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血族教授何時斬我（六）

  第83章 血族教授何時斬我（六）

  作為血族, 蕭淵的確不喜陽光。

  陽光對他們來說像火，暴露稍久，皮膚會被灼傷, 而且他們眼睛內的晶體和普通人類不一樣, 光線稍強會失去調節作用, 導致視物不清。

  但蕭淵還是下車了。

  他戴了帽子墨鏡，照舊打了那把黑傘。

  梁遷在車上看著他走進太陽底下，默默感嘆：真勇士不怕火煉。

  戀愛腦都是真勇士。

  *

  葉凌和小狼玩了摩天輪、過山車、海盜船, 還套上一次性雨衣, 玩了激流勇進。

  臉上濺了水, 衣服也濕了, 葉凌卻十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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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得像個一百多斤的孩子, 眼神……清澈甘甜。

  蕭淵站在樹蔭下, 按下拍照鍵, 連拍，相機自動出了一張又一張片子——在室外他看不清, 拍回家慢慢看。

  小狼眼神倒是很好。看見葉凌睫毛上都是水, 他從書包里掏出紙巾，遞給他擦臉。

  葉凌接過紙，卻沒著急擦自己，彎下腰，給小狼囫圇擦了把臉, 把小孩兒整齊的髮型擦得亂七八糟。

  「開心嗎？」他問小狼。

  小狼文靜點點頭。

  「不說話, 像個小河蚌。」葉凌戳了下他軟嘟嘟的腮幫子。

  這一戳, 小河蚌開了口：「小心！」

  他拉了下葉凌, 兩個追鬧的孩子，擦著葉凌跑過去。

  「謝謝。」葉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看著小狼，一臉燦笑。

  小孩兒沒那麼牴觸他了。

  忘掉之前的不開心，指日可待！

  見他被撞，蕭淵本來朝他邁開腳步，看他開心的模樣，又收住腳。

  不知是否漫長的等待磨鍊人，蕭淵現在有耐心多了。

  他隱藏在樹影后、房檐下，遠遠地看著他，陪著他，竟也很是知足。

  *

  玩兒了大半天，臨近中午，葉凌才被蕭淵一個電話叫回車上。

  「你們一直在這裡等嗎？」見車還在原位，他奇怪問。

  「剛過來。」蕭淵說。

  「哦。」葉凌這才不再奇怪。

  「葉醫生，喝點水。」梁遷似做好了準備，早擰開好兩瓶水，一瓶遞給葉凌，一瓶遞給小狼。

  葉凌出了汗，確實渴了。他接過水喝了幾大口，看一眼正襟危坐的蕭淵，把瓶子擰好，側身從小狼書包里拿出來一樣東西，遞給蕭淵。

  看清那是什麼，蕭淵一時怔住。

  一串糖葫蘆。

  「吃嗎？」葉凌問。

  「吃。」蕭淵答。

  他把糖葫蘆從葉凌手上接過來，對上他清澈如初的眼，轉開視線，咬下一顆山楂。

  「好吃嗎？」

  「好吃。」

  葉凌笑了：他比從前懂事。

  蕭淵咀嚼著甜而脆的冰糖、酸而軟的山楂，心臟悶痛，痛得手指攥緊。

  這串糖葫蘆，他遲了太久才吃到。

  葉凌一無所覺，和小狼比比劃劃，分著剛才抓娃娃抓到的毛絨玩具。

  小狼分得最大的一個，葉凌選了個圓頭圓腦的小熊，還剩下倆，見者有份，葉凌給梁遷留出一個，最後一個給蕭淵。

  蕭淵抓緊娃娃，看著葉凌鮮活地說話、笑鬧，漸漸好受起來。

  他沉默著，又咬下一顆山楂。

  極酸，也極甜。

  梁遷看了眼後視鏡，見蕭淵真的在咀嚼，還吞咽了什麼下去，眼神複雜：為了隱藏身份，血族當然也能吃人類的食物，但吃起來並不好受。

  戀愛腦真勇士。

  *

  真勇士蕭淵，又坐在了午餐桌前。

  為了自證清白，維持他和原來那個「葉凌」相敬如冰的人設，他不敢對葉凌熱情、不便主動靠近他，只能抓住用餐、出行這種天然的接近他的機會。

  在他身邊多待片刻。

  廚房的大師傅看見蕭淵坐在餐桌旁，很是奇怪，但有梁遷遞眼色，他沒多嘴。

  反正做的飯菜足夠——最近先生吩咐過，廚房要隨時有糧，要品類豐富，要營養全面，要推陳出新。

  也許今天先生是要檢驗成果。

  葉凌看見蕭淵坐在餐桌旁，沒有什麼反應——對他來說，菜一上桌，其他都是背景板。

  小狼看見蕭淵坐在餐桌旁，倒是多看了他一眼。

  但也就是一眼的事兒。

  一眼過後，小狼挨著葉凌坐下來，看見葉凌手邊水杯是空的，又站起來，抱過桌上的果汁壺，給葉凌倒了杯橙汁。

  「我來。」葉凌愣了下，把果汁壺接過來——玻璃壺很重，孩子兩隻手抱都費力。「你不用做這些。」

  他不是原主，不會強迫孩子伺候他。

  「嗯。」小狼有些侷促地坐回座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以前的哥哥讓他做這些事，他都很不情願的，在心裡一筆一筆記帳。

  小孩兒想著，餘光瞥見葉凌手上沾了果汁，又不自覺抽出一張紙巾，遞到他手邊。

  「謝謝。」葉凌看著他，彎彎唇角：崽真貼心。

  貼心？大笨蛋哥哥，忘了那小子從前怎麼咬人了……

  豆子在葉凌識海里酸得冒泡。

  識海外，小狼低下頭，提筷子安靜吃飯。

  吃著吃著，廚師新上了一道蝦，他又剝起了蝦：剝兩隻，就偷偷放到葉凌盤子裡一隻——那麼大個人了，手好笨，不太會剝，看得他著急。

  葉凌不瞎，看得到小狼的動作，把蝦仁又夾回小狼盤子裡：「你吃，要長個子。」

  嗯，雖然夾回去了，他嘴角的笑卻壓不住，比吃到了還甜。

  相比早上送崽去學校時，眉眼間那點陰霾已全然不見。

  「開心了？」蕭淵忍不住開口。

  葉凌點點頭。他今天確實開心，因為——等等，葉凌狐疑地看向蕭淵：「你關心我開不開心？」

  蕭淵一滯。

  「炙燒和牛來了。」廚師正好來上又一道菜。

  聽見葉凌說什麼開不開心的，他有意在先生面前彰顯自己的敬業，藉機開口：「開心好啊，開心了才好吃，這和牛就是聽音樂長大的，肉質當真比旁的牛鮮美，我精挑細選才買到。」

  「開心了，才好吃」……

  葉凌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桌上的和牛，再看看蕭淵，神色複雜了。

  蕭淵默默攥緊筷子，看一眼廚師：「你先下去。」

  先生留意到他了！看來是對他的表現很滿意！廚師樂樂呵呵下去準備別的菜了。

  「我——」廚師下去，蕭淵看向葉凌，要解釋，又不便解釋。

  葉凌已經不用他解釋了：「我懂。」

  他夾起一筷子和牛，又一筷子：嗚嗚，真的好吃。

  「回頭我也聽點兒音樂。」他主動湊近蕭淵，小聲跟他說。

  今天蕭淵幫了他的大忙了，他正不知怎麼感謝他。

  倒也不必……

  難得他靠近，蕭淵深吸了口他的味道：算了，解釋不清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讓他誤會這個，比誤會自己喜歡別人好……

  *

  吃過午飯，蕭淵「高冷」地上樓。

  他一上樓，廚師很自在，梁遷很自在，小狼很自在，葉凌也自在——他們四個一起自在地玩了把飛行棋。

  棋是小狼的新玩具之一：他到底肯拆一套出來玩了。

  雖然是最便宜的。

  葉凌下棋是新手，但新手運氣好，他連贏了兩局，高高興興去上班。

  上了一下午班，又高高興興回家來。

  要問他為什麼這麼高興，那多虧了他手裡的東西——

  「小狼，你看這是什麼！」

  路上已經給梁遷展示過了，到家後，他又很興奮地把手裡那東西展示給小狼看。

  那是一面錦旗。

  葉凌握住頂端橫軸，手指一松，一面帶著「龍鬚」、泛著光澤的絨布抖落開來，在那深紅色的底上，書寫著幾個金閃閃的大字：善醫濟世，妙手回春。

  「你認得這幾個字嗎？」葉凌指著那八個燙金字，專門大聲給小狼讀了一遍，又逐字給他解釋：「妙手回春，就是說哥哥我醫術高明，能讓春天都回來。」

  好像不是這麼解釋的……小狼看一眼葉凌興奮的模樣，沒好打斷。

  「葉醫生真厲害！」梁遷路上已經誇過一通了，這會兒有點詞窮，他決定換行動來——「這錦旗給您掛在哪兒？」

  掛？那倒不用了，他還要帶回醫院，掛在他的診室里，這樣才有更多人找他看病。

  下次有了新的再拿回家掛好了。

  葉凌想著，把錦旗又小心捲起來，卷到一半，他想起什麼：「你家先生呢？」

  「我在這裡。」葉凌話音剛落，蕭淵就從二樓樓梯口冒出來，幽靈似的，很是詭異。

  葉凌沒在意這點兒詭異。

  他負手拿著他的錦旗上樓：「我有事找你。」

  「去你房間還是我房間？」

  蕭淵帶他進了自己的書房。

  一進書房，葉凌把門一關，脖子一揚，那氣概，豪邁了——「你吸吧！」

  「吸什麼？」蕭淵看著他白淨的脖子、淡青的血管，明知故問。

  「吸血啊。」葉凌看他一眼，「我現在心情正好，血肯定好喝！」

  蕭淵被他那一眼看得心癢難耐，強忍著靠近他的渴望，配合地問：「為什麼心情好？」

  葉凌當即把他的寶貝錦旗再次抖落開：「因為這個！」

  「善醫濟世，妙手回春。」蕭淵配合地念了一遍，沉穩持重看向他，「原來你醫術這麼好？」

  「還行。」葉凌不想自誇——就是揚起的嘴角壓不下來。

  蕭淵眼裡閃過笑意，葉凌看過來時，又立刻壓下：「不用謙虛，能得到患者認可和感謝，足以說明你的優秀。」

  他語氣很平靜，唯其平靜，才顯得認真正經，並不是敷衍。

  葉凌心裡受用極了。

  「你也很棒。」他投桃報李，誇讚回來。小狼的事情，蕭淵處理得很好，乾脆利落替崽討回公道，小狼開心多了，葉凌看得出來。

  「你開始吧。」他又往蕭淵身前站了站，又暖又香的氣息撲了蕭淵一臉：「小狼的事謝謝你，這一次算我額外送你的，加餐，小點心。」

  蕭淵很難忍。

  他藏好笑意，擁住「點心」，雙唇貼上他肌膚。

  這是一個吻，但只有他知道。

  偷親過人，他不敢多停留，兩顆利齒立刻刺入葉凌薄薄的血管。

  甘甜的血進入口腔，蕭淵呼吸重了重。

  葉凌的血味道變了，和原來那個「葉凌」完全不同，對他有種強烈的吸引力。

  攥了攥葉凌後腰的衣服，蕭淵控制住自己，鬆開他。

  瞳孔仍有些紅。

  「紅寶石……」葉凌忍不住看他的眼睛。

  「什麼？」

  「沒什麼。」紅寶石，但不能挖。

  葉凌移開視線，準備離開，卻忍不住，看了眼蕭淵的書房。

  「你的書真多。」

  蕭淵的書房很大，黑檀木書架一排挨著一排，一眼看不到頭。

  不愧是「教授」。

  「這麼多書你全看過？」

  「沒有，只看過一半左右。」蕭淵答。

  「一半也很多了。」

  「打發時間用罷了。」

  他在等他來，有太多時間要打發。

  葉凌又看見牆上掛的畫。

  有一幅是莽莽草原，和玄參界很有點兒像。

  「喜歡嗎？」蕭淵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

  葉凌點點頭：「你畫的？」

  ——他畫畫的技能是不是帶到這輩子來了？

  「是，打發時間的小愛好。」蕭淵答。

  「這幅可以送我嗎？」葉凌指了下草原，「我用血跟你換。」

  「不用換。」蕭淵沉穩開口，「隨手畫的，有人喜歡是它的榮幸。等會兒讓梁遷摘給你。」

  他都這樣說了，葉凌也不客氣，看蕭淵挺好說話，很穩重包容的樣子，他又開口：「那你的書，我能借兩本去看嗎？」

  「可以。書房空間足夠，你就在這裡看也可以，慢慢挑。」

  慢慢挑倒不用，葉凌已經有了目標：他伸手，抽出書架上一本《草本植物鑑定大全》。

  「這本不行——」看清他拿得是什麼，蕭淵神色微變，擡手阻止。

  但已經晚了。

  葉凌已經把書抽出來，「撲簇簇」，書里已經掉出許多夾帶物。

  那是些透明的膠片，中間……夾著標本。

  植物的標本。

  各式各樣，有的全須全尾，有的是一枝一葉。

  大大小小，飄散一地。

  葉凌看著一地拿自己同類身體做成的標本，怔了怔，看向蕭淵：「這也是……你的小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