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聽到滾輪在水泥路面發出的摩擦聲，男人側過頭看了一眼，那冷寂的黑眼在路燈反射下仿佛帶上了水光，讓原本嚴肅陰鬱的神情反倒顯出一絲脆弱。

  」大哥，你叫車了嗎？車什麼時候到啊，你這看起來傷得有點嚴重，趕緊去趟醫院比較好。」明朗也蹲了下來，但他身材高大肩膀寬厚，蹲下來還是比另一個男人大了一圈。

  「……叫了，謝謝。」男人扶著旁邊的路燈杆子慢慢撐起身子，低頭看了下手裡緊捏著的手機，瞳孔微微放大，眼裡一絲茫然閃過，很快又回歸死寂。

  「啊，被取消訂單了啊。」明朗眼尖，一眼就瞄到，這地方遠離市區，偏僻又沒有什麼路標，現在還是深夜，估計確實不好打車，也不知道剛剛那藍毛哥是把人帶去哪裡的酒吧了，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居心。

  還是得走到大路上，再多加點小費，但這裡離最近的主幹道也還有幾百米路程。

  唉，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

  「大哥，上來吧。」他移了下位置，背對著男人，「這裡不好打車，我背你走一段，我們去前面的濱海大道，那邊應該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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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扭過頭，看到男人忍痛往後退了兩步，一臉戒備和疑惑。

  「不需要，我一個人可以，謝謝。」

  ……這大哥不會以為自己對他圖謀不軌吧？

  明朗被自己迷之冒出的靈魂拷問笑到，剛看了一出男男大戲怎麼盡往這方面想了。

  「你這樣子不像一個人可以啊，上來吧大哥，給你打到車我就麻溜地走。」

  「我不需……」

  「快點，我趕時間！」他略帶強硬地打斷，然後維持著這個姿勢不再看對方，過了會兒，背上一重，另一副溫熱的身軀貼上了他的背部。

  男人不重，但也沒想像中輕，看起來清瘦的身體，貼著他背部的胸膛也還是隱約感受到緊實的弧度。

  明朗又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細膩心思笑到，真是……還能不能好好想事情了。

  他左手拉著行李箱，把右手墊在對方臀部，感受到那人身體顫了顫，明朗沒有多想，輕鬆地站起身往前走。

  兩人一路上沒什麼對話，明朗已經猜到對方不是個愛扯淡的主，估計狀態也不太好，所以也不打算煩人家，靜謐的冬天夜晚放大了明朗因「負重運動」而發出的微喘聲，落入寒風中顯得有一絲曖昧，發出聲音的人心大毫不自知，但被他背著的男人臉上卻露出了幾分不自在。

  明朗走之前看過一眼導航，但走到一半又不太確定，畢竟他剛來這邊也沒多久，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遲疑，歪了歪頭問了一句「怎麼了」，溫熱的氣息灑在耳邊讓他突然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明朗縮了縮脖子，想了下，左手鬆開行李拉杆，身體往右一傾斜，男人小小驚呼了一聲，便被他騰空直接從背部移到身前成抱姿，他把人放在自己的超大行李箱上，然後褲子裡摸出手機自顧自地看起了導航，沒留意到坐在行李箱上的男人，耳尖微紅，冷淡的面具破碎一瞬，露出尷尬又緊張的神情。

  「很快就到了。」明朗低下頭，突然發現新大陸似地打了個響指。

  「你坐這好，我剛剛怎麼沒想到呢，反正我東西也不重，你就坐箱子上吧，我推你走。」這樣還不耽誤看導航，多麼完美！

  還沒等人拒絕，他就把自己的螢光紅行李箱往前一推，吆喝：「出發嘍，客人坐好~」

  男人大概覺得自己像坐嬰兒車的嬰兒一樣被推著很丟臉，頭低得不能再低了，黑暗中露出兩隻紅色的耳朵尖，好在大晚上的也沒什麼人，偶爾經過的一兩個人可能也把他們當給佬不願多看。

  事實證明這行李箱質量真不錯，明朗還真用這種方式把他的「行李箱掛件」推到了大路上，攔了輛的士，男人這次眼明手快地拒絕了公主抱，自己身殘志堅地爬上了車。

  「你住哪裡，我順你一程。」男人往車內里移了下，傾過身，擡眼漆黑的眼看他，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精緻的下巴、脖頸直至鎖骨的優美線條，稍稍凌亂的額發和衣物帶著一種破碎感，像是那種價值連城的瓷器般，美好精貴又仿佛一碰就碎。

  真好看的男人。

  明朗腦子裡飛速地閃過這句話，但也只是一個讚嘆，他感覺對方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不用客氣了，你趕緊走吧，先去醫院，我看你傷得不輕。」明朗瀟灑地揮了揮手，剛想把車門關上，就被對方頂住。

  男人用他漆黑深沉的眼打量了他一會兒，又看了眼行李箱，斟酌了會兒，開口問：

  「你是不是暫時無處可去？」

  臥槽……那麼精準戳心的嗎？你怎麼不問我是哪裡來的遊客？

  ……也是，哪個遊客大半夜還在這麼偏僻的巷子裡溜達。

  明朗笑了笑，然後舉了舉手機解釋：「沒事，暫時聯繫不上家裡人，待會就有人幫我了。」

  「我現在就能幫你。」男人平淡的聲音傳來，「上車。」

  「真不用……」

  「快點，我趕時間。」男人把剛才他那句略帶強硬的話還了回來。

  「……」

  明朗撓了撓頭，看了看手機，又糾結了會兒，但對方就一直維持一樣的姿勢盯著他，似乎他不上來就不會走，最可怕的是的士司機竟然也不催，一副吃瓜的樣子，大概是深夜開車太無聊了。

  低低的嘆息從車內傳來，男人放開了頂著車門的手，重新捂著腹部無力地靠在座椅上，低聲道：「你幫了我，我不愛欠人情，回禮罷了，不需多想。」

  明朗懵逼：我多想什麼了？

  但他看對方虛弱的樣子，也不矯情了，大半夜萍水相逢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狼狽的模樣，這「革命情誼」也是緣分。

  把自己的紅色行李箱扔後尾箱後，明朗鑽進了車子裡，男人給司機報了個小區名。

  「先去醫院吧？我看你情況不太好。」

  明朗側過身問，屈著的長腿碰到了對方的膝蓋，溫熱的觸感讓男人不自在地往後縮了一下身子。

  「不必，我只是胃疼，回家吃藥便好。」男人閉目養神，微蹙的眉頭泄露出隱忍的痛苦。

  明朗動了動鼻子，剛才沒察覺，現在共處相對密閉的空間，才聞到對方身上散發的酒氣，看來不是被打傷了，是喝傷了。

  「那是直接回你家？」

  既然當事人不願意去醫院，明朗也不好強迫別人，便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沒想到隔壁的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瞥了他一下，冷淡道：「不需多想。」

  明朗頭頂三個問號：我又多想什麼了？

  「我不喜歡家裡有別人。」男人重新閉上眼，眉頭似乎又蹙得更緊了些。

  他眨眨眼，「哦……」

  老是被「多想」的明朗想了會也沒搞懂自己多想了什麼，不喜歡家裡有別人，是在暗示他半路趕緊滾蛋，不要跟著自己？

  呃……明朗一頭霧水，反正也別和病人較真了，反正他怎樣都行，留宿街頭一晚也不是什麼大事。

  車行駛了大概三十分鐘，明朗看著經過的地方從幽靜到燈火通明最後又慢慢駛進幽靜的小路，最後拐進了一個高端小區，小區古色古香的大門口牆上掛著個木牌匾，上面用雋雅的書法字體寫著「挽月公館」，進入小區時一個帥氣的保安小哥敲了敲車窗，車窗剛拉下，小哥一見到后座男人的臉，立即禮貌地問好放行。

  明朗順便瞎掰了下說自己是送醉酒的領導回家，打探到這人住在小區的3號樓。

  雖然不是什麼頂奢別墅區，但就這高端水平也不是普通打工族能住進來的，明朗挑了挑眉，他剛剛以為藍毛是叫著老闆是調侃，這下才知道隔壁這位大概也許可能還真是個老闆……

  車停了，明朗拿下行李箱，把意識越發模糊的男人扶下車，可能是酒精的後勁來了，男人這次沒有什麼拒絕的力氣就被明朗背了起來，走到大堂門口保安趕緊按開了門過來幫忙，明朗把行李箱給了對方拉，這下舒服多了，其實他右手很酸，畢竟背著的也是個超過一米八的成年男性，他又因為租房的破事折騰了一天，再怎麼身強體壯多少還是有些疲憊。

  進了電梯面對一排按鈕，明朗嘆了口氣：「那個……哎，大哥，你住幾樓啊？」

  旁邊幫忙拉行李的保安小哥開口：「江先生住在31樓。」

  嚯，現在保安都這麼專業的嗎？連住戶住幾樓都知道？明朗挑了挑眉，保安不知道是不是值晚班有點無聊，嘴多地透露了一句：「31樓的3戶業主都是江先生。」

  厲害了，原來是三合一VIP業主。

  保安兢兢業業地把行李拖到門口就下去了，房子的業主已在他背上徹底陷入了昏睡，他抓著對方繞過他脖子垂在面前的手按了下指紋鎖，厚重的大門「咔擦」一聲開啟。

  屋內空間相當大，打通了飯廳、客廳和陽台，飯廳里甚至還有酒吧檯，視野相當開闊，就是東西很少，家具都是走的簡潔風，感覺有點冷冰冰的缺少人氣。

  明朗很快就找到了主臥把人放床上，順帶脫掉鞋襪，在扒拉對方西裝外套時把人驚醒了，遭到了強烈的抵抗，男人強硬地推開他，微微撐起身子，掙扎著睜開雙眼，濕潤漆黑的眼帶著迷茫和防備，讓明朗想起以前大學裡自己宿舍樓下那隻流浪的漂亮黑貓。

  男人定定地觀察了他一會，半晌似乎終於回想起來這是誰，然後再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是自己熟悉的環境後整個人放鬆了些，揉了揉鼻樑，疲憊道：「麻煩你了。」

  明朗擺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腆著臉開口：「江先生，我可以在你客廳沙發上借宿一宿嗎？抱歉，我明早就離開。」

  男人聞言沉默了會兒，然後掙扎著站起身，明朗扶了一把，還以為人家不同意想送客，沒想到對方低低說了句：「跟我來。」

  然後明朗就跟著這位哥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橫跨他家寬敞的客廳，開了大門右拐，走過長廊，再用指紋打開了另一個大門。

  「你住這。」男人毫無靈魂地客套了一句：「當成自己家，不用客氣。」然後又搖搖晃晃地往回走。

  明朗感嘆了一下這位哥購房的豪氣和眼光，確認把人送回房間躺下後，便關好老闆的門，拖著行李來到老闆「鄰居家」。

  這裡的擺設和江老闆家的對比，不能說相差不大只能說完全一樣，都是那種歐式性冷淡簡潔風，家具也是同款，也就因為房子方位不同擺放位置有所區別，就連落地窗簾的顏色都是一樣的，洗手間放著沒有拆過的一次性洗漱用品，不知道的還以為江小老闆打算搞個豪華版七天連鎖酒店。

  折騰了一晚，他也累得很，躺在床上摸出手機發現自家老哥並沒有回電，也不好意思凌晨去騷擾人了，便扔下手機陷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