點車窗,很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明朗覺得可愛的緊,既想笑又有點抱歉,他剛剛得意忘形,一時忘了江老闆胃不太好,以後投餵也得注意下分寸。

  重新回到車上,這次他們放鬆多了,明朗又變回線上聊天時那樣話癆,一下說自己生活趣事,一下說工作上的疑惑,一下見到路邊的樹木也得調侃下修剪的形狀。

  江獨慎大多數時候靜靜聽著,眼神柔和,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著一抹淡笑,偶爾附和兩聲,而當明朗講起工作上的事時,他就會多說兩句,以自己的角度和經驗提供一些建議。

  明朗選的那家烤肉店離市中心不算遠,開了十來分鐘車,江獨慎便帶著明朗走進了蔣逸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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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工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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