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研究所23

  綠洲研究所23

  「這不可能！」約瑟夫激動得鬍子都快豎起來了, 甚至敢對守夜人提出質疑，「你們肯定是哪裡搞錯了，Lin區區人類怎麼可能殺得死「仿人」？」

  菲尼克斯的眼睛完全被數碼屏式的鏡片所遮蔽, 誰也讀不出他目光里的真實意圖，他擡了擡下顎, 表示自己的立場：

  「這是【荷魯斯之眼】的判斷結果，我只是一個執行機器而已。」

  【荷魯斯之眼】就是守夜人所佩戴的護目鏡，這是綠洲研究所用以維持日常規則秩序的科技產物, 並且他的運作程序本身就建立在一個畸形的制度規則之上，毫無公平公正可言。

  林執並未做出任何辯駁和反抗的行為,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潦草地抹掉滿臉狼狽的涕淚, 他的眼睛和鼻頭紅得厲害, 看起來楚楚可憐、脆弱易碎, 菲尼克斯全然不為所動, 羈押著林執離開。

  林執仿佛腳不沾地的遊魂, 深一腳淺一腳地被菲尼克斯推著走, 七拐八拐來到一件窄小雜亂的雜物間, 又髒又擠, 雜物幾乎要把整個空間都塞滿了。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菲尼克斯搬開散落一地的凌亂紙箱和堵門的置物架——這裡竟然藏著一部老式升降梯, 林執走進電梯裡，只有一顆孤零零的6樓按鈕。

  電梯門關閉的瞬間，菲尼克斯摘掉護目鏡, 又是一副乖巧董事的好寶寶樣，他愧疚地為林執擦去頰邊斑駁的淚漬, 迅速解釋道：

  「我很抱歉Lin，但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保護你, 綠洲現在徹底陷入混亂之中，會有很多人死去……」

  林執瞥了眼發亮的電梯樓層按鈕「6」，即使菲尼克斯的態度真誠懇切，他也很難再做到全身心地去相信某個人。

  「所以要帶我去6樓關禁閉？」

  「那裡是絕對安全的地方。」

  林執幽幽地說：

  「別忘了四天前你和X剛把我從那裡救出來。」

  菲尼克斯噎了噎，隨後心虛地小聲嘀咕：

  「其實守夜人有這個權限。」

  林執無語了：

  「那為什麼你們還演得那麼轟轟烈烈跟拯救大兵瑞恩一樣？」

  菲尼克斯光速甩鍋：

  「都是X的主意！」

  想想也是，說到X，X去哪裡了？菲尼克斯攤手，不知道，他的敷衍態度明顯是有所隱瞞，不過林執此刻也顧不上X了：

  「是【荷魯斯之眼】判定我殺死戴莉雅，還是你為了帶走我而編造的藉口？」

  「後者。」

  「殺死戴莉雅的真正兇手是誰？」

  菲尼克斯沒有直接回答林執，而是摘下護目鏡遞給他，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尋找真相。林執接過後戴上，才驚覺那些滾動在鏡片上的文字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小如蟲蟻，在佩戴者的視角里直接以最適合距離和字體大小投映在眼前：

  「檢測到非管理者

  無權限激活【荷魯斯之眼】」

  林執摘下護目鏡還給菲尼克斯：

  「我沒有權限查看。」

  菲尼克斯把護目鏡瀟灑地架在頭頂上：

  「說明你沒有得知真相的權限。」

  林執忍住對菲尼克斯發動【不惑】的強烈衝動，繼續問：

  「阿爾還在A房間？」

  「大概吧。」

  ——果然菲尼克斯的態度很古怪，無論是對X還是對阿爾。

  運作中的老式電梯宛若與鐵軌摩擦碰撞的火車，「哐當哐當」垂直上升至六樓，菲尼克斯帶領林執經過A房間，來到D房間門前停住，接著掏出一串鑰匙開門。

  「我什麼時候能出來？」

  「時機成熟我會放你出來的。」

  林執完全無法辨別菲尼克斯說的是謊言還是真話，只能抓住他的衣角，以此示弱：

  「菲尼克斯，你可不可以不要騙我？」

  菲尼克斯停下動作，林執繼續裝出悽慘可憐的模樣：

  「其他人都在欺騙我，你跟他們不一樣……」

  聞言菲尼克斯低頭，嘴唇湊到林執因緊張不安而微微抽搐的嘴角邊，莞爾笑道：

  「Lin，我可能比他們還要過分。」

  菲尼克斯的紅色睫毛仿佛煙火的餘燼，下一秒就燒到林執的臉上，林執綿薄的眼皮像擦了胭脂，沁出動人的糜紅。

  「菲尼克斯的好感度增加了

  菲尼克斯好感度：6」

  即使好感值上升，菲尼克斯卻還是把林執關進了D房間。這裡的環境比A房間稍微好些，配備了基礎的家具設施，但如果要在這裡待上不知道多久的時間，肯定也是備受煎熬。

  「我保證，結束以後立刻來找你。」

  林執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信誓旦旦的承諾，尤其還是從男人嘴裡說出來的承諾。林執指尖撫過菲尼克斯的臉，用曖昧得露骨的口吻引誘他：

  「臨走前，先來做些什麼吧？」

  「菲尼克斯的好感度增加了

  菲尼克斯好感度：7」

  毫無防備的菲尼克斯在林執的嘴唇上落下深深一吻，驀地身體一僵，菲尼克斯失去意識的身體宛若轟然倒塌的黑色巨塔，令人窒息的重量直接將林執重重壓倒在地。

  「【莎樂美之吻】已生效」

  「阿爾的好感度增加了

  阿爾好感度：7」

  「呃——」

  林執兩眼一黑差點被砸暈：剛剛是不是一閃而過阿爾的好感值提升？為什麼阿爾會突然增加好感度？林執狼狽地從菲尼克斯的屍體下爬出，從衣袖裡露出的半截手腕上繞著一根項鍊，垂墜著一枚並不起眼的紅寶石。

  由於不死鳥的特性菲尼克斯不會徹底死亡，之前X被阿爾割喉，不到一天又活蹦亂跳地回來了，正因如此林執才敢使用【莎樂美之吻】，只要一吻就能輕鬆殺死一人，真是浪漫又致命的兇器——就和愛情一樣。這種夢幻的死法讓林執體驗到一陣病態的興奮和迷幻，於是他把項鍊戴到脖子上，用外套蓋住。

  緊接著林執費勁地把菲尼克斯拖到床上，安置好他的屍體，然後開始「搜屍」。

  守夜人工作服的內襯比後勤員工的要多得多，林執把每個口袋都翻了一遍，幾乎每個口袋都是空的，唯一能夠被收納進系統背包的道具是一串鑰匙，但不知道可以用來開哪些門。

  以及從對應心臟部位的內襯口袋裡，林執找到一朵壓扁的乾枯玫瑰，看得出是經過精心製作後以便貯存。

  林執心情複雜地將乾花重新放回口袋裡，從D房間逃離出去。

  既然這串鑰匙里有開啟D房間的鑰匙，應該也有能開啟A房間的鑰匙，林執直接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把十幾根鑰匙每根都試一遍。

  最後還真讓林執找到了A房間的鑰匙，他用力拉開A房間的門，仿佛拉開一個巨大的罐頭蓋——房間裡空無一人，阿爾不見蹤影。

  果然阿爾是個騙子，一切都是他編織出來的騙局，但他大費周章不惜使用苦肉計——好吧嚴格意義上來說苦的是林執的肉，他究竟是出於什麼意圖？

  說不懊惱是嘴硬，林執根本後悔得要命，這麼多個攻略對象里他偏偏選中阿爾，果然基因是會遺傳的，他看男人的眼光就跟母親一樣爛！

  林執憋了滿肚子的怨氣，先是乘坐電梯下到二樓，電梯門一開，面前是堆積成山的醫療器具，林執把它們統統推倒，才清出一條路來。

  隔著門，林執還是被裹挾進聲音的洶湧浪潮之中：人類的、非人類的哀嚎和嘶吼，軀體遭受強烈撞擊發出肌肉變形和骨骼斷裂的悶響，夾雜著零星的槍聲……林執不敢貿然開門出去，只能在房間裡躲著。

  大概一個多小時以後，所有聲音都消失了，仿佛被收納進一個口袋裡變得安安靜靜，林執只能聽到自己紊亂的呼吸聲，即使屏住呼吸也有砰砰衝撞的心跳如雷轟鳴，倏地一道電磁流竄的雜音狠狠刮擦過林執的耳膜，廣播響了，低劣的音質並不影響林執辨認聲音的主人，是阿爾：

  「叛亂者已被全部鎮壓，請全體人員在十分鐘內前往一樓大廳集合，拒絕配合則視為叛亂者當場處決。」

  林執打開門，看到鋪天蓋地的紅色——是血的顏色，地板、牆壁、甚至天花板都濺滿了觸目驚心的血漬，地上橫七豎八地橫陳著屍體，不僅有死狀可怖的人類、也有血肉模糊的龐然巨獸。

  一隻翅膀被撕開的獅鷲浸泡在血泊之中，它的體型是普通獅子的兩倍，屍身橫亘在走廊上擋住林執的去路，林執只能強忍生理和心理的雙重不適，推開獅鷲的屍體，才發現它的腹腔被整塊掏空，裡面掉出半條巨蟒尾部，橫截面足足有臉盆大小，另一截則失蹤不見，林執估測這條蟒蛇的完整長度至少也有十米，林執有些不寒而慄。

  「Lin？是你嗎？」

  急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後溫寧羽緊緊環住林執的肩膀，喜出望外地說：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林執想說什麼，卻又喉嚨發緊，只是向溫寧羽略略點頭，他跟著醫護人員一起搭乘電梯前往一樓大廳，已經匯聚了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大部分都是「仿人」，很多「仿人」穿的工作服是林執從沒見過的深藍色，和守夜人的款式很像。

  隨後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出現了，鷹鉤鼻上架著一副單片眼鏡，目光森冷陰鷙。阿爾如同實體化的蒼白幽靈跟隨在男人身後，隨即男人站到高台上，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態發表講話：

  「在場的諸位，既然你們站在這裡，證明你們做出了相當正確的選擇，眾所周知，綠洲是一個完全平等、自由、充滿生機和無限可能的烏托邦，旨在為人類和「仿人」提供一個和諧共處的平台……」

  人群里發出響亮的噓聲和嗤笑，但男人面不改色地繼續發言，說了很多空泛虛偽到令人作嘔的漂亮話，隨後他提起了戴莉雅的死，他感到痛心疾首，兇手作為一個人類，竟然殺害「仿人」，破壞綠洲和平，所幸兇手已由守夜人處決……

  就在這時，不知誰狠狠地攘了林執一把，林執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引起的騷亂立刻吸引全場的注意，有人厲聲質問：

  「那為什麼兇手還在這裡？！」

  「他可不是普通人類，他說過自己連阿爾都能殺死！」

  「為什麼守夜人沒有處決兇手？」

  「這個婊子用他的身體勾引了許多人！」

  ……

  林執淹沒在無數的謾罵和質疑中，有些「仿人」甚至露出奇幻生物的特徵，場面瀕臨失控之際，站在台上冷眼旁觀這場荒唐鬧劇的阿爾終於開口了：

  「由我來處決他。」

  林執心想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果然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