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道之子何時斬我(二三)
2024-09-14 04:23:29
作者: 安靜的蛋仔
第55章 天道之子何時斬我(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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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 蕭淵罕見地沒戴面具。
葉凌醒後,呆呆坐在床上,看了他好半天。
「看什麼?不認識?」蕭淵淡定問。
一開始還真不認識……後來看見了痣, 唔, 還有他這標誌性的一身黑。
說到這一身黑, 葉凌不由又定睛看了兩眼:「你這袍子好看。」
黑和黑也是不一樣的。
蕭淵平時多穿勁裝,黑的鋒銳、黑的冷漠,今日這身外袍卻一反常態, 款式寬鬆, 廣袖舒捲, 細膩光澤的緞面點綴著恰到好處的金絲繡線, 襯得他整個人華麗奪目。
不過——「你穿成這樣去打魔物嗎?」
養眼是養眼, 會不會……不大方便?
「穿什麼不會影響我克敵制勝。」蕭淵神色微僵, 但大體依然淡定。
他走過來, 讓葉凌側過身去,手指熟練抓起他的長髮, 分出幾束, 梳理順滑,將那條黑色髮帶置於他額前,繞過交纏的發束,不松不緊打了個結。
葉凌任由他擺弄,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累就休息。」蕭淵看他一眼。
「不累。」葉凌半垂著眼皮答。
可他這樣子不像「不累」。蕭淵皺了皺眉, 正要開口說什麼, 帳外有下屬喚他:「侯爺?」
蕭淵走出去, 葉凌聽著他們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又聽見蕭淵的腳步靠近。
「我先出去,讓人給你送早飯來。」蕭淵給他披上一件厚重的外袍。
「不要早飯。」葉凌答, 「要丹藥。」
他需要比辟穀丹更高級的、能快速轉化成靈氣的那種丹藥。
蕭淵把自己儲物戒里的丹藥都掏出來,沒有篩選,全部交給他。
下屬催促,他不得不走,離帳前,他不踏實地回頭看了眼葉凌:「別亂吃,吃壞肚子。」
「不會。」葉凌精神了些,擺擺手送他走後,立刻往嘴裡胡亂塞了一把丹藥。
充沛的靈力進入他體內,他卻仍不大精神的樣子,坐了一會兒,勉強站起來,走出營帳。
一個蒼龍軍立刻跟上他,護送他到軍醫營,看著他走進營帳,這才離開。
可是,他才離開不久,葉凌便又走出了軍醫營。
很奇怪,他那麼大一個活人經過,其他人卻像沒看見他,無一人招呼詢問。
葉凌就那麼大搖大擺穿過戰場與軍營間的界線,穿過繚亂的戰場,一躍,跳進深淵。
「好冷。」下墜過程中,葉凌打了個哆嗦——他剛穿過了一個魔物半透的身體。
魔物散開又聚合,很是憤怒,卻見不到罪魁禍首葉凌,於是發著狂咬住另一隻魔物,「嘎吱嘎吱」把對方活吞。
猙獰狂暴的模樣,看得葉凌大皺眉頭。
「哥哥,快到底了!」豆子提醒他。
葉凌回過神來,控制著自己減緩了速度,落在深淵之底。
這裡瀰漫著濃厚的魔煞之氣,一片漆黑,難以視物。
不過葉凌並沒有受影響,他方向很明確,不遠處,也有一團光亮在等待著他——是他的本體小苗苗。
「變,變小了!」看清小苗苗的樣子,豆子大為心疼:小苗苗光澤黯淡,明顯瘦了一圈!
豆子既心疼,又生氣:「哥哥你為什麼要逞強!」
它開始還不知道哥哥為何總是沒精神,到了深淵,才知道哥哥把小苗苗種在深淵,一直在修補底下的裂縫——深淵其實是一個狹窄的山谷,谷底處,這個世界的界壁被撕開一個很小的口子,魔氣湧進來,才形成了深淵。
「哥哥有本體在,一道裂縫還要補幾千年,現在才這麼一截小苗苗,補到天塌也補不完!」
「那不一樣。」葉凌走近小苗苗,盤膝坐下來,「這裡的界壁沒裂開,只是破了一個小洞,還沒玄參界的千分之一大。」
「一個小洞,很好補的,易如反掌。」
葉凌說著,淡定吐了一口血。
「哥哥?!」
「沒事,我丹藥吃多了。」
葉凌淡定地抹掉血,溝通識海中的小蓮蓬:「蓬蓬,你要不要試試?」
「試,試試什麼?」小蓮蓬不喜歡魔煞之氣,一進深淵,就緊縮在葉凌識海中一聲不吭。
「補這個啊,我教你。」洞的確很小,但補起來也沒葉凌說得那麼容易,他想騙——想拉個幫手。
「這是我最厲害的一門手藝,你認我做主人,不學這個太可惜了!簡直白白浪費了我們的緣分!」
「是,是嗎?」小蓮蓬弱弱起了絲興趣。
「是的!而且你的本命靈氣跟我的元靈有相似之處,咱們天賦異稟,是這塊料!」
「是嗎?」小蓮蓬那絲弱弱的興趣頓時高昂:它很聰明很厲害的,它就知道!
真笨,這樣也能被騙到。豆子一聲不吭,看著葉凌教小蓮蓬融合生機與靈氣,牽出一根細細的絲,粘連向那個掩沒在黑氣下的小洞。
結果細絲還沒靠近小洞就斷了。
葉凌沒著急,一邊將元靈灌注進本體全力修補著漏洞,一邊鼓勵小蓮蓬繼續。
可惜。小蓮蓬試來試去,牽出的絲始終補不了洞,總是半路夭折,消散於虛空。
看來還是不行啊。
「好了,你還小,道理學會就好,以後慢慢練。」見小蓮蓬累得發蔫,葉凌讓它停下來。
它確實有這方面天賦,今日種下種子,來日未必沒有收穫。萬一小世界再遇到這樣的問題,小蓮蓬那時長進了,說不定就能派上用場。
不過當下,葉凌只能靠自己了。
他合上眼,專注起來,全副心神投入本體。
地底始終漆黑。
沒有光線變化,也就不知時辰幾何,葉凌心神又投入在本體中,儲物戒燙了又燙,他才意識到有傳訊玉符。
回歸身體,他翻出玉符,發現都是蕭淵發來的,一枚又一枚,詢問他在哪兒。
字跡一枚比一枚重、一枚比一枚潦草。
不知怎麼,葉凌面前自動浮現了他渾身冒黑氣的畫面。
他駕馭體內所剩無幾的靈氣,快速衝出深淵。
有神識屏蔽,他依舊沒引人注意,麻溜回了營帳。
蕭淵接到他的玉符,趕回營帳,聲音低沉沙啞:「你去了哪兒?」
「散步。」
「散了一天?」
「散步……散睡著了。」葉凌眨著大眼答。
撒謊。又像他真能做出來的事。
蕭淵直覺敏銳,沒有人能在他面前撒謊,但是現在,他無法判斷。
心跳聲太大,干擾了他。
他一把摟住葉凌,鼻尖貼在他頭髮上,聞著那股讓他心安的味道,莫名的惶恐終於消退。
「你敢離開,我就殺光他們。」他忽然在他耳邊說。
「殺光誰?」葉凌一愣。
「隨便誰。」
哦,原來小學生在放狠話。
「他真的殺人怎麼辦,哥哥!」豆子一點兒也不覺得蕭淵只是在「放狠話」。
「不會的。」葉凌很肯定。
蕭淵只是在意他這個朋友——也許是他從小沒親人、沒朋友的原因。
一個人有多孤獨,葉凌明白的。
他第一次遇到有靈智的同類、交到朋友,也生怕朋友會離開他。
「你散步散去哪裡?身上這麼涼?」蕭淵這時鬆開他,攥了下他冰涼的指尖。
「我到深淵看了看。」葉凌老實答——也不能事事都撒謊。
深淵有什麼可看的?蕭淵抿緊唇,解開葉凌的腰帶,把他又潮又冷的外袍脫下來,給他換了件乾燥的。
「如果深淵沒了,你想去做什麼?」葉凌忽然問。
蕭淵正給他整理衣領,聞言頓了頓:「不知道,沒想過。」
「那你現在想!」葉凌看著他,眼睛晶亮。
「想不出來。」蕭淵很少去想沒有意義的事。不過,他看了眼葉凌的眼睛,手上動作放慢了些:「你想做什麼?」
「我啊?」如果什麼都不用做的話,葉凌當然是想——「雲遊四海。」
「好。」蕭淵看著他眼裡憧憬,緩了緩,認真答。
「好」什麼?葉凌不解看向蕭淵。
蕭淵卻淡定把妖獸袋從葉凌腰間解下來,放出兩隻狼崽:「出去野一天,崽也不餵。」
兩崽一被放出來就焦躁地轉了幾個圈圈,顯然是憋久了,也餓久了。
葉凌心虛,抱起寶寶,用靈力幫它疏導一陣,見小狼齜牙咧嘴,又抱起小狼……好一陣忙亂。
忙完看見蕭淵在一旁看著他,他忽然起意,叫他過來:「我教你給它們疏導靈力。」
教這個做什麼,它倆好得很,哪裡需要疏導。
但葉凌直接握住他的手,貼在小狼肚子上。
小狼看起來不大高興,呲了下牙,到底忍下來。
「它們體內也有經脈,你能感受到嗎?」葉凌讓蕭淵激發了靈力,引導著他的靈力在小狼體內轉了一圈——剛好他和小狼都是火系,倒不怕排斥。
蕭淵面色平靜——茫然的平靜。
「感受不到嗎?」葉凌鬆開他的手,從儲物戒掏出紙筆,潑墨揮毫,畫了一幅……很抽象的經脈圖。
「就是這樣!」
他自以為自己畫得很清楚。
但蕭淵依然茫然得很平靜。
「我帶你再跑一圈好了。」
他又一次握起他的手。
蕭淵手指繃了繃,臉上多了三分認真:它倆還小,確實需要時常疏導。
不過他學得也太慢了些,葉凌都教困了……
「困了就去睡。」見他眼皮打架,蕭淵催他去洗漱,等他洗完又仔細幫他烘乾了頭髮——這一點上,火系靈力確實好用。
葉凌被烘得越發困,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
蕭淵把他抱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窸窸窣窣,在他旁邊躺下來。
「好癢。」葉凌迷迷糊糊咕噥一聲,抓了下自己脖子。
蕭淵下意識抓住他的手,頓了頓:這個動作他好熟練,仿佛何時曾做過。
他冥思苦想,卻想不起何時做過。
葉凌的手掙了掙,又要撓,蕭淵回過神來,按下他的手,翻身坐起來,仔仔細細,從他衣領裡面翻找出兩根狼毛。
這下葉凌不癢了。
他彎彎嘴角,舒坦地睡了。
蕭淵重新躺下來,但是睡不著。
他側過身看著他。
只是看著他,心裡就有什麼滿溢而出。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頭髮。
又忍不住,悄悄把他攬在懷裡。
還不夠。蕭淵還想做點什麼,他補習過的那上的各色圖畫仿佛活過來,在他腦子裡作怪。
該滿足他、同他雙修嗎?
但自己體內還有魔氣未除。
想到這個,蕭淵燥熱的身體冷卻了些。他把葉凌往懷裡緊了緊,又鬆了松,閉上眼睛,細細計劃起來。
他留在深淵,竭盡全力往上爬,只是為了強大自身、報仇雪恨。
他若想離開,不會在乎深淵是否消失、有沒有人接手鎮壓。世人死活,與他何干?
只是,師伯祖要雲遊四海,他不能不給他一個清寧的四海。
而且,他好「大英雄」那一口,他還是再裝裝樣子的好……
等春暖花開,他安排好蒼龍軍布防,再陪他去雲遊。
待他玩夠了,就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他種田、打魚、打獵來養活他。
他若住膩了,便再去雲遊……
*
「我的夢想是走遍天下!」
——當晚,蕭淵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葉凌穿著一身銀灰色奇裝異服,興奮地跟他說話,臉色病態的白。
他們行走在一片叢林裡,葉凌的話落地不久,林中就突然冒出一隻妖獸,張口咬向他的脖子。
蕭淵反應很快,立刻殺死妖獸,護住了他。
夢到此時都是正常的。
得救的葉凌含笑望著他,眼睛彎彎,燦如晨星。
他提起唇角,也想要笑,然而下一瞬,「嘭」地,葉凌笑著,在他面前化作漫天星火。
場面並不血腥,甚至美得異樣。
蕭淵做過無窮盡的噩夢,這種程度的,根本不值一提。
但他驟然睜開眼睛,呼吸困難,身體僵直,手腳冰涼。
直到葉凌翻了個身,溫熱的身體壓住他胳膊,他才重新活過來。
一個夢而已。
胸膛起伏數下,他把葉凌抱在懷裡,低頭拿嘴唇貼了貼他的頭髮,手裡克制不住,冒出一條條鎖鏈,密密麻麻纏住他……
*
連續半個月,葉凌老實在軍營待著,診診病,逗逗狼,日子過得很愜意。
就是一天比一天懶,起床時間日日推遲。
「你身體真的沒問題?」這日蕭淵又一次問。
「沒有。」葉凌肯定答著,活力滿滿從床上爬起來,看向帳外。「今天天氣很好。」
是的,雖已入冬,近幾日天氣格外清朗,魔煞之氣仿佛都被陽光曬淡了不少。蕭淵自年少進入深淵,第一次碰到這樣的連續好天氣。
說不定,深淵真的會莫名其妙消失——就像它莫名其妙出現一樣。
那,他就可以更安心地陪他了。
蕭淵看向葉凌。
葉凌正逗弄兩隻崽——半個月過去,它們又長大很多,已經到他膝蓋,是兩個小少年了。
寶寶越發黏人。小狼越發高冷——它冷眼看著弟弟在葉凌膝間繞來繞去,看了片刻,忍不住,突然出手,踩住弟弟的尾巴。
然後招來葉凌的兩聲訓斥。
雖是訓斥,蕭淵看得清楚,那傢伙挺享受的樣子。
愚蠢,想接近,就該大大方方接近。
蕭淵大大方方走向葉凌,幫他披上外袍,鼻尖蹭過他發梢。「我的魔氣驅逐乾淨了。」他低聲說。
「嗯。」葉凌答。他知道,他一直給蕭淵護著法呢。
只是「嗯」?
蕭淵暗自敲了下手指:「今晚——」
「對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蕭淵聲音有些低,葉凌沒注意聽,打斷他的話,從儲物戒里掏出一樣東西。
一個布偶小黑球——狗?
他那東西基本是一個黑球,底下歪歪扭扭縫著四條腿,上面縫著大小不一的兩隻狗耳朵,針腳粗疏,但勉強能看出是個狗——丑得別具一格的狗。
「是小黑。」葉凌自覺自己縫得相當不錯,見蕭淵不接,慷慨大氣把布偶小黑塞到他手裡。「恭喜你掃除積弊。還有——生辰快樂!」
生辰?
蕭淵握住布偶,神情微怔:「什麼生辰?」
他從未過過生辰,也根本不知自己生辰。
「我們生辰是同一天。」葉凌解釋。「因為是同一天,那秘術才能成功實施。」
所以,原主的生辰,自然也是蕭淵的生辰。
蕭淵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低頭看了眼手裡的布偶,默默攥緊它:「謝謝。」
原來他也有生辰。還有……他。
「不用謝!」葉凌笑眯眯打量著蕭淵。
天氣真的很好,陽光穿透營帳照在蕭淵身上,像柔和的染料浸入一塊墨玉,中和了剛硬,撫平了稜角,沖抵了寒涼,讓他看起來少見的寧靜祥和。
沒有魔氣,再也沒什麼會滯礙他的通天大路了!
葉凌看著他,眉眼彎彎:願他今日,明日,餘生日日,晴空萬里。
「傻笑什麼?」蕭淵說著,把布偶揣進懷裡,從手指上褪下一物——是他的儲物戒。
「我沒準備,這個送你。」他低聲說著,把戒指套到葉凌手指上,「生辰快樂。」
「這個?給我?」葉凌舉起手指,看著那枚儲物戒,神色驚訝:「那你用什麼裝你的東西?」
「都給你。」
蕭淵想通了,葉凌不願結契受束縛,他便不再提。
但,他想把世上一切好的給他,與結契無關。
他平靜想著,拿過葉凌手上的髮帶,幫他束好發:「吃早飯,我先走了。」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你真正的生辰,是哪一天?」
真正的生辰?
葉凌愣了愣,苦苦思索:他誕生意識的日子過去太久,已經不記得那是哪一年哪一天,何況他誕生意識前,已經不知存在了多久。
「不記得了。」葉凌答著,彎了彎眼睛,「就當是今天好了。」
不記得?那是過了多久?蕭淵忍不住,伸手揉了下他的頭:「真是「老祖宗」了……」
什麼意思?葉凌擡眼看向蕭淵。
日光下,蕭淵向來烏沉的眼睛冰消雪融,明朗如星。
葉凌微微失神,蕭淵卻情不自禁,湊過來,在他頰側落下一個吻:「等我回來,師伯祖。」
他說完便大步離開。
葉凌卻徹底怔住了,呆呆地摸摸自己的臉:他,他剛才是在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