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上將何時斬我？

  第24章 上將何時斬我？

  

  吃過飯, 葉凌抱著花盆、帶著小狼來到花園，指揮著那孩子幫他挖土，把「自己」小心翼翼又種回花盆裡。

  挖土的過程中小狼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什麼, 好幾次湊到小苗苗跟前, 故作無意聞了幾口。

  「哥哥, 幹嘛讓他幫你！」豆子不高興，總覺得小壞蛋下一秒就要咬「哥哥」一口。

  「我手疼啊。」葉凌理所當然地說了句，身體哪裡忽然一癢, 他下意識低頭, 小狼正一手抱著花盆, 一手來來回回摸「他」的葉子——

  「咳, 別摸了, 它會癢的。」他揉了把小狼頭頂, 把他手上的花盆拿過來。

  小狼收起手, 小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心裡卻發沉：一盆花怎麼會癢？

  會不會是他不高興, 找個藉口……嫌棄自己。

  也許, 是嫌他麻煩，已經開始後悔要帶他走。

  那又怎麼樣？小狼感知著朦朦朧朧的光線，暗自咬唇：他不會放過機會的！

  被嫌棄很正常，從前被人關起來想打就打，他都沒有任何感覺, 現在這一點嫌棄他怎麼會在意, 更不會, 更不會莫名其妙難過！

  小狼垂下頭, 暗暗撕扯著指甲一側粗糙的倒刺，直到撕扯出血, 皮肉生痛，才停下來。

  「葉醫生！」管家手裡提著一隻食盒，滿頭大汗趕到花園，攔住要回房拿行李的葉凌，「葉醫生，這些吃的您帶著，路上和孩子吃。」

  「謝謝。」葉凌眼睛亮了亮。

  他正遺憾，回到星艦上，就吃不到這麼多花樣百出的食物了。

  也不知道下個小世界是什麼樣子，有沒有什麼美食……他想著，不由出了神。

  「葉醫生，將軍性格彆扭，不周之處，您多海涵。」管家扯扯他袖子讓他回神，靠近他耳邊，做賊似的低聲請求。

  什麼是「性格彆扭」？葉凌第一次接觸這個詞兒，似懂非懂。但……琢磨一下，蕭淵似乎真的很「彆扭」。

  他乍看是熱的，往裡剝開其實是冷的，但再剝一層，又還是熱乎的。

  人類真是複雜。

  葉凌想著，點點頭：他大人有大量，不會跟蕭淵一般見識的。

  管家打量著他神情，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不討厭將軍就好。

  只要這條路是通的，將軍是個聰明人，總能找對方向走下去。

  管家對自家將軍有種盲目的樂觀。

  一路提著食盒，管家殷切地將眾人送出別墅，目送他們上車，最後時刻，他忽然想起什麼，從兜里掏出一支藥膏，隔著車窗遞給蕭淵：「將軍，葉醫生皮膚過敏還沒好，您給他擦點藥。」

  他暗示——不，明示地看了眼葉凌的脖子。

  蕭淵和他對視一眼，默不作聲接過藥膏裝進兜里，升起車窗。

  管家堆了滿臉的笑容，在車窗徹底升起前朝葉凌揮手：「下次再見，葉醫生！」

  他甚至已經憧憬起下次再見，憧憬起將軍再帶人回來，憧憬起兩人和和美美相處……看著車子遠去，這個老兵臉上的笑容越發深了。

  葉凌卻有些遺憾：他和管家，顯然已經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蕭淵的精神海他已經修復得差不多了，等給小狼治好，他就要走最後那一步了。

  他想著，看向蕭淵。

  「怎麼？」察覺他視線，蕭淵淡定看他一眼。

  「沒怎麼。」葉凌略心虛地收回視線。

  儘管一直對他有懷疑，其實，蕭淵也是把他當朋友的吧？

  今早他還幫他抹麵包了……

  葉凌心更虛了，手無意識抓著發癢的脖子：他，到時候會不會氣死？

  「別抓。」蕭淵抓下他的手，在掌心握了片刻，又不自然地鬆開。

  「癢嗎？」他問葉凌，嗓音有些啞。

  葉凌本來不癢，碰了一下後真癢起來了，他老實巴交點點頭，手指蠢蠢欲動，又想去撓。

  蕭淵壓住他的手，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摸出藥膏。

  「別動。」他輕擡葉凌下巴，讓他側過頭，擠了藥膏在他過敏的皮膚上，拿手指輕緩揉開。

  藥膏涼，他的手指更涼，葉凌被揉得很舒服，暫忘了糾結，愜意地閉上眼睛。

  藥膏已經化完了，但蕭淵看一眼他享受的模樣，重新擠了些，繼續緩慢幫他揉開去。

  不知不覺，車子抵達軍部專用港口，一行人登上穿梭飛船，暫別首都星。

  啟航的時候葉凌透過舷窗向下望去，只見一條綠色的山脈蜿蜒向遠方，布滿生機、沒有盡頭。

  「這顆星球很好。」葉凌望著那條綠色飄帶漸漸變小，眼裡閃過抹懷念。

  他想起玄參界。

  想起那深淺濃淡、無邊無際的綠，風一來，就捲起碧波萬里。

  但是，他渡劫時，不止黑哥和豆子，他的萬千子民，一樣透過土地，向他傳送出它們的生機。

  它們現在如何？

  「哥哥……」豆子感他所感，喃喃出聲。

  它也想家。但是，它更擔心哥哥，擔心哥哥壓力太大。

  「還沒好好逛過這裡。」葉凌收拾起情緒，語氣輕鬆和豆子聊起來，「聽說這顆星球上有很多風景名勝和歷史遺蹟，看他們的歷史，說不定還有我們的同類存在過……」

  葉凌眼裡生出好奇和嚮往。

  豆子有些心疼，它知道的，哥哥最大的願望就是到處走走看看。

  可是，從前是玄參界的地裂，現在是快穿司的任務，始終有東西牢牢綁著哥哥，讓他不得自由。

  就連它自己，都是綁著他的一部分。

  豆子垂下藤蔓，有些發蔫兒。

  「累了嗎？」葉凌識海中分出一抹淡金色霧氣，悄無聲息包攏了它。

  豆子不想要。

  可它所傳承的稟賦最是貪婪，甚至不等它動念，它的藤蔓已支棱開，歡呼雀躍迎接那霧氣。

  它氣得顫了顫。

  葉凌卻以為它高興，於是自己也很高興。

  「乖，慢慢吃。」他幻化出一隻手拍了拍它，退出識海，打開懸浮屏幕。

  又可以看電影了！

  手指劃拉過屏幕，他挑選了一部機甲戰爭片，正要打開，看了眼旁邊正襟危坐、小臉緊繃的小狼，又改了主意。

  他換了部動畫片，把耳機分出一隻，戴在小狼耳朵上。

  耳朵被碰到的一瞬，小狼敏感地弓起身體，好懸沒動手把他的手揮開。

  但，但是因為葉凌的氣味讓他熟悉，他勉強忍住了。

  隨後耳朵里傳來一陣吵人的噪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急速摩擦著地面。

  小狼蹙了蹙眉，又勉強忍了。

  「這是部動畫片，叫《機甲總動員》。」葉凌低聲跟他解釋，害他聽不清耳機里的聲音，但，他還是忍了。

  「它們在比賽。」

  「一個紅色的機甲出場了，剛才你聽到的是它在說話。」

  「它是個明星機甲，聽到歡呼聲了嗎？它在……一個很大很大的……蛋型的比賽場——」

  葉凌努力搜羅著自己並不豐富的詞彙，試圖給看不見的崽解釋清楚屏幕上每一個畫面。

  他很囉嗦。

  他越說，小狼反而越不能集中精神，越搞不明白屏幕里正在發生什麼。

  可是不知為什麼，小狼始終沒有拒絕耳邊那道多餘的聲音。

  妥協只有一次和無數次。

  沒過片刻，那聲音消停了，小狼嘴巴里又不由分說被塞了一口甜膩膩的食物。

  「好吃嗎？這個是草莓味兒的，叫糯米，糯米——」

  「糯米糍。」蕭淵涼涼開口。

  「對，糯米糍。」葉凌清清喉嚨，「這個字太小了，我看不清。」

  小？蕭淵平平掃了眼盒子上斗大的字體。

  「咳！」葉凌把盒子翻了個面，蓋住字，重新給小狼講解起電影。

  講了大約五分鐘，他解釋的頻率越來越低，越來越斷續，然後，完全安靜下來。

  笨蛋。蕭淵擡眸看了葉凌一眼，他終於能安靜工作了。

  但是，垂眸半晌，他面板上的文件始終未向下滑動，反而唇角不自覺勾了一下，仿佛想到什麼讓他愉悅的事。

  不對勁兒。

  將軍很不對勁兒。

  阮峰那隻完好的人類眼睛裡溢滿擔憂。

  阮峰很清楚葉凌的細作身份，葉凌身上再有讓人想親近的魔力，他也不會完全失去警醒。

  想來將軍也是一樣……吧？

  阮峰努力說服自己，擔憂地看了眼終端——臨登船前，暗影給了他一條新信息：

  有一條發給葉凌的加密信息被他們截獲，從加密方式看，大概率來自第二軍團。

  將軍最憎厭，也是和第七軍嫌隙最深的地方。

  怎麼偏偏是那裡？阮峰看著葉凌無辜的睡顏發呆。

  蕭淵看他一眼，眉眼沉了沉，忽然低聲吩咐：「拿毯子來。」

  阮峰擡頭，對上他視線，徹底回過神來，匆忙聽命起身去拿毯子，視線再也沒敢往葉凌身上放。

  葉凌睡了大半路，空間跳躍的時候才被阮峰叫醒。

  相比他們從星艦出發時，蕭淵精神海穩固很多，已經不用特別留意，葉凌把注意力放在小狼和自己身上，有些吃力才壓下自己識海的動盪。

  這陣動盪讓他有些不適，那種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痛意，做什麼都很難消解。

  「不舒服？」看他臉色蒼白，蕭淵皺皺眉。

  「嗯。」葉凌合上眼睛，「餓。」

  剛才抵抗動盪消耗了能量，除了疼，他也真的餓，餓到心慌。

  不會又低血糖了吧？

  阮峰忙去翻找營養劑，蕭淵卻已經從自己口袋掏出一支，撕開封口，遞到葉凌口邊。

  葉凌顧不上道謝，大口吞咽起來。

  連續吞了三支，他才感覺重新活過來了。

  「謝謝。」他睜開眼睛，伸手接過第四支營養劑，向江湖救急的蕭淵道謝。

  他要是不做將軍，肯定也是個好後勤，兜兜里永遠裝著寶貝。

  葉凌精神不集中，輕飄飄地胡思亂想。

  「回艦上再給他安排次檢查。」看他眼神醉酒一樣有些渙散，蕭淵吩咐阮峰。

  回艦上……葉凌沒怎麼聽後面半句，聽到前半句，倒是想起什麼：「要回去了，這個，可以摘掉了嗎？」

  他擡了下左手腕，露出腕上暗銀色的禁制手環，問向阮峰。

  這東西一直讓他不舒服。

  阮峰下意識看了眼蕭淵。

  順著他視線，葉凌也自然看向蕭淵。

  蕭淵俊臉一片威嚴，威嚴中帶著三分不解兩分茫然：「這是什麼？」

  ……阮峰神色僵硬，迎上自家將軍「無辜」的視線，頓了兩秒，聲音機械的解釋：

  「是「屬下」……「自作主張」，給葉醫生安排的禁制，主要是怕在外面不能及時保護葉醫生，現在自然可以取掉了。」

  「那還不快取。」

  蕭淵命令著，那張冷峻的臉，更加威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