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研究所10

  綠洲研究所10

  「……」

  倒不是林執誠心為奇美拉當守身如玉的貞潔烈女, 而是他不想欺騙阿爾，愛的原本面目不該如此。

  「仿人」本質還是嗜殺的危險猛獸，他們對「愛」沒有任何概念, 一切活動例如進食、殺人、□□等行為純粹受生存本能驅使。「愛」是人類的特有情感，沒有人類會真正地愛上「仿人」, 試問誰會想要和獅子老虎談戀愛呢？

  未曾吃過糖果的孩子，給他吃下一顆黃連，欺騙他這是糖果, 他自然會理所當然地認為糖是苦的。

  未曾感受過「愛」的「仿人」也是如此，何況阿爾救了自己, 林執若能給, 他想要給阿爾貨真價實的愛。

  「你看起來很為難, 」阿爾似乎是失血過多, 難得露出疲憊的神態, 他把額頭抵在林執瘦削的肩頭, 失落地低語道, 「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

  林執心軟, 挑起阿爾的下顎, 吻了吻他血色全無的薄唇, 感覺像在親吻一尊冰冷的石雕像。阿爾的好感度並未增加, 顯然他不會被這個出於憐憫的吻所打動。林執也覺得自己哄人哄得很是敷衍，只得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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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

  「……我不會被研究所開除吧？」

  「研究所沒有開除員工這種說法，沒有員工能活著離開研究所。」

  「包括你們「仿人」？」

  阿爾沉默, 用一種說不出是什麼情緒的眼神睨著林執。

  「你甘心麼，」林執的媚眼如鉤, 鉤纏住阿爾澄澈的藍瞳，「一輩子都在研究所里？」

  阿爾垂下眼瞼湊近林執, 林執還以為他要吻自己，主動迎了上去，然而阿爾只是很輕地說了句話，雖然他的身體很冷，但至少氣息還是溫熱的，猶似酥骨的春風拂過林執的唇：

  「你想利用我。」

  迄今為止，阿爾是林執遇到過最會揣測人類意圖的「仿人」，他會試圖去了解「愛」，以及他能從人類的語言裡分析出真正的情感目的，比起X和菲尼克斯的擬人化程度要高得多。

  「那要看你怎麼定義『利用』，」林執坐直身體，「如果要說利用，你讓我當你伴侶，這也是對我的利用。」

  「嗯，我承認。」

  「那你也利用我吧，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

  阿爾不可能救活自己又馬上殺了自己，林執仗著這點有恃無恐，直視阿爾那雙古井無波的藍眼睛，一字一句說：

  「我要摧毀綠洲研究所。」

  「阿爾的好感度增加了

  阿爾好感度：3」

  「可以。」

  阿爾答應得很爽快，仿佛林執的要求直視要他幫忙帶一杯冰咖啡。

  「那你呢？你想要什麼？」既然互相利用，自然需要等價交換。

  「你的愛。」

  阿爾的眼神都柔軟了，即便他的嘴角一動不動，但眼梢吊著幾絲輕快的笑意：

  「用整個綠洲研究所來換你的愛，夠嗎？」

  「獲得成就：[囚籠中的獨角獸]

  -我心甘情願為你的愛所臣服。-

  （觸發條件：與阿爾達成「摧毀綠洲試驗所」的交易）」

  林執做賊似的裹著白大褂回後勤部，他就像一隻混進灰老鼠里的小白鼠，身不由己地吸了眾人的注意力。約瑟夫急急忙忙趕來找林執，給他換上灰工裝，把白大褂揉作一團塞進清潔車的垃圾袋裡，似乎在處理一件骯髒噁心的穢物。

  「喔Lin，這可真是，真是……」約瑟夫薅著下巴濃密的胡茬，明顯是在斟酌語句，「奇蹟啊，哈哈，你竟然還能回來，你果然會真功夫！」

  林執選擇放棄解釋，他絕不可能告訴其他人自己和阿爾之間瘋狂的交易，何況阿爾還什麼都沒告訴他。

  「我不在這期間有發生什麼事嗎？」

  「你是指哪方面？」

  林執想了想：

  「我的工作，我的舍友們？」

  「你是指X和菲尼克斯麼？是叫菲尼克斯吧，」約瑟夫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是被他們給殺了呢。」

  「哈哈，」林執皮笑肉不笑，某種意義上約瑟夫說得也沒錯，「L1的情況如何？」

  「不瞞你說，還沒有新人來，」約瑟夫尷尬地放低音量，「所以，我很高興你能回來，發自真心，所以你先去L1看看情況吧。」

  林執打開日記本，果然刷新了一條新任務：

  「進行L1清潔工作（待完成）」

  既然是任務要求，林執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懈怠，連宿舍都沒去就迅速前往L1打掃。

  林執不知道自己在阿爾的血里泡了多久，以至於他能夠很清晰地嗅到從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腥甜氣味，阿爾的血不只是簡單的味道，而是一種很奇妙夢幻的、幸福的味道。

  車輪在地面骨碌碌地摩擦滾動，他徑直將車推到水池邊停住，水面靜得像一塊厚重的墨綠啤酒瓶底，林執用打撈網撈起水面上的浮沫，水裡依然毫無動靜，林執不死心地用網大幅度地攪動了幾下池水，但F757始終沒有出現。

  「F757，你想吃糖嗎？」

  林執試圖用糖果引誘F757出現，回應他的只有老舊排氣扇有氣無力的吱呀運轉聲。

  忽然一陣滾輪與鐵皮地面碰撞的刺耳動靜錐進林執的耳朵里，幾個穿著厚重防護服，頭戴防暴面罩的工作人員推著一個巨大的培養艙進來，裡面裝著的正是F757！

  艙里灌滿透明的棕黃液體，F757一動不動地泡在裡面，雙眸緊閉，蜷曲的長金髮像是珊瑚在水中飄柔旖旎地搖擺，殘破的尾鰭仿佛一匹撕裂的裙擺，他身上流光溢彩的金色鱗片依然璀璨耀眼，只是零零星星的鱗片剝落處露出猩紅刺目的血肉——人對美的東西難免會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惜，見F757被研究所如此折磨，這行徑完全是虐待動物了，令林執心疼不已。

  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打開培養艙，另外兩名工作人員則將培養艙傾斜，和倒垃圾一樣將F757連同那些黃水一併倒入池中。待他們倒空培養艙離開，有個工作人員還出言提醒林執：

  「你清理完就趕緊走，他醒來後會失控。」

  但林執還想著試圖幫F757做些什麼，但奇幻生物身上的傷口應該不是醫藥箱裡的藥物就能治好的，早知道就裝一瓶阿爾的血再離開了，否則那麼一大缸獨角獸血倒掉也是暴殄珍物。林執想了想就抓了一把糖果放在水池邊，然後把水池周圍的地磚拖乾淨，收拾好清潔工具轉身離開，一陣強勁的水龍捲將林執瞬間吞噬，甚至來不及閉上雙眼就被強行沉入冰冷腐臭的池水中。

  渾濁的水面之下，林執先是對上一雙迸射出駭人藍光的暴突魚眼，旋即他看到一顆畸形的人頭……不對，是魚頭！相比起人頭，這顆畸詭的魚頭兩頰深深凹陷，嘴角幾乎裂到下顎，露出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堪比鋼刃鋒利致命的尖齒，林執以為這隻魚形怪物會撲上來將他的脖子咬斷，但它卻停住了，兩顆水下探照燈般幽藍的眼眸掃視著林執。

  旋即它將林執重重甩上岸，顯然它無法精準控制力道——也可能是故意的，林執當即被甩飛出三五米遠撞到清潔車上，但林執完全顧不上□□疼痛，跪趴在地上吐得胃部痙攣涕淚橫流：這水實在是太髒了！他一定要找個時間把池子裡的水全部排空重新注水！嘔——

  「糖，糖。」

  那隻駭人的魚頭怪物不見了，站在林執眼前又是那條美得雌雄莫辨、仿若從童話故事書插圖里剪下來的漂亮小美人魚，金燦燦的長髮讓林執想起夏天海上粼粼的水光。

  「糖已經放到水池邊上了。」

  「還要。」

  F757跪在林執面前攤開手掌，給林執看整齊碼作一沓的玻璃糖紙，林執嚴重懷疑F757沒有對自己發起攻擊，是因為在F757眼裡他是一台免費的自動糖果販售機。

  「我沒有糖了。」

  林執坐起來把手攤開給F757看，F757靈巧地游進林執懷裡，他的身體冷冰冰滑溜溜，林執只得把他抱到自己大腿上，F757將布滿針孔的手臂舉到林執眼前：

  「痛，痛。」

  林執的原則全線潰堤，他又拿了兩顆糖給F757，摸摸F757濕漉的腦袋，F757乖巧地倚著林執，邊吃糖邊磕磕絆絆地說：

  「想，你，我。」

  林執自動排列組合語序：

  「你想我？還是我想你？」

  F757點點頭，親昵地蹭著林執的下顎，林執即使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也不見得F757會真正聽懂，就隨口說他去別的地方工作，F757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真乖真乖。」

  林執寵溺地撫摸著F757，在他眼裡，F757比起「人」更接近於一隻會說話的漂亮寵物。正當兩人溫存之際，又有人從門外闖了進來，下一秒X風風火火地殺進來，像撕狗皮膏藥一樣將F757從林執身上利落地撕掉丟到旁邊，菲尼克斯也跳出來攔在林執面前，面對F757如臨大敵。

  「你們幹什麼？！」

  剛遭受過研究折磨的F757並未像工作人員說的那樣發狂，他甚至連反抗X和菲尼克斯的力氣都沒有，趴在地上擡起瘦尖的蒼白小臉，水盈盈的藍眼睛孱弱無助地望向林執，嘴裡委屈地喃喃道：

  「痛，痛。」

  X被F757的反應給噁心得吱哇亂叫：

  「誰不知道塞壬人魚的恢復力？少在這裝可憐！」

  林執上前去把F757扶起來，關切地問：

  「你沒事吧？」

  「F757的好感度增加了

  F757好感度：2」

  F757縮在林執懷裡瑟瑟發抖，X上前來再次要將F757拽開：

  「你小心等下他把你一口吞了！」

  「你這麼凶幹嘛？」林執側身護住F757，「他要吃我早就把我吃了，我怎麼可能還活到現在？」

  X聽林執竟然幫F757說話，氣得咬牙切齒：

  「你真覺得他是條人畜無害的觀賞魚？」

  「他對我是友好的，你們看。」

  林執摸摸F757的腦袋，F757順從地低頭給林執摸，菲尼克斯眼眶都紅了：

  「Lin！你怎麼對他也這樣！」

  X還想說些什麼，林執強硬地打斷他：

  「在我看來，仲夏夜之夢可比塞壬人魚要危險多了。」

  X敢怒不敢言，林執又溫柔地安慰F757幾句，將他放進水池，答應下次來換水，才安心地離開L1。

  F757望著林執離去的背影，眼中的恐懼和懦弱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飾的野蠻、貪婪和欲望。

  X將F757的眼神變化盡收眼底，F757則對他露出一個挑釁的得意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