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暫別
2024-09-14 04:05:12
作者: 長青長白
第四十七章 暫別
光陰似江中水流,長遠不見盡頭,卻也匆匆。
日復日,月復月,吃過幾次酒樓,逛過幾回除夕夜市,轉眼四年已過,又是一年烈烈盛暑。
十二歲的李姝菀拔高了身形,頰邊的嬰兒肉也消褪了。這些年李奉淵將她養得如潤玉明珠,真真切切成了一位端莊知禮的小姐。
她仍在含弘學堂念書,也還是從前的先生。只是溫和的先生如今變得嚴苛許多,不再視他們為懵懂孩童,而將他們當做了讀聖賢考功名的學子。
如當年早出晚歸的李奉淵一般,李姝菀如今每日晨間午後都要去學堂,學的東西也越發晦澀難懂,頭髮搔亂了也想不明白,常往李奉淵的書房裡鑽,向他請教。
書房裡的屏風如今有了更大的用武之地,屏風一展,李奉淵在沙盤一側讀兵書演戰術,她便在另一側埋頭苦學。
用李奉淵的桌案,練李奉淵臨過的字,讀書架上李奉淵曾讀過的書。一步步走他走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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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暮色臨近,宋靜揣著宮裡送來的請帖來到書房,搖曳燭影下,恍惚一眼竟將書桌前端坐的嬌小身影看作了年幼的李奉淵。
再一瞧,一個身形高挑的少年正背對房門,擡手在書架上取書。而桌案前的小人兒穿裙梳髻,哪裡是李奉淵,乃是長高了的李姝菀。
宋靜心頭感嘆萬千。仿佛昨日還丁點大的人兒,眨眼便都長大了。
李姝菀面前的桌案上放著只算盤,正撥弄作響,她此刻算的是將軍府下幾處莊子的帳。
將軍府下的莊子田地豐饒,帳本也厚。往年都是年末宋靜才把各處的帳本收上來,拿來給李奉淵過目。但前些日李奉淵卻讓他把莊子今年春的帳冊和各莊的魚鱗冊一同收了回來。
宋靜起初還不知要做何用,眼下見李姝菀面前攤開了帳本,抱著算盤算得眉頭緊鎖,才明白原是用來教她管帳。
李奉淵聽見宋靜的腳步聲,回身看過來。
比起性格愈發開朗的李姝菀,如今的李奉淵反倒更加寡言,也更加成熟穩練。
他將滿十七,身上青澀盡褪,面骨輪廓削薄,透著一股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鋒銳英氣。常年習武的骨架長開後,往那兒一站,儼然已有了能獨當一面的氣勢,實實在在長成了個男人,讓人心安。
宋靜笑著從懷中掏出帖子,上前遞給他:「少爺,宮裡送來的。」
李奉淵接過,還沒打開看,像是已經知道是何事,開口問道:「武賽?」
望京每五年都會在城郊外的武場辦一次武賽,專邀束髮至弱冠之年的年輕人,比射御蹴鞠之能。
文武官不論,只要年齡相仿,都可參加。
這武賽最初本是為選拔世家中的年輕武將之才而設,是以十多年前比得尤為血腥,設了數方擂台,真刀真槍地比。
李瑛當年便是在武賽中嶄露頭角,棄了祖上傳下的墨筆,入軍從戎。
不過也是那年,一名老臣的兒子妄自尊大,在擂台上慘敗,重傷摔下擂台,沒撐得過來,一命嗚呼。
老臣失子悲痛,於朝堂上伏地痛哭,求聖上還其公道。
從此後武賽便改換了形制,撤了擂台,免了無眼的刀劍,只比一比無傷大雅的君子射御之能。
若是體魄強健,還可賽一賽蹴鞠。
宋靜道:「回少爺,是武賽,聽說今年還是太子殿下舉辦的。」
李姝菀本在算帳,聽見這話,有些好奇地看了過來。
李奉淵瞥她一眼:「算清楚了?」
李姝菀立馬又苦著臉縮回腦袋:「未曾。」
先生才教算學不久,李姝菀學得尚淺顯,莊子的帳冊又複雜,她算了兩遍也沒算明白,心中很是頹敗。
她低著頭又撥起算盤珠子,李奉淵見她繼續,收回視線,拆開帖子看了看。武賽定在六月十五,李奉淵看罷將帖子一合:「去不了。」
宋靜一愣:「這……」
他見李奉淵面色淡然,提醒道:「少爺,這是宮裡遞來的帖子。」
李奉淵道:「前些日江南來信,今年外祖母花甲之壽,讓我若有時間便下江南看看。」
李奉淵的外祖母當年本就不滿李瑛與洛風鳶的婚事,落風鳶病逝之後,她悲女痛極,更少與將軍府來往,這些年一直居住在江南。
李奉淵曾與她書信,她也鮮少回,即便回信,信中口吻亦是冷淡漠然。
她不喜李瑛這個女婿,怨女兒的死是李瑛的疏忽所致,連帶著神似李瑛的外孫李奉淵,她或也是帶著怨憤。
也如今主動來信,想來是終於從悲痛中走出,才肯見他。
既是這個原因,宋靜便不好再勸。他算了算時日,又道:「少爺如果賀壽歸來加緊行程,或許還能趕上武賽。」
李奉淵道:「若應下後途中又生變,趕不回來豈不落人口舌,還是拒了為好。明日我書信一封,說明緣由,你派人送入宮中。」
宋靜只好應下:「是。」
宋靜退下,李姝菀又從撥亂的算盤珠子裡擡起了頭,她看向李奉淵,問道:「哥哥,你…….」
她本是想問「你要去江南嗎?何時回來。
可話到嘴邊,卻又只改成平平淡淡的一句:「你不去武賽了嗎?」
李姝菀聽楊驚春提起過武賽,她說楊修禪這些日一直在家中搭弓挽箭,拉著兄弟練蹴鞠,決心要在人前一展身手,展示楊家兒郎的風采。
武賽既是比賽,自然設了坐席。各家不參賽的少爺小姐都可在一旁欣賞年輕人的風姿。
李姝菀本還期待著在席間看李奉淵展示武藝,沒想他卻不能去。
李奉淵聽她語氣有些低落,問她:「想我去?」
這算什麼問題,他武藝如此出眾,不去不是可惜。
李姝菀正要回答,李奉淵忽然又問:「是想我陪你去武賽?還是不想同我暫別?」
他側目看著她,李姝菀挪開視線,低下頭不說話了。
自她來到將軍府,便從來沒有與李奉淵分開過,心中自然不舍。
可他此番是要去看他的外祖母,於情於理,她都不該相阻。
她撥正算盤,將記亂的帳又重頭算起。
李奉淵看她腦袋越埋越低,擡腿走過去:「不高興了?」
李姝菀搖頭,聲兒低低的:「沒有,只是這帳怎麼都算不清楚。」
李奉淵沒有拆穿她,他站在她身後,手越過她肩頭,將帳冊一合:「那便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