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訴情
2024-09-14 04:06:13
作者: 長青長白
第九十三章 訴情
李姝菀在李奉淵面前虛與委蛇露出三分酣醉,離席後立馬便清醒如常。
賀宴上多是粗獷的將軍,談笑聲中氣十足,豪爽是真,卻也吵人。
李姝菀讓柳素給楊驚春的侍女帶了話,打算下船回府。
畫舫規模堪比酒樓,不止設了客房,甚至還建了幾處不小的庭院。陸上花木移栽船上,身處其中,恍然叫人以為身處陸上園林。
李姝菀離開宴席,尋了一條較為僻靜的路下船,穿過一處安靜的梨園時,忽然聽見昏暗處的一棵梨樹下傳來了男女交談之聲。
四下寧靜,宴上喧鬧聲遠遠傳來,那樹下二人的話語聲低如私語,在宴會的嘈雜聲里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李姝菀無意偷聽,但那聲音被細微的夜風裹挾著送入她的耳朵,其中一男子的聲音令她覺得有些耳熟。
李姝菀在一棵樹後頓住腳步,擡眸朝不遠處的梨樹下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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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月光如水,流照在蒼勁的梨木上,含苞待放的梨花綴在梨樹枝頭。
樹下,一位身型高挑的男人背對李姝菀而立,而在他面前,隱約可見站著一位姑娘。
在宴會上背著眾人幽會的男女令人唾棄,卻也不算稀奇,但李姝菀在看清那男人的背影后,卻沒忍住露出了些許驚訝之色。
因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今夜陪楊驚春來赴宴的楊修禪。
在李姝菀眼中,楊修禪是成熟穩重的兄長,亦是正氣凜然的君子,斷然不會做出與女子私會之事。
如李姝菀所想,事情確非如此。
不知那女子和楊修禪談了什麼,他忽然有些慌亂di往後退了一步。腳步匆忙,如被那女子壓住了氣勢。
他從樹下退至月光里,李姝菀也藉此機會看見了他面前那姑娘的模樣。
著華裳,簪金釵,滿身金銀軟玉堆砌成的凜然貴氣。
不過她面上戴著一張月白色的面紗,只露出一雙鳳眼,鋒利亦含情,極惹人眼。
李姝菀的目光在那姑娘的衣裙上停留了片刻,察覺出不對來。
她做了多年的絲綢生意,雖隔了幾步距離,卻也能看出那姑娘身上的衣裳並非尋常布料,而是後宮妃嬪和公主才可穿的雲錦。
妃嬪不可出宮,那麼這女子自然是某位公主。
李姝菀本來覺得自己還算清醒,如今一見楊修禪與公主私會,忽又覺得自己真是飲醉了酒,誤入歧路,竟撞見如此了不得的場面。
那公主似乎喜歡極了楊修禪,擡步靠近他,大膽訴情:「當年武賽上,君少年英姿,令寧一見傾心,日夜難忘。」
寧。李姝菀聽見這話一怔。姜貴妃之女,七公主祈寧。
李姝菀身為旁觀者都覺得驚詫,楊修禪身處其中更是不知如何應對。
祈寧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公主,而他不過一名朝臣。公主在上,尊卑有別。他是跑也不得,應也不得,這才被祈寧絆住許久,叫李姝菀撞見。
祁伯璟也好,祈寧也好,姓祈的皇室貴胄或許都是狐貍變的,祈寧容貌姣好,一雙鳳眼媚惑近妖,此刻目不轉睛地盯著楊修禪,叫他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裡看。
他還沒見過哪個姑娘如她這般行事大膽。姜貴妃教出來的女兒,果然非比尋常。
楊修禪拱手作揖,拉開距離,乾巴巴道:「在下惶恐,公主請自重。」
祈寧被他婉拒,也不見羞急,仍舊直勾勾看著他,語氣認真地問他:「我若自重,便能得你歡心嗎?」
這叫什麼話?楊修禪被她問住,耳根子都有些發熱,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想了想,一咬牙,決定拉兄弟下馬。
他在心裡道了一聲對不住,而後對祈寧道:「微臣曾聽聞公主屬意當今大將軍李奉淵,在下疏於武藝多年,早已不復當年少年之氣,遠不及李將軍如今英姿。李將軍潔身自好,至今尚未婚配,公主何不對大將軍用情到底。」
李姝菀本來已打算離開,忽然聽見楊修禪這一招禍水東引,眉心一蹙,又留了下來。
她擡手搖動頭頂梨樹枝,楊修禪聞聲一驚,下意識擋在祈寧面前,回頭看去:「誰!」
李姝菀捏了捏臉,將臉蛋捏得微微發紅,隨後醉醺醺從樹後走了出來。
她看了看楊修禪和被他擋住大半的祈寧,一臉茫然:「修禪哥哥,你這是?」
楊修禪見是李姝菀,驟然鬆了口氣。他如見救命稻草,忙道:「姝兒妹妹!你來得正巧。」
楊修禪想讓李姝菀幫他解圍,不料李姝菀卻忽然退後一步,愧疚道:「呀!是我唐突,行錯了路,擾了修禪哥哥與這位小姐的清靜。」
她裝模作樣,楊修禪如何看不出來。
他一聽她這話,立馬猜到她剛才多半聽見了他和祈寧的交談,她這是正惱他將禍引到李奉淵身上去。
楊修禪喉嚨一哽,懇求地看著李姝菀:「沒擾、沒擾。」
李姝菀仿佛沒聽見楊修禪的話,她微微垂首,假裝沒看清祈寧的模樣,勸道:「修禪哥哥也到了婚娶之年,莫要辜負一片真心,應委身侍人才是。」
委身侍人。聽聽這說的什麼話,楊修禪有苦難言,還欲抓著李姝菀這稻草不撒手:「姝兒妹妹……」
但李姝菀卻不給他機會,報復道:「月色正好,梨花正白,此地安靜,修禪哥哥好生和姑娘說會兒話吧,我就不打擾了。」
李姝菀說完,不等楊修禪挽留,快步離開了此地,打算繞條道下船。
她擔心楊修禪與祈寧獨處被人發現會招致不利,退出庭院後,叫來宴會上的侍衛,吩咐道:「這院中有貴客在歇息,守在此處,叫人不要打擾。」
那侍衛應下:「是。」
李姝菀這才放心離開。
庭院裡。
祈寧看著面前想走又不敢走的楊修禪,追問道:「那好姑娘走了,你也想走嗎?可你還沒回我的話,你走了,我今夜想著此事,必然不能安眠了。」
楊修禪拿祈寧沒辦法,不敢不敬,也不敢太敬,索性直接討饒:「公主,饒了微臣吧。」
祈寧聞言,眼眸一垂,有些難過地道:「我讓你不自在了?」
楊修禪一聽這語氣,忙道:「不敢。」
祈寧唇畔浮現一抹苦笑:「嘴上說著不敢,拒絕我倒是很果斷。」
楊修禪實在沒法子,心一橫,胡言道:「實話告訴公主,其實在下心中已經有人了。」
祈寧一愣,喃喃道:「誰?」
謊言摻著真話真最可靠,楊修禪道:「在下認識一位姑娘,書信往來多年。」
書信往來是真的,但對方是不是姑娘就不一定了。
望京城內有一書坊,設了一處「五湖四海皆兄弟」的小書閣,在此可擬筆名,以書信交友,探討學問詩文。
楊修禪也在此以信交了幾位友人,其中有一位書信來往了兩年之久。
他從未與對方見過面,但對方書法狂放,見識匪淺,信中不經意透出股鬱郁之氣。楊修禪覺得對方多半是某寒門士人。
但士人不士人、寒門不寒門眼下都不重要。楊修禪繼續胡編亂造道:「在下早已與她心意相通,情根深種。」
學問通也是通,兄弟情也是情。
楊修禪繼續道:「在下早已立志,今生非他不、呃,不娶,請公主令覓良人吧。」
他表面說得情真意切,心裡卻在唾棄自己活似個斷袖。
祈寧顯然信了楊修禪的話,她聞言沉默下來,定定看他半晌,再開口時聲音有些輕顫:「既如此,為何不早說?」
她說完,忽然背過身去,擡手輕抹臉頰。
楊修禪看不見她的動作,但瞧得出她是在擦淚。
他似沒想到祈寧對他用情至此,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但也明白亂情當斷的道理。
「是在下之過——」
祈寧放下手,挺直了腰背,開口打斷他的話:「不必說了,你沒什麼錯。你走吧,今夜的話就當我沒說過。」
楊修禪看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頭並不覺得輕鬆。
他抿了抿唇,擡手行禮:「深夜清寒,公主千金之軀,早些進內室吧。在下告退。」
沉穩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樹下,祈寧回過頭,靜靜看著楊修禪離開的背影。
雲後圓月微移,月光落在她臉上,只見那漂亮的鳳眼中乾淨清明,無半點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