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將何時斬我?
2024-09-14 04:22:35
作者: 安靜的蛋仔
第23章 上將何時斬我?
「試試看就知道了, 我真的可以幫你。」深吸口氣,葉凌大步追上蕭淵。
「不必。」蕭淵拒絕,「你不是神仙, 什麼病都能治, 什麼人都能救。」
差一點就是神仙了……葉凌猝不及防被他扎了心。
「什麼人都能救, 狗都能救!」一再被拒,又被戳中痛處,葉凌也是會生氣的, 「不信你讓我救試試?」
呵, 原來笨蛋逼急了也會罵人。
蕭淵牽了下嘴角, 雖然被罵, 他體內痛楚躁亂, 竟奇異地平復一絲。
一直不肯停的腳步, 也停了下來。
可葉凌還沒來得及高興, 他又重新邁腳:「我不用你救,你離我遠點, 就是幫我了。」
他說著, 打開自己房門,進屋準備關門一瞬,葉凌把一隻胳膊伸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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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淵手指緊了緊,仍要關門,葉凌抱著自己的手腕「嘶」了一聲。
「嘶」什麼, 他半點兒也沒碰到他。
蕭淵低頭看了眼葉凌手腕, 皺起眉:「怎麼弄的?」
葉凌手腕紅腫了一片。
「我剛才拉你?」不等葉凌說話, 他自己反應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竟用了那麼大力道。
基因病讓他力量和感知失調。
「讓阮峰幫你——」他說到一半, 眼底掙扎一瞬,敞開門把葉凌領進來。
情緒放大, 他難以忍受讓阮峰或任何人碰他。
讓葉凌在沙發上坐下,他撈起他手腕,摸到他骨節,控制著力道,輕輕轉著活動了下。
葉凌又「嘶」了一聲。這回明顯是真的。
蕭淵頓住動作,眼神深了深。
他不是個好人,但自問也沒有什麼施虐的特殊癖好。
他不明白,為什麼聽到葉凌這聲略重的喘息,他會……得到一絲微弱的滿足。
又勾起了更深的不滿。
指腹稍加用力,他平靜地繼續幫他活動了下:「骨頭沒事,應該是扭到了韌帶。」
葉凌點點頭,這點小傷,他沒有在意。趁蕭淵給他檢查,他仔細看他,見他瞳孔又變化回黑色,不由開口:「你不用壓抑。」
「什麼?」
「基因病。」葉凌開口,「其實這是一種能量灌輸帶來的形態轉變,你老想抑制它會適得其反,不如釋放天性。」
釋放天性?蕭淵看他一眼。
他可知他的天性是什麼,就敢叫他「釋放」?
他看了眼葉凌的脖子。
他的天性,是掠奪、是占有,是釋放一切陰暗的欲望。
內心深處,他無比渴望像那兩隻狗崽子一樣,在葉凌身上,打上他的記號!
蕭淵視線凝固,盯住葉凌脖子上那兩處該死的咬痕,眼底閃過一絲快要收攏不住的、領地被侵占的暴虐。
「傷不嚴重,你先去治療艙。」片刻,他移開視線,盡力壓制戾氣,平靜吩咐葉凌。
「為什麼你的會發光?」葉凌風牛馬不相及地答。
順著他視線,蕭淵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手腕上冒出了那些東西。
那些,密密匝匝的……鱗片。
蕭淵面色一沉,倏地擡起手,遮住葉凌眼睛。
他不知道,葉凌不需要眼睛也能「看」。
「好看。」
蕭淵繃緊神經,想叫那些該死的東西滾回體內,葉凌卻彎起唇角,真心感嘆。
蕭淵的鱗片是銀藍色的,近距離看,不但發光,還帶紋理!像小白的蛇鱗,但是顏色不同。
葉凌眼睛亮晶晶的,他發自真心喜歡這個,甚至想跟蕭淵討要兩片,充實他的藏品庫。
不過想想他的藏品早都消散在雷劫中,小世界得到的東西他也帶不走,他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眨了下眼睫,他扒下蕭淵的手——但蕭淵立刻又把手擡起來,緊緊捂住他眼睛。
「你幹什麼?」葉凌不解。
「我是為了你好。」蕭淵聲音低沉。
什麼為了他好?葉凌又眨了下眼睫。
蕭淵強忍著從手心一直傳到心底的癢意,聲音冷漠:「看了我的秘密,就休想再離開我——第七軍半步。」
「我也沒想離開。」葉凌嘟囔。
蕭淵喉結滾動,逼近葉凌:「你說什麼?」
「我不離開,做鬼都做第七軍的鬼。」
蕭淵呼吸靜了靜,鬆開手,盯著葉凌的眼睛,聲音喑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葉凌點點頭,清冽的大眼睛裡沒有一絲心虛和游移。他說的是心裡話,半點兒不摻假。
蕭淵忍不住,又逼近他一步,幾乎將他籠罩在沙發一角。
是他說的。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是他的……
蕭淵盯著葉凌的眼睛,有什麼被壓抑的東西在快意地蔓延、釋放。
他的手腕,手背,脖子甚至下頜處,銀鱗漸次浮現。
不止這些地方。
熨帖又齊整的軍服包裹下,他軀幹四肢悄無聲息綻開一重又一疊的鱗片,那些東西戰慄著,興奮摩擦著他纖薄的貼身衣料,叫囂著要向外涌去。
向葉凌涌去。
他是他的!
是它們的!
它們想要!它們想接觸他,擁抱他,想被他的目光撫慰!
不,滾回去。蕭淵咬緊牙關,勉強召回一絲理智:「你先出去——」
「能摸嗎?」葉凌的聲音蓋過蕭淵。
他手癢。
蕭淵靜了靜。
摸這些醜陋不堪的東西嗎?
當然不能。
但他看著葉凌那雙瀲灩的眼睛,一時沉默。
葉凌自覺得了默許,毫不客氣伸出手指,銀鱗出現在哪兒,他手指頭就戳到哪兒,終於在戳到蕭淵下頜時,被他一把攥住手。
「可以出去了嗎?」蕭淵啞聲問。
他攥住他手腕,明明在問他能否出去,手卻施力,將他拉近自己一分。
好香。
好軟。
蕭淵鼻尖撞上葉凌臉頰。
第一次見面,他就在誘惑他!害他內心深處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他的臉蛋……親起來……會是什麼感覺……
嘴唇微顫,蕭淵克制著,匆忙埋下頭去,可鼻尖又無意中貼近了葉凌的脖子……
嗅聞著那清冽的味道,他墨色的瞳孔一陣狂亂,不可抑制地轉為赤紅。
想咬……
想覆蓋那兩隻混帳崽子的印痕。
甚至,想撕爛那兩隻!
放大的暴虐和占有的渴望衝擊著蕭淵最後的理智。
他攥住葉凌的手指根根冰涼,但,體內的血沸騰了。
他貼近葉凌頸窩,雙瞳赤紅,呼吸粗重,鱗片在衣物遮掩下窸窸窣窣張合……心頭惡獸,意欲顯形人間。
只是——蕭淵雙眼在紅與黑之間頻頻轉化——他一邊靠近葉凌,一邊仍極力克制慾念,冰涼的手背青筋根根浮顯。
他需要藥。
他絕不能,以這副失控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
但他在崩斷邊緣,神智時有時無,已無法主導自己行動。
筋絡浮起,眸底猩紅,蕭淵忽然伸手打碎了茶几上一隻陶瓷香爐。
四分五裂的瓷片伴著尚未熄滅的香灰一併被他摁在手下,殷紅的血立刻沿著他掌心與指縫滲出來。
「出去……」他將碎瓷又握緊三分,盡力正常地命令葉凌。
然而伴隨著命令,他愈發貼近了葉凌的身體,近乎與他呼吸相融,一手在滲血,另一手卻抓著葉凌手腕、越發收緊。
無論如何,不是要放他走的樣子。
「哥哥!」豆子看出蕭淵不對勁——他的鼻子貼著哥哥頸窩,古古怪怪一直聞!「小心大壞蛋要吃你!」
「別瞎說。」蕭淵斷不至於吃人。
它才沒有瞎說!大壞蛋不是有那個病嗎,會失去理智的:「哥哥,我們先下手為強好了!」
「吃一點大壞蛋的精神力,幫他冷靜冷靜。」豆子躍躍欲試。
「別鬧。」葉凌的神識牢牢束縛住豆子,防止它真的躥進蕭淵精神海做壞事。
不過,豆子說得對,蕭淵的確需要冷靜。
葉凌沒有猶豫,釋放神識,刺入蕭淵眉心,趁他恍惚一瞬,扒下他桎梏著自己的手反握住,元靈瞬間遁入蕭淵身體。
遁入一瞬葉凌怔了怔。
蕭淵體內,多出許許多多藍色光點。
這些光點他並非第一次見——上次蕭淵「展示」給他什麼是基因病時,他體內也有一樣的光點,在地下實驗室給小狼治療時,那孩子體內也有,但統統沒有此刻蕭淵體內這麼密集。
葉凌知道這就是「基因病」發作的秘密。
但他之前沒機會認真看,只發現它們和靈力類似,可以讓蕭淵力量和速度變得更強,此時仔細觀察著這些光點,才發現,它們給蕭淵身體帶來神奇的變化的同時,也在不斷攻擊著他的經脈。
恐怕,小狼的經脈就是這樣傷到的。
只是,蕭淵的經脈明顯比小狼堅韌,葉凌觀察片刻,看破玄奧:蕭淵在一次次啃噬和侵吞中,也反向吞噬著這些光點,忍耐著痛苦,用它們強化他的經脈。
這也許就是他的光點遠比小狼要多,卻頑強活下來的原因。
還活得如此光輝燦爛。
——葉凌驚嘆於蕭淵體內宇宙之美。
藍色光點,映襯得蕭淵體內燦如星河。
但事實上,那美麗的每一處,都上演著殘忍的對決。
很疼吧?葉凌皺了皺眉。
「你放鬆。」察覺蕭淵手腕震顫要掙脫他的掌控,葉凌溫聲說著,神識徹底張開,無形的界域不動聲色壓制下蕭淵紊亂的精神海。
「不許……說……這句話!」神智時有時無,蕭淵咬緊牙關,斷斷續續,強勢命令。
不許,對別人說這句話。
他一定不知道,他聽見他跟別人說起這句話,會嫉恨地想殺人。
臉上湧起抹病態的潮紅,蕭淵手腕顫動越發厲害了,這是基因病發作的副作用之一,他能察覺,卻無法控制。
神智和身體都瀕臨失控,他心中一時充斥著冷冰冰的嫉恨,一時,又反覆回憶起他溫和的語氣,像個孩子般,沉浸在葉凌給他的片刻溫柔里,忘了掙扎。
不知何時,他完全迷失了,只憑本能將葉凌虛虛抱在懷裡,那一瞬身體克制不住痙攣,他不自知地顫抖著,並不能將人穩穩抱住,卻固執地不肯鬆開。
葉凌沒在意姿勢。蕭淵狀態不好,他握牢他手腕,金色元靈一分為三,三分為九,如數顆流星,遁入蕭淵四肢百骸。
所到之處,藍色光點立即被吞噬一空。
哥哥學乖了?
豆子一喜:這個也好吃的!
但緊接著,它小身子一垮:哥哥根本沒有學乖!他元靈一抖,好多好多淡金色光點,下星星雨一樣,全都落進大壞蛋經脈。
他給人家提了一回純,拿自己元靈中最最寶貴的生機,換了些頂頂沒用的雜質戾氣!
世界第一大傻蛋!!!
「我聽得到。」葉凌分心一瞬,「你才是傻蛋……」
「哥哥?」哥哥不對勁,他說到一半,聲音明顯虛弱下去。
「我睡會兒,豆子。」
話音剛落,識海之外,葉凌的身體軟軟倒下,頭壓在蕭淵肩上。
神志恍惚的蕭淵卻漸漸清醒。
「葉凌?」察覺葉凌壓在他身上,蕭淵手指緊了緊,分辨出他均勻的呼吸,才鬆了口氣。
恍惚片刻,他低頭看了眼終端,蹙了下眉。
距離他們進房才過去十五分鐘。
以往他病情發作起來,少則一小時、長則一整夜,從不會這麼快清醒。
可是,體內刺骨的痛意確實已經消散了。
他張開手掌看了看,又解開袖扣,捲起一截袖子。
手臂光潔,異常乾淨。
那頭壓制不住時刻要發作的怪獸,似乎暫時又沉睡下去。
也許笨蛋沒騙他,精神力安撫,真的有用。
或者,他的精神力安撫,真的有用。
他說可以給他治療是真的。
別的,一定也是真的。
真的……覺得他好看。
真的,想摸他。
蕭淵手指緊了緊,又放鬆,又緊了緊。
真的,是真的。假的,也要是真的。
他閃爍不定的眸光冷靜鋒銳起來。
良久,看了眼熟睡的葉凌,他緩緩伸手,攬住他。
感覺很陌生,但一切都對勁了。
他不由把他往懷裡緊了緊。
「別鬧,豆子。」葉凌轉開腦袋,哼了一聲。
「誰是豆子?」蕭淵蹙了蹙眉。
它是豆子!豆子神氣活現,叉腰「看」著蕭淵。
可惜蕭淵看不到它。
蕭淵不客氣地捏了下它家哥哥的鼻樑:「是我,蕭淵。」
「嗯。」葉凌含混咕噥一聲,往他懷裡拱了拱。
他夢到自己的枕頭跑了。
「我……好不好看?」蕭淵把他腦袋掰正,看著他迷迷怔怔的樣子,鬼使神差把心裡話問出來。
「好看。」枕頭居然說話了,棒棒,要夸。
「我好看,還是陸輕舟好看?」
「陸輕舟……是誰?」葉凌迷糊著,反應不過來。
好在他的「枕頭」終於安靜了。
葉凌鬆了口氣,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睡了。
蕭淵靜靜攬著他,過了半晌,他動了動,不大自然、甚至略顯笨拙地,拿鼻尖蹭了下葉凌發頂。
「哥哥醒醒!他又聞你!」豆子大叫。
可是葉凌睡熟了,再沒有反應。
可惡!大壞蛋會不會拿哥哥煎藥喝?!
豆子很擔心——不然還是它先下手為強算了……
可是,哥哥剛才畫地為牢,限制了它行動,到現在它也動彈不了。
好氣!它只能戒備看著,看著大壞蛋的鼻尖從哥哥發頂向下,聞到哥哥脖子,然後久久地停頓下來。
他手指奇怪地摩挲著哥哥的脖子,都給搓紅了!
搓這麼仔細幹什麼!哥哥天生靈體,又不會髒!
豆子緊張極了,它覺得大壞蛋一定是要下口咬哥哥了——
它沒猜錯!
大壞蛋果然俯下頭來!
但,但他沒咬……他的嘴唇只是貼了貼哥哥。
他貼了貼哥哥脖子,又貼了貼哥哥臉頰。
然後,他莫名其妙丟下哥哥站起來,莫名其妙在屋子裡兜開了圈子。
他莫名其妙打開窗,又莫名其妙統統合上。
他莫名其妙盯著哥哥,又莫名其妙移開視線,仿佛長眼睛這事兒煩惱到他了,讓他不知道看哪兒才好。
豆子渾身戒備看著他,盯啊盯,想啊想,忽然明白了!
一定是因為哥哥是人形的,他下不去口吃!!
「啪嘰」一聲,豆子心裡的警報一松,安心坐回識海。
然後,它看到大壞蛋簡單處理了下自己那隻血淋淋髒兮兮的手,從一個抽屜里翻找出什麼來,坐回哥哥身邊。
他拉起哥哥紅腫的手腕,打開手裡那個東西,擠出透明的藥膏,一圈又一圈,給哥哥揉起來。
揉到天黑了,光暗了,豆子眼花了:它居然看到,大壞蛋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像怕給哥哥揉壞了……
葉凌這一覺睡得很沉。
睡醒時,他發現自己在治療艙。
「哥哥!」豆子第一個發現他醒了。
「豆子。」葉凌頭有些疼,精神也遲遲集中不起來,反應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在哪兒、昏睡前在做什麼。「我睡了多久?蕭淵好了嗎?」
他蹙蹙眉,坐起來。
「醒了?」昏暗中,有人開口。
葉凌眯了眯眼睛,仔細辨認著,不大確定地問:「蕭淵?」
對面的人靜了靜:「認不出我?」
「你沒穿軍服。」葉凌老老實實解釋。
他沒穿軍裝,聲音也有些啞,葉凌認不出他可太正常了——不過,好歹被馮侍衛悉心教學一場,他暗暗觀察過,蕭淵左耳耳垂正中有一顆小小的痣——憑藉這個,他才認出來是他。
「你怎麼在這裡?」他呆愣問。
他不是日理萬機嗎,怎麼有空待在這裡,還坐在椅子上、翻著書,很悠閒的樣子。
蕭淵沒回答他的話,走過來,伸手摸了下他額頭。
「你好了嗎?」眼睛適應了光線,葉凌看向蕭淵,仔細打量他的面色。
「他好得很,哥哥你不如擔心你自己。」豆子不高興地說。哥哥又發燒了,還睡那麼久,叫都叫不醒。
「我沒事。」確定葉凌燒退了,蕭淵一邊扶他出來,一邊回答著他,腦子裡卻滿是他那聲「蕭淵」。
不是「將軍」,不是「蕭上將」,他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本也沒什麼特殊,他卻耳朵發癢,想聽他再叫一次。
但,不急。他說要「陪他」,說了這輩子都是他的人,他記下了,日子還長,不必心急,不必魯莽。
「餓不餓?樓下準備了晚餐。」看他站穩,蕭淵緩聲問。
「不餓。」治療艙會自動給人補充各種營養物質,葉凌確實不餓。
「幾點了?我可以去療養院嗎?」——他惦記起正事:給陸輕舟和小狼治療。
「不行。」蕭淵平靜答。「醫生說你最近虛弱,不宜動用精神力。」
哪個醫生這麼多事……「我只動用一下,不要緊的。」
「我要緊。」蕭淵說。
啥?葉凌愣了愣,扭頭看向他:「你要什麼緊?」
「你是我的人,你出了問題,我自然要緊。」
「我怎麼是你的人?」葉凌懵懵的。
「怎麼,做鬼都做第七軍的鬼,不是你說的?」蕭淵問著,略上挑的眼尾,透出幾分凌厲。
哦,他是說過。
「我是說待在第七軍,但我是醫科院的人。」
「我,我要行醫,你沒有權利限制我。」他不能看著兩份到手的功德溜走,也不想給小狼和陸輕舟的治療半途而廢。
「7952257。」蕭淵說出一串數字。
「什麼?」
「你的番號。」
什麼鬼?
「第七軍上士葉凌。」蕭淵示意他看終端,「軍規記得背,有考試。」
考什麼試……沒說做炮灰還要考試……
葉凌看了眼終端里密密麻麻的條條款款,嘶,頭好疼。
蕭淵不明顯地勾勾唇:「回房慢慢看,先把藥吃了。」
他遞給葉凌一包藥。
葉凌接過來,沒吃:「最後一次。」
「什麼?」
「我就治這一次,以後都聽你的。」他說著,舉起藥包,「你答應我就喝。」
「你威脅我?」蕭淵挑眉。
葉凌不說話。
「如果不吃,就罰給你開藥的醫生去荒星做苦力。」
什麼?
葉凌一懵:「為什麼?」
「因為他倒霉。」
遠遠的,某花白頭髮的老頭兒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當下,室內,葉凌氣呼呼地灌下一包藥。
蕭淵滿意了,幫他整理了下睡亂的領口,扣上散開的扣子。
「我真的很需要給他們治療。」葉凌垂著頭,悶悶地說。
像在跟他撒嬌。
蕭淵緊了緊手指:「最後一次。」
咦,他答應了。葉凌高興起來:他勉強還是個好人!
*
沒多久,陸輕舟和小狼就到了。
「陸院長,我先給你治療。」葉凌見到人,一點兒也不繞彎子。
陸輕舟眉心微蹙:「不急,我——」
話剛出口,他眉心一痛:葉凌罕見的強勢,竟不等他把話說完,乾脆利落連結了他。
見葉凌忽然不說不動,陸輕舟也陷入失神的狀態,眾人才知道他竟然就這麼開始了治療。
草率得……可怕。
可就是這個草率的人,卻擁有著神一般的力量。
二十分鐘的治療結束,陸輕舟低頭看了眼自己輪椅上的雙腿,手指攥了攥,在他人注視下,將雙足挪到地面上——事實上,這種挪動,已很能說明問題。
何況,他還撐著輪椅扶手,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雖然出了一頭虛汗,但他眼睛亮得可怕,望著葉凌,仿佛一個等待誇獎的小孩。
葉凌彎彎唇,看到陸輕舟能站起來,他很高興,但他累了,不想說話。
給陸輕舟治療的過程中他沒察覺什麼,吸收完最後一團死寂的灰色霧氣,看著陸輕舟的精神海內核正常運轉起來,他才感覺到一陣難言的疲憊。
多虧中途蕭淵給他搬了張椅子,使他不至於倒下。
坐在椅子上,他半眯著眼睛,聽陸輕舟向他道謝:「謝謝,葉醫生,我似乎——恢復了。」
「嗯。」葉凌應了一聲。
他最近消耗實在太大,始終沒把精神養足過,今天元靈又吸收了蕭淵體內雜質,所以格外虛弱。
陸輕舟等人的聲音傳來,他好像聽在了耳朵里,又沒有聽得真切。
人類的對談嘈嘈雜雜,他慢慢垂下頭,思維向幽深空靈處遁去。
「葉醫生?」陸輕舟已坐回輪椅,察覺他過分安靜,控制輪椅靠近他,伸手向他額頭摸去——伸到一半,手腕被人冷冷抓住。
「回家安心康復,慢走不送。」蕭淵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勾了下唇角,看似客氣,瞳孔卻毫無溫度。
陸輕舟眼神深了深:「葉醫生身體狀況不知如何,屬下此時離開,於心不安。」
蕭淵站在葉凌身前,遮擋住陸輕舟看向葉凌的視線:「既然於心不安,就不要妨礙人休息了。」
「妨不妨礙,由葉醫生說了算。」陸輕舟攥緊手指,看向蕭淵,清雋的眼底閃過一抹隱忍的怒氣。
蕭淵待葉凌的不同,陸輕舟不是看不出來,他也自知論權論勢論能力,他都無法跟蕭淵這個聯邦上將抗衡。
可是,陸輕舟了解蕭淵。
他給蕭淵設計機甲,勢必要了解他的作戰習慣,所以他看過蕭淵無數作戰視頻,揣摩過他每一個眼神動作。
蕭淵騙得過全世界,卻騙不過他。
他生性多疑,從不把自己的後背露給任何人。
他冷靜無情,親近的下屬在面前接連犧牲,也能毫無波動繼續揮刀。
他精於計算,小到近身肉搏、大到戰場全局,千頭萬緒都計算分明,對戰時不僅己方,就連敵方反應也都在他掌控之內。
陸輕舟敬服蕭淵,他是天才,是強者,是天生的將領,但,他不適合葉醫生。
他太強勢,掌控欲太強——就像現在,葉醫生自己還沒說什麼,他就已經代他下起決定。
陸輕舟剛想到這裡,被蕭淵擋在身後的葉凌,忽然出聲了——
「陸院長,再見。」
葉凌迷迷糊糊中隱約聽見陸輕舟要走,他把陸輕舟當朋友,睏倦之中,不忘同他告別。
陸輕舟攥了下指尖:「葉醫生,你身體不舒服,我請人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他語氣輕柔,哄孩子一般懇切。
「我不要緊。」葉凌聲音很低,說完這句,又沒動靜了。
蕭淵擋著他,陸輕舟看不到他的臉,只看見他一隻落在椅子上的手,指骨分明,甲色寡淡,手腕……分明有些紅腫?
「陸院長,請——」阮峰忽然開口。
他觀將軍面色不善,不敢耽擱。
葉凌的情況,也不太正常,以往他給人治療後臉也白,但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都能緩解,這次剛泡過治療艙,狀態卻很不對。
他看了眼將軍眼色,呼叫了醫療團隊。
*
「硌吱吱」,椅子上的小狼把玩著手裡的塑料玩具,故意弄出些動靜,豎著耳朵,聽著葉凌的方向。
讓人失望的是,他只聽到他均勻的呼吸,和另一個人不甚明顯的氣息。
手指攥緊玩具,他繃緊身體,呼吸都慢下來,像只防禦著強敵的小獸——雖然看不見,他卻直覺,那人正在盯著他。
蕭淵的確在盯著他。
因為少年和他太像了。
不是長相,是消瘦的身體,是動作神情,是反應,是拙劣掩飾著野心的、一刻不停在計算的眼。
蕭淵看見他,就像不小心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這太古怪了,蕭淵冷漠轉開頭:「先送他回去。」
「我不要!」小狼異常敏銳,知道是說他,「騰」地從椅子上跳下來。
但看管他的侍衛格外警惕,蕭淵一個眼神,侍衛立刻把少年雙手絞到背後牢牢按住,還騰出一隻手去捂孩子的嘴巴。
「你們在幹什麼?」睡著的葉凌卻忽然醒了。
沒給小狼治療,他心裡惦記著,睡也沒睡踏實,聽到動靜自然就醒了,此時詫異地望向侍衛。
小狼聽到他的聲音,越發激烈掙紮起來,葉凌皺起眉,扶著椅子要站起來。
「讓你送孩子回去,沒讓你這麼粗暴。」蕭淵忽然出聲,威嚴看向侍衛,「還不放手?」
侍衛「騰」地一下鬆開手,眼神分外茫然:不是,上一個對這孩子不夠「粗暴」的,被將軍罰得至今下不來床……
小狼立刻循著聲音跑到葉凌面前。
他說要給他治療的!他一分鐘一分鐘地在等著!小狼沒說話,卻摸索到葉凌的袖子,緊緊扒住。
「好了,現在到你了。」透過他攥緊的小手,葉凌仿佛看懂他心情,握住他手腕,看向侍衛:「麻煩,給他搬把椅子來。」他特意把小狼留到後面,就是因為他的問題比陸輕舟複雜,一時半會兒難以解決,給他搬把椅子,他困了可以睡一覺。
「不搬。」蕭淵冷聲開口。
剛要動彈的侍衛又老實站住。
他又怎麼了?葉凌不解。
「他以後再治。」蕭淵開口。
憑什麼!小狼繃緊身體,剛要開口,手背上忽然一熱——有什麼滴在他手上。
帶著讓他熟悉的鐵鏽味。
他皺皺眉,又是一滴液體滴下來。
是血——小狼剛反應過來,身體忽然被人掃向一邊,是那個氣息不顯、讓他忌憚的人。
他微弓起背,下意識計算起如何保護自己的要害,卻發現……並沒有人攻擊他,他只是被晾在一邊。
「頭前傾。」
「拿冰袋來。」
「叫人再會診一次,準備好治療艙。」
他只聽見那個男人在說話,在命令。
他的聲音低沉鎮靜,小狼卻不知怎麼,聽出一股慌。
發生了什麼……那傢伙的身體,出問題了嗎?
小狼咬緊了唇,按住手背上的血跡,死死「盯」著葉凌的方向。
葉凌神志不大清醒,模糊察覺自己身體騰空,被人抱了起來。
感知到一道熟悉的凜冽氣息,他閉著眼睛,迷糊開口:「蕭淵?」
嘶……滿廳侍衛大氣也不敢出:他怎麼敢直呼將軍名字?!
「我在。」意外的是,將軍竟然應了。雖然面無表情,看起來有些生氣的樣子。
「小狼……我帶回星艦治。」精神越來越渙散,葉凌可沒餘力分辨蕭淵情緒,抓緊時間和他談正事。
他太困了,今晚實在沒辦法治好那孩子。
「不行。」蕭淵一口回絕,抱著他走向沙發,「星艦是戰鬥堡壘,不是養貓逗狗的後花園。」
「不是……貓狗。」葉凌皺眉,腦子吃力地轉著,好理解蕭淵的話,「我只是……想治好他的眼睛。」
「治好了方便咬你嗎?」蕭淵毫不通融。
一旁的小狼緊緊捏起手指。
「治好了……他會是又一個你。」葉凌聲音漸低,似醒似睡,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會和你一樣……優秀。是……寶貴的……生命……」
笨蛋,在說什麼蠢話。
蕭淵面無表情,手臂用力,將懷裡的青年默默收緊。
真的是蠢話!
他才不要和別人一樣優秀,他要更優秀,最優秀!
小狼耳朵高高立著,惡狠狠地想。
夜色中,他那雙從來黯淡無光的眼睛,卻灼燙地燃燒著,亮得,像要將包裹住他的黑暗燙出一個洞來。
*
「哥哥?哥哥?」豆子漂浮在葉凌識海,小心翼翼地叫著。
它並不想吵醒哥哥,可是天已經亮了,今天要返回星艦,哥哥那株本體小苗苗還在花園裡,沒有回收。
好在,在它鍥而不捨呼喚下,葉凌終於睜開眼。
「豆子?」他恍惚叫了一聲,花了更長時間,才想清楚自己在哪兒。
「哥哥,你還好嗎?」
「嗯。」葉凌坐起來。
他模糊記得自己昨晚被注射了很多藥物,他自己也察覺不妙,分出一絲元靈修復了下這具身體,雙管齊下,感覺已經沒有昨晚那麼糟糕了。
聽到豆子提醒他回收小苗苗,他坐起來,動作有些遲緩地下了床,抱起窗邊花盆,迷迷糊糊往樓下走。
「怎麼不穿鞋?」才出門,正好撞上走出房間的蕭淵。
順著蕭淵視線,葉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
忘記穿鞋了……他做人類還不太熟悉,最近精神也更差了,神遊一樣,很難集中注意力。
乾咳一聲,葉凌假裝並不尷尬,轉頭又回了房間。
等他穿好鞋出來,蕭淵還站在他門口,門神一樣威嚴。
葉凌怪怪地看他一眼,想起來正事:「小狼呢?」
「不知道。」聽他第一句就是問旁人,蕭淵神色不快,伸手摸了下他額頭。
不知道?葉凌愣了愣——「你昨晚答應我的,讓我帶他回星艦!」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蕭淵收回手,看他一眼,面無表情下樓。
「他沒答應我嗎?」葉凌愣愣問豆子。
昨晚他神志已經不太清醒,模糊覺得蕭淵是同意了的,仔細一想,還真想不起來他有答應過他什麼。
豆子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昨晚哥哥流好多鼻血,又怎麼都叫不醒,它光顧著擔心去了,哪有心情理會小瞎子的事!
「不答應就不答應,哼。」豆子才不急。
葉凌卻急了,追著蕭淵下樓,剛要說話,聽見管家熱情叫他:「葉醫生,您醒了?」
管家旁邊,餐桌上的小狼,頓時擡起頭來。
原來留下來了啊……葉凌看看收拾齊整在用餐的小狼,又看向蕭淵:沒事兒嚇唬他幹什麼?
蕭淵不理會他視線,嚴肅著一張臉走到餐桌前,拉開餐椅坐下。
將軍要吃飯?
那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管家愣愣打量著蕭淵,碰上他視線,才猛地反應過來:「將軍,有麵包有點心有面有粥,您吃哪樣?」
「隨便。」蕭淵答。
「是。」這答案管家也不意外,將軍都多少年沒正經吃過飯了。
他堆了褶皺的臉上不明顯地閃過抹笑:「那就給您準備份和葉醫生一樣的吧?」
管家說著,看了眼葉凌,臉色稍急:「葉醫生您去哪兒?」
「花園。」葉凌抱著他的花盆,無辜地頓住腳。
去花園做什麼!那將軍豈不白白坐下了!
「您先吃飯!」管家走向葉凌,不由分說把他拉到餐桌前,讓他挨著蕭淵坐下。
葉凌摸了摸肚子:先吃飯也行。
管家很快就給他們端上來早餐——異常豐盛。
第一頓飯管家就發現葉凌來者不拒,什麼食物都願意品嘗,而且總是充滿新奇和喜悅,後來他給他準備菜式就格外用心,每一樣分量不大,但樣數特別多,而且從不重複。
滿滿兩個大托盤端上來,蕭淵臉色僵了僵,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看也沒看他,給葉凌遞上叉子,準備好餐巾,又把一杯熱牛奶放到他手邊:「葉醫生,您慢用。」
葉凌道了聲謝,專注開始用餐,管家這才看了眼自家將軍:「將軍,葉醫生右手不便,您——」
他話說到一半,蕭淵默不作聲拿起葉凌托盤裡的圓麵包和黃油刀,動作有些生疏地,給葉凌抹起黃油來。
孺子可教也。管家臉上的褶子更深了,每一道都散發著愉悅。
不過,光這樣還不夠——
看葉凌接過蕭淵遞給他的麵包吃起來,管家又拼命擠著眼睛,暗示將軍看他對面。
他擠得眼睛快抽筋了,蕭淵終於看他一眼,又看了眼對面的小瞎子,面無表情,抹好第二塊麵包,放到小瞎子面前的盤子裡。
見鬼了!從外面走進來的阮峰,怔在原地,用力揉了把自己的眼睛。
葉凌卻看了蕭淵一眼,滿眼含笑:「你也吃啊。」
他說著,看了眼蕭淵面前紋絲未動的托盤,忽然想起什麼:「你的味覺,有什麼問題嗎?」他聽管家說過一嘴。
「沒有。」蕭淵看一眼他關切的眼睛,移開視線,拿起麵包塞進嘴裡。
奇怪,他半垂眼眸,眼睫顫了顫。
怎麼,真的嘗到了一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