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喪父之痛2

2024-09-14 03:49:38 作者: 一筆朱紅

  第2章 喪父之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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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蘭冷靜到近乎漠然地注視著一切。

  清絕的麗容上一種比飄落在她瑩白鼻尖的冰雪更加冷淡的神色,沒有悲傷亦沒有恐懼。

  明明經歷了如此血腥慘烈的變故,明明父親和家僕們死不瞑目的屍體就在她的腳下,明明四周是群狼環飼地垂涎。

  還有人為了救她置身於刀光劍影。

  她卻像個局外人一般對他們的輸贏漠不關心,直到周圍所有人都倒下了甚至也沒有低頭向他們投向一眼。

  苗人鳳正躺在雪地里,四周是和他一樣都躺下的屍體。

  他當然沒有輸。

  除了八年前被他視為平生唯一知己亦是唯一能與他勢均力敵的胡一刀,苗人鳳就從未遇到過能讓他一敗的對手。

  最開始圍攻他的幾人已全部喪命,只是打鬥期間苗人鳳腿上不慎中了偽裝著重傷倒地的蔣調侯偷襲的毒針。

  雲南蔣氏的絕門毒針,天下聞名。

  苗人鳳強撐著將蔣調侯定了穴位又殺了剩下的另外一人,毒氣就擴散兩條腿已讓他動彈不得,但唯一還活著的蔣調侯必須死。

  他微黃的臉泛上蒼白之色,目光定定地看向在茫茫無際的雪地里唯一還站立著的那道雪白纖細的身影。

  「殺了他。」

  他說完,在他們廝殺期間一直就站在那一動不動的南小姐終於有了反應,苗人鳳原以為這弱不禁風看起來莫說殺人怕是連殺魚都沒看過的官家小姐或許還需要他一步一步的指導。

  但只這一句話,南蘭已知道她要做什麼。

  她將雪地里的刀撿了起來,

  這把冷月寶刀有成人男子一臂之長,分量不輕。

  以南蘭那看起來輕飄飄地仿佛都能被風吹去的單薄身姿一隻手都拿不起來,足用了兩隻手才將它抱起來。

  這般模樣根本讓人起不了任何威脅感。

  當看著她將刀緩緩從鞘中抽出時都讓人忍不住擔心這沉重的刀身會不會折了她那過分纖細凝白如霜雪的手腕。

  苗人鳳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然而或許這位南小姐的存在就是註定要叫他一次比一次出乎意料。

  原本還有些擔憂她能不能下手的苗人鳳就見那柔弱地宛如菟絲花的女子下一瞬就毫不猶豫地揮刀斬向了蔣調侯。

  寒光一閃,屍首分離。

  溫熱的鮮血迸射而成一道絢麗的血線,灑在雪地里。

  她的力氣本來是不太夠的。

  但這寶刀實在是把切金斷玉的好刀,最重要的是她下手的動作卻比尋常人都要足夠穩當又決絕,沒有一絲顫抖和偏移。

  完全沒有苗人鳳以為的從未見血的閨閣千金第一次殺人的不忍和害怕,也完全無視蔣調侯看著她滿是痴迷的眼神,

  果決地甚至他都未曾反應過來。

  南小姐握著染血的寶刀站在原地看了那具屍體許久。

  原本瑩白無暇的臉側和眼角因為離得太近被濺上了幾滴血,宛如皚皚白雪地里綻放的點點紅梅灼灼艷麗。

  但血色越穠麗,她眼底就越冷靜。

  苗人鳳看著她的眼神既意料之外又似乎有些恍然明白了最開始他在南小姐那個與現在一樣平靜漠然的眼眸里看到的決心是什麼。

  那是最純粹最堅定的殺心。

  而現在南小姐似乎用同樣的眼神瞥向了他,在雪地里拖著那把剛殺了人還沾著鮮血的寶刀一步步向苗人鳳走了過來。

  ***

  或許是還未反應過來寶刀落下的速度,死去的蔣調侯臉上的神情定格在了死不瞑目的詭異微笑。

  就像即使死在南蘭手下,他也感到幸福和滿足。

  南蘭對此無動於衷。

  相較於其他素未謀面的人,這個在她父親南仁通手下做低階武官還受她父親提攜的蔣調侯,早在三年前她便在他偶然一次前來家中拜訪時見過了。

  而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她就察覺到了無數次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但這樣的目光對南蘭來說已是尋常。

  因此她沒有在意,只是之後避開了會見面的場合。

  南蘭不信他和其他人剛好在她父親調任回京的路上聚在一起進行劫殺會是個巧合,還有寶刀的消息走漏……

  顯而易見,他早有圖謀。

  所以,蔣調侯比其他人更該死。

  這是南蘭第一次殺人,但不管是下手前還是下手後她心底只有一片無波無瀾的平靜。

  因為在她眼裡,他們早已是個死人。

  和柔弱無依的外表不同,南蘭在看到父親和隨行的僕婢都被殺死在自己面前,只有自己倖存時她所想的不是自盡以保清白。

  而是下定了決心,就算自己淪落到被擄走的局面要忍辱偷生,她也會用盡一切辦法殺了這些人,讓這血海深仇得報。

  當然現在他們能自相殘殺就更好了。

  而現在,還剩最後一個人了。

  ***

  「你又是為了什麼?」

  這是南小姐走過來時開口和苗人鳳說的第一句話。

  但在她嗓音在風雪中清泠泠響起的一瞬間,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她話里的內容,注意完全被她的動聽至極的嗓音吸引。

  如雲出岫,如珠落盤,如金玉相擊。

  又似三月春寒料峭時節初初融化的冬雪清泠泠落在山澗鳴泉里潺潺流動,柔美、悅耳又帶著無法忽視的冷意。

  從前苗人鳳只覺說話就是說話,從不覺有什麼特別,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一個人說話能讓人覺得如聽仙樂耳暫明【1】原來是這樣一番感受。

  就如同她的人,每個吐字和音節都有種奇異的魅力。

  但苗人鳳到底是苗人鳳。

  他能夠練就這樣一身高深的武功甚至以「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名號行走江湖多年還好好的活著,就說明他意志之堅定遠超常人。

  只恍惚了一瞬,便反應過來。

  南蘭問的簡略,但苗人鳳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方才那一群人原是為了寶刀而來,後來是為了占有她這個人。

  那麼他呢?他又是為了什麼?

  這不能怪她無緣無故對他心生警惕,在南蘭看來,素不相識又突然跳出來和其他人一樣跳出來開始殘殺的苗人鳳的確很可疑。

  若是她在經歷了這樣的家破人亡後還毫無防備,那才是愚蠢。

  苗人鳳能夠理解,不過他向來是個寡言的人,此刻就算知道需要解釋也只是簡簡單單地冷冷道,

  「遇見了,便隨手幫一把。」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南蘭只問了兩句話,苗人鳳再次出乎意料,南小姐定定地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僅僅只是問了簡短的兩句話。

  便毫不猶豫鬆手把刀丟在了地上,然後轉身去蔣調侯的屍體上搜出一件東西再次向他走過來。

  她在他身前屈膝蹲下,雪白的狐裘和裡面同色的月白裙擺堆落在雪地上成了一朵朵簇擁著她的潔白迤邐的雲。

  雙眉如黛便恰似美人如花隔雲端。

  她向他伸出手,白嫩的手心裡是一個小小的瓷瓶。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解藥,吃不吃?」

  她的嗓音和容貌其實都是偏向清麗嬌弱之美,甚至談吐和眉眼都帶著文雅的書卷氣,但此時怕是無人再敢輕視她。

  就像她冰冷的語調,臉側的那點點血色也無聲暗示著她的危險。

  但這份冰冷和危險並不會讓人退卻,甚至為這張冰雪顏色的玉容再添上了一抹帶著別樣的致命吸引力的冷艷之色。

  像開在懸崖上的雪蓮花,令人直想攀折。

  苗人鳳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眸落在她的掌心,但真正的絕代美人似乎是無一處不美的,她的手自然亦是極美的。

  膚如凝脂,纖纖如玉。

  潔白的瓷瓶放在她的掌心,竟辨不清是她的肌膚還是這瓷瓶更細膩光潤,是她的手還是周圍的冰雪更瑩白。

  或許是在風雪中待地太久,修剪圓潤的指尖冷地透出微微粉意,就像是剛採摘的嫩薑或是沾著朝露的豆蔻的花。

  讓人非常想……咬一口。

  苗人鳳再次移開了目光,一邊伸手把那藥瓶拿了過來,過程里不可避免產生了接觸,而這雙手也果然如輕飄飄的雲朵一般柔軟。

  苗人鳳手指微動,握緊了那仿佛還殘留著一點溫度的瓷瓶。

  沒有什麼猶豫地就倒出來吃了。

  這解藥不知是否有用,當務之急還是回到客店拔出毒針上藥要緊。

  南蘭一行人原本有著好幾輛車,用高頭大馬拉著,但那些人截殺時為了防止有人騎馬逃離便有意將馬都殺了。

  所以這附近只剩下了苗人鳳自己騎過來的馬。

  他打了個呼哨,那匹被他藏在山坳外的高頭長腿的黃馬沒一會兒就踏著馬蹄過來了。

  不必他開口提醒南蘭便會意地上前把馬牽到他面前。

  苗人鳳這時候雙腿已經很難動彈,以南蘭的力氣自然不能扶他上馬,他也不需要她扶,一手握住馬鐙便以強勁的腰力直接倒翻上了馬背。

  然後他就自然地向馬下的南蘭伸出了手。

  苗人鳳人生地高高瘦瘦,他的手也大地如蒲扇般,但十指格外修長,每根手指的指骨節節分明,這雙手自然不會多麼細膩,但指甲同樣修剪地圓潤,只有拇指和食指上有厚繭。

  內行的老江湖一看就知,這是一雙屬於劍客的手。

  南蘭看了那手一眼,同樣沒有猶豫地自然地將手放在了苗人鳳的掌心,她那雙纖細凝白的手顯地更加小巧了。

  不同於之前的一觸即離,肌膚結結實實地相貼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滑嫩細膩又柔弱無骨的觸感,像握住了一團輕飄飄的雲朵。

  苗人鳳下意識合上掌心,那隻手便完全被他包圍住了。

  苗人鳳並非趁人之危占便宜的小人,很快就一發力非常輕易就將南蘭一個飛身從馬下拉到他的身前坐在了馬背上。

  雪白的裙擺在空中翻飛,快地她都未曾反應過來。

  她一坐好,苗人鳳就鬆開了手,掌心變地空落落的感覺似乎讓心間也莫名有了同樣的感覺。

  兩人共乘一騎。

  哪怕苗人鳳儘量保持距離,兩個人的身體自然仍是離地很近,鼻尖縈繞著叫人無法忽視的清雅幽淡的冷香。

  臨走前南蘭回頭看了一眼地上已面目青白的父親南仁通的屍體,什麼話也沒說,但苗人鳳卻感受到了一滴溫熱落在了他放在她身前拉著韁繩的手背上。

  家破人亡,喪父之痛。

  上馬之前南蘭已重新戴上了帷帽,苗人鳳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感同身受地理解她此時失去親人的痛苦和脆弱。

  事實上一個閨閣女兒家驟然經歷了這樣慘烈的變故,能保持著冷靜和理智到現在才終於表露出一點脆弱已是讓人十分敬佩了。

  他默了默只能道,「之後再過來收斂吧。」

  南蘭低低應了一聲,帶著一點輕微的泣音,讓人聽了心裡仿佛也跟著難過起來,只想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安慰。

  但苗人鳳緊了緊手裡的韁繩,終究沒有那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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