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爭暗鬥
2024-09-14 03:43:21
作者: 尤欠忍
明爭暗鬥
手機的鈴聲像一把尖刀,刺穿安靜得恍若凝固的空間。
蘇聞青聽到了鈴聲。
從睡夢中甦醒,大腦一陣暈沉過後,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光線柔和,可對於她來說還是過於明亮。
眼睛直面燈光,只一秒便被燈光刺出兩行淚水。
緊閉雙眼,緩和了一陣後再次睜開,眼前的燈光被一雙大手覆蓋,一股淡淡的酒氣縈繞在她的筆尖。
「你喝酒啦?」剛睡醒,蘇聞青的嗓音還有些沙啞。她咳嗽了幾聲,忽然把那隻手緊貼在自己的面門。
她把陳默的手按在自己的眼前,頻繁地眨眼以緩解眼部的乾澀。
因為視線被阻擋,她自然沒有看見陳默有些不自在的表情。
眨眼頻繁,睫毛手心如蝴蝶扇翅,傳來細微的癢意。
陳默也咳嗽了幾聲。
「幹嘛學我?」陳默和她咳嗽的語調幾乎一模一樣。
蘇聞青好笑地打趣。
她一隻手按住陳默的手掌,另一隻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往上掰,然而陳默太聽話了,她只掰開了一根手指,其餘的手指就像安插了自動程序一樣紛紛向上逃離。
蘇聞青多麼難伺候的人?反抗不行,太聽話了也不行。
她拍了一下陳默的手背。
力氣並不大,但客廳安靜,再小的聲音也突兀。陳默明白了她的意思,只留有她親手掰開的一根手指朝上,其餘四根手指繼續平放在她的眼部。
蘇聞青的嘴角微微上揚,心底輕快。她一根一根往上掰著手指,阻力適中,像是兒時自娛自樂的遊戲,手指之外的燈光就是她要尋找的光之寶藏。
手機的屏幕漸漸熄滅。
「我先去洗澡。」陳默輕聲說。
最後一個字落下,恰好把全部手指都掰開。她應了聲好,然後抓著陳默的手臂,像彈簧一樣坐起身,哧著拖鞋一步一步走回房間。
陳默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蘇聞青正盤腿坐在床沿。
「怎麼穿成這樣?」她懷裡抱著枕頭,視線落在房間門口,「又玩什麼新花樣?」
洗完澡不穿睡衣,而是換了一套普通的常服。
話雖是這麼問,可蘇聞青並不相信陳默真有這方面的打算——他的興趣沒這麼開放。
果然,陳默給她到了一杯水,然後說:
「我晚上要出去一趟。」
「又要出去?」蘇聞青側頭看了一眼時間,快到10點,並不算太晚,「學校的事,還是公司的事情?」
不等他開口,蘇聞青輕笑一聲,又陰陽怪氣地感嘆:
「小陳老闆可以啊,現在神龍見首不見尾,都忙起來咯?」
這一句「小陳老闆」喊得陳默渾身顫慄,他蹲在床沿否認:「都不是,我有一些私事要處理。」
「私事?」蘇聞青的眼睛轉了一圈,從沒想到他還有這方面的需求,「什麼私事,重要嗎?」
陳默:「……」
見他欲言又止,蘇聞青嘆了一口氣,故作無奈地搖搖頭。
「你知道網上有一句很著名的話嗎?」
「沉默會殺死愛。」
「……」
諧音梗讓房間內的氣溫陡然下降了幾個度。
陳默看她剛睡醒不久,精神充沛,眼神清亮,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略有不滿。
「怎麼了,你睡不著嗎?」
價值千萬的公寓內,兩人的身份並不平等,此時也映證——蘇聞青占了僅有的床沿,陳默找不到支點,更不能越過房屋的主人去觸碰私人領域。
只能半蹲半跪地仰視她。
「是啊,」蘇聞青低頭,身體往後移了移,「我明天要去劇組報導,本來指望你給我催催眠,可你又要出門。」
「又」字踩得很重,還在計較昨晚的事情。
讓出了床沿,陳默起身靠在那,有了允許,他的雙手也自然而然地撫上她的發尾。
蘇聞青洗完頭以後並沒來得及吹乾就入睡,雖然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但發尾還有一些濡濕。
幾縷尚未乾透的髮絲落在陳默的手背,他反手握住,又順勢將蘇聞青的頭髮全摟在自己的懷裡。
房間內一時無言,只有電吹風的呼呼聲。
五分鐘後,蘇聞青的臉頰被熱風吹得通紅。
她輕佻地拍拍整個床:「快想個辦法讓我睡著。」
最後一個字的落下,明亮的燈光陡然熄滅。
黑暗中,一雙手攀上陳默的脖子,吐息溫熱:
「就是現在,說點我愛聽的。」
黑暗中,陳默目光灼灼,虔誠而輕柔地吻上她的手背,身體俯上床面,微微前傾,把面前的人靠在枕頭背上。
這個動作讓神經更活躍,蘇聞青忍不住朝他吹了個口哨。
陳默開口,聲音溫和,吐字清晰:
「《文物保護法》要求修復館藏文物,不得改變文物的現狀;……遵循不改變原狀的基本原則,採取最小干預,使其具有可辨識性,恢復原貌的同時又要使其具有可在處理性……」
「……」
十分鐘後,蘇聞青再次進入睡夢之中。
手攬住後背,平放在床面,蓋上空調被。
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陳默坐電梯離開公寓大樓。晚上十點的時間,北城的燈光閃爍奪目,高架橋上一輛輛轎車飛馳而過,明亮的尾燈劃出璀璨的流星法陣。
「小伙子,去哪?」計程車司機爽朗地開口。
她在北城有四五套房,出來跑出租純屬興趣使然。出入這棟大樓的人群往往非富即貴,想必這位客人的身份定然不俗。
「師傅,去北城第一醫院。」
「喲,」此話一出,司機有些詫異地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小伙子,您這平時得多注意身體啊。」
一路上燈光璀璨。晚上10點的時間,居民樓大多昏暗,無數高樓上卻亮著明燈。它像寄生在城市中菟絲子,依附著城市,卻把把生人的活氣一一吸收至體內。
這裡所有的植物都想發光。
新鮮的植物被吸乾了養分,變身雜草扔進火堆的那一刻,刺眼而璀璨的奮鬥與奉獻自它們的體內升騰而出,飄忽上空,成為一座座可歌可泣的新時代牌坊。
高架堵車在北城並不少見。
紅燈期間,司機向陳默指了指高架橋下的一處建築。
「小伙子,我看你長得像那誰,」司機回憶了半天想不出名字,乾脆雙手一揮,「那個什麼教授。她女朋友蘇聞青,我可喜歡她了!」
司機提及蘇聞青時雙眼發亮,樂呵呵地說:
「她最近有個什麼新劇,什麼名字我忘了,哎呀,反正就是蘇聞青的那個劇。她們劇組過幾天就在這家體育館裡面進行武術訓練,到時候我可得拜託我三姑家的同事的女兒的朋友給我帶一張簽名!」
陳默被司機誇張的語氣逗笑了,他低頭注視著燈火通明的體育館,也跟著附和:
「對,什麼教授不教授的,我也很喜歡蘇聞青。」
北城的司機向來健談,一來二去兩人倒也熟絡。下車的時候,熱心腸的司機向陳默揮手:
「老師您多休息,一定注意身體啊!」
一小時後,貴賓醫護室內。
「兩天的術後觀察期,半個月內不要劇烈運動,一個月內仍要進行避孕措施,知道了嗎?」身穿白大褂的醫生站在陳默的病床前,看著他的臉,忍不住補充了一句,「這是我近半年以來做的第一場手術。」
陳默一一應下。
又叮囑了注意休息等事項後,白大褂的醫生這才走出病房。
幾乎是關門的那一瞬,陳默放在柜子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隨即亮起,竟是和蘇聞青一模一樣的微博推送消息——
#震驚!頂流宋豫自爆,在3年前就已經結紮!#
公寓臥室內,蘇聞青悠悠轉醒。
不得不說,哄她睡覺的方式千千萬,可陳默就是挑了一個最雞肋的方法——
給她講解文物修復概論。
知識點誠然枯燥,效果也是有的,但不多。
她蘇聞青是誰?
是6天背完3本書,是考試周一天背完20張A4紙,是畢業4年江湖上仍有她傳說的究極狠人,就陳默說的這麼一點量,也想催眠她?
用小說里慣用的伎倆來對付她,簡直是笑話。
蘇聞青輕哼了一聲,嘴角勾出一個愉悅的弧度,洋洋自得地打開床頭燈。
她在陳默的外套里摸出一張名片,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映入眼帘。
謝輓詩。
23歲憑藉一本《亡夫回憶錄》賣出百萬版權的新晉作者,此後優作不斷,其中的兩本作品更是成為現象級熱門IP。
更重要的是,凡是她的作品改編成的電視劇,邏輯和劇情皆為上乘。
有IP的加成和謝輓詩親自操刀做編劇,下限熱播,上限沖獎,甚至能飛得更高。
用Amy的話說,如果她真的能成為謝輓詩的女主角,別的不敢說,至少在人氣上能和許存安並肩,甚至能摸到宋豫的尾巴。
內心的激昂宛若數道琴弦,在平靜的湖面上泛起驚濤駭浪。
蘇聞青定在衣架前咽了口口水,連忙去查詢謝輓詩近三天的行蹤軌跡。
網速飛快,瀏覽器即刻彈出一個窗口。
【第21屆青年企業家交流協會】。
參會人員(按首字母排序):陳默,仇願,李濤……
蘇聞青在名單上一連掃了數遍都沒有看見自己想找的名字,手指焦急地在界面來回滑動,最終在第二頁的特邀嘉賓上找了謝輓詩三個字。
這就對了。
蘇聞青長呼一口氣。
陳默那人真的不錯。
不僅知道謝輓詩是熱門IP版權的所有者,還知道特意留個心眼,不知道從哪撿到了一張名片。
如果,再如果。
如果陳默能在交流的同時,順帶提一嘴自己的名字,哪怕就在謝輓詩面前留個印象,那個「用舌頭把櫻桃梗打結」的轉正要求,自己也不是不能考慮取消。
提前給他轉正。
蘇聞青閉上眼睛,近乎祈求地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