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有病

  導演有病

  那雙手在蘇聞青站穩以後就迅速地撤開。

  而蘇聞青的手卻牢牢抓著那一片錯開的布料。

  她心神一動，遂又往下扯了扯。

  她邊扯，邊把手電的餘光照在身旁。陳默的臉上既沒有怒意，也沒有尷尬，只是看向她扯著領子的那隻手。

  「房間裡應該有嘉賓的衣服。」語氣帶有縱容的迎合。

  「……」

  蘇聞青很想學一學他這幅臉不紅心不跳的表情管理。

  輕咳了一聲，她放下扯著領子的手。

  

  「第二個櫥櫃，自己去換上，」末了，她補充了一句，「去衛生間換。」

  畢竟是在節目中，不是在私人公寓。

  她怕自己不合時宜地耍流氓。

  陳默換完衣服，看見蘇聞青仍站在櫥櫃旁。

  她盯著內壁，神色灼灼，一動不動。

  「怎麼了？」陳默走上前。

  蘇聞青轉頭，她的語氣低沉，而表情卻在黑夜裡顯得格外生動：

  「一個酒店房間，櫥櫃裡居然有3床被子。」

  陳默皺眉，他並不明白這個奇怪點在哪，能引得她驚訝。於是再次走近櫥櫃，站在她身旁，一起朝內壁看。

  他看櫥櫃，蘇聞青的餘光卻落在他的臉上。

  陳默的眉骨長得很好，連林達也稱讚。比亞洲人立體，卻也不像白人那麼鋒利，眼窩像一灣寧靜隨和的湖面，因此他皺眉的神情不顯沉鬱，反倒有股專注的考究。

  用蘇聞青此刻的話來說，那就是學術派的書卷氣，精英范兒的雅致樣，氣質和臉與他的銀行卡成反比，絲毫看不出那股缺錢的窘迫。

  她收回目光。

  「一個套間三床被子，你說他們的愛情會不會很擁擠？」

  陳默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等反應過來她話里的意思，只覺得一陣好笑。

  蘇聞青有一種能力，能把任何場景都變得詼諧的能力，在她身邊不會太無聊。

  「1號房和6號房的柜子沒有床上用具，2345號房也應該沒有。而7號房有3床，我想應該是其餘房間的備用。」陳默向她解釋，忽略了她詭異的觀點。

  「……」

  陳默說得不無道理。

  可他古板，木訥，不會開玩笑。

  角落裡，蘇聞青暗自嘆氣——這個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樂趣？

  調笑的計劃落空，蘇聞青索性把手上的被子和枕頭往榻榻米上一扔，拍掉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帶著一絲慍怒：

  「眼裡要有活兒，自己過來鋪床，晚上睡覺不准打呼。」

  僅僅半天時間，陳默就掃了自己的兩次興致，縱然自己的目的不純，也不願再給他好臉色看。

  蘇聞青翻身上床。

  蓋上被子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一截小腿正露在外面，於是她像以往一樣做起了床上運動：

  手抓住被沿，腳蹬住側面，像印度飛餅一樣把被子豎過來。

  熟悉的一通操作下來，蘇聞青的魂魄似乎歸了位，正從1樓的大廳重又飄回自己的軀殼裡。

  身旁的榻榻米上傳出棉花碰肉的動靜，蘇聞青偷偷朝左側瞄了一眼，陳默的睡姿和她想像的分毫不差——

  平躺著，手放在被子裡，也許在身體兩側，又或者腹部。從窗簾透出的月光漏在他的臉上，由於本人的性格溫和不偏執，因此睡著了的樣子和醒著並無二致。

  很良家夫男的長相，很賢夫良父的睡姿。

  白雲客棧前，北城套間酒店前，她曾邀請陳默兩次到她那裡，都被他無情的拒絕。

  每次，她都痛心疾首地看著到嘴的肥羊在面前溜走。

  現在人就躺在一旁，即便不能做什麼，蘇聞青的心裡也暗暗生出一種微妙的滿足感。

  她看見進度條向前加載了一大步。

  一大早，天似乎才微微亮，蘇聞青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摺疊被子的聲音。

  她閉著眼睛摸索著打開床邊的手機，早上五點不到。

  「醒這麼早？」她問。

  陳默難得的沒有馬上回應，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蘇聞青只是好奇一問，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就在她迷迷糊糊準備進入夢鄉的時候，只聽陳默說：

  「我認床，有點睡不著。」

  「……噗。」

  被子裡驀然傳來一陣笑聲。

  換亂編湊地理由呈上去，陳默往床上看，只見蘇聞青的頭埋在枕頭裡，像是聽到了絕世笑話一樣，身體抖動得十分厲害。

  「認床…好，好厲害的理由。」

  這一笑，蘇聞青眼下睡意全無，兩個人洗漱完後直奔小廚房。

  昨晚的肉菜還剩很多，陳默把冰箱裡的豬腿肉解凍，按照3：7的肥瘦比把他們剁成肉泥。

  陳默在案板前剁著刀子，蘇聞青也沒閒著。

  剝蒜，打蛋，加油三件套，嘴裡還止不住地打趣：

  「認床，你怎麼會認床呢…」

  整個早間，蘇聞青死死的咬住這兩個字不放，像是在吃透一顆酸澀的梅子糖，舌尖抵住胡殼外最柔軟的果肉細細研磨，直至融化到整個口腔。

  陳默沒有理會，也沒有阻止，任由她攆住這一點不放。

  不同組別的兩個人，在小廚房內十分難得的共處了一段和諧的時光。

  早上6點半。

  「砰！」2號門被秦安打開。

  「被關了一晚，今天輪到我來做…」

  「？」

  蘇聞青和陳默正把粥放在圓桌上放涼，正準備回廚房端菜的時候，恰逢秦安衝出2號門。

  「老陳…聞聞姐…你們起得這麼早？」

  秦安撓了撓頭，想起自己剛出門那一下浮誇的動作，面上一時有些掛不住。

  過了一會兒，其餘的人陸陸續續也坐在圓桌前。

  昨晚的突發狀況，讓他們或多或少睡都有些不踏實。

  和蘇聞青一樣，他們提早定了鬧鐘，可除了1號房間的宋豫以外，其餘房間的門也一樣反鎖。

  晚上大樓停電的具體時間蘇聞青估不准。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各個房間在相對應拍照的10分鐘裡，門不會被鎖上。

  「房間是電子鎖，又或者被周勻和統一調控。」

  蘇聞青一陣可惜，可惜在場沒有一個人會電路知識，否則一定可以把周勻和戲弄得措手不及。

  討論完門鎖的問題，接下來是拍照。

  第二天沒有所謂的黑影，只有蘇聞青和陳默看到了「白面鬼」。

  白天，白面鬼偷走了皿方罍的器蓋，因為得到了文物，所以他不會再去主動攻擊宋歡。

  哪怕宋歡追他，他也只是逃走。

  晚上，白面鬼走入大廳，而文物有玻璃展櫃的保護，他無法偷走。

  正因為無法偷走文物，所以他把矛頭對準了蘇聞青和陳默兩人。

  像無能狂怒的小丑。

  當然，蘇聞青隱藏了昨天那張大網的事情。

  現在可以確認的是，文物的吸引力要大於人。玻璃展櫃具像「安全屋」，在得不到文物的情況下，白面鬼就會攻擊人，一旦被白面鬼攻擊，他們在24小時內都無法離開大樓。

  蘇聞青在大廳朝著眾人的背影揮別，餘光瞥見了那一張大網，正疊放整齊的擺在昨天她和陳默隱藏的角落裡。

  她把大網蜷成一團塞進自己的褲子口袋，此時陳默正在觀察玻璃櫥窗的具體構造。

  玻璃櫥窗與博物館的展陳不同，應該是專門定製的防爆玻璃。玻璃面鑲嵌在原木樁里，陳默用手推了推，玻璃面十分牢固，若非特殊道具，人力根本無法打開。

  「鑰匙在許存安那，她說會堵上自己一年的曝光量。」蘇聞青走到陳默身旁說。

  別人說這句話她可能要猶豫一會兒，可這話從許存安的嘴裡說出來，基本可以看做是毒誓。

  許存安自出道以來就話題不斷，可熱度從來沒有低迷過。照她的話來說，黑紅也是紅，只有紅了才有話題和資源。

  她可以調節網絡上不好的聲音，但若是糊，簡直讓她生不如死。

  「一樓有…12台水泥柱，還有6個玻璃展櫃。」

  蘇聞青走向離她最近的一台水泥柱，寬度超過1米，可以牢牢掩蓋住兩個成年人的身影，四周除了有一些飛進來的枯葉以外，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

  他們又去了二樓，如果說一層的層高有近十米，那麼第二層也許只能到它的一半。

  平地的四個角落裡分布著4個電話亭，這玩意兒蘇聞青自從上了高中以後就很少見到過。

  她不明白在這裡放置電話亭的意義是什麼。

  「能播得通嗎？」她問。

  陳默搖搖頭。

  兩人把4個角落裡的電話亭都試了一遍，均沒有任何反應。

  四個角落，每個電話亭的距離最少也有100米。他們一來一回的浪費了不少時間。蘇聞青看著面前的老古董，心裡又是一股怨氣衝上腦門。

  「周勻和故意的吧？樓上還有4個電話亭，等於我們今天要跑800米？他知不知道體測……」

  聲音戛然而止。

  長期的精神緊繃讓她的五官格外敏感。此刻，蘇聞青恍惚聽見樓下有個笨重的腳步聲，身軀與地面摩擦，發出沙啞而沉悶的碰撞。

  這道腳步聲不屬於任何一個mc，乃至尋常的工作人員。

  她怔在原地，腦海中只有一個字：

  跑！

  蘇聞青轉頭就溜，而陳默的反應並不比她慢，他隨著蘇聞青選定的方向跑。整棟樓的樓梯構造並不是直上直下，每一層的樓梯都分在下一層的斜對角，因此想要上樓，必須得穿過整個樓層的平面。

  兩個人的速度差距不小，陳默拉著蘇聞青的手腕，幾乎是拉著她向前跑。

  寬大的手掌輕易便能握住手腕。曾幾何時蘇聞青幻想過，兩個人第一次牽手會在什麼時候，或溫情，或繾綣，但總之不像現在這樣——

  很單純，很有力道，沒有一絲感情的肉碰肉。甚至陳默的力道有些大，抓得手腕通紅，兩個人喘著粗氣，像通緝犯人那樣拼了命地亡命天涯。

  「這是什麼…鬼設計……」上樓間，蘇聞青按下嘴裡的那一抹甜腥，艱難地吐槽。

  樓梯的鬼設計不用多說，這次新來的npc也比昨天那個快上不少，似乎是專門針對宋歡而挑選的，速度簡直像是物種的超進化。

  三兩個樓梯邊做一步，身後的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帶有粗重的呼吸聲，蘇聞青甚至覺得那雙手即將觸摸到她的後背。

  「短跑，還是長跑運動員？周勻和你是不是有毛病？！」

  最後一個樓梯道，蘇聞青雙腿有些脫力，被陳默一個攔腰擡起。

  周勻和坐在小黑屋前，伸手揉了揉略有癢意的鼻子，正興致勃勃地看著屏幕上兩個人狂奔的場景。

  宋歡，秦安，陳默，這三個人的體能一個比一個恐怖。而蘇聞青，原以為是個認真踏實的小孩，可她心底的72道花花腸子甚至比那三個人更難纏。

  從凌晨，被她抓住的白面鬼就可以看出來。

  但也不意外，畢竟是Amy一手調教出來的，有這樣的發揮也在常理之中。

  視線移到桌子上的人員資料。

  今天的npc，可是他花了重金聘請來的退役短跑運動員，以他的速度，想要收拾兩個人簡直綽綽有餘。

  想到這裡，周勻和愉悅地吹了聲口哨。

  3樓，4樓。蘇聞青的嗓子已經湧上一股腥甜。

  她太緊張了，攥緊的拳頭裡滿是汗水，明明知道是綜藝，可身後的壓迫感卻是具象化的。身後的腳步落在地面，輕微的顫動仿佛也躥進血肉，和心臟一起跳動，劇烈得像要把胸腔震碎。

  登上最後一級台階，陳默拉著她的手臂，語速飛快：

  「回房間？！」

  不。

  蘇聞青腳步一頓，幾乎是本能的反對。

  她的臉因為極速的奔跑變得通紅，大腦在此時也變得異常興奮起來。

  「不，不回房間，去小廚房！」

  【小廚房每次僅限2人進入。本日還剩1次私聊機會】

  一道冰冷的機械女音，突兀地在腦海中炸開。

  陳默剎住腳步，身體因為慣性狠狠地撞向牆壁。蘇聞青撞在他的身上，她沒用多少反應時間，率先拉著陳默的手腕就往小廚房衝去。

  別鎖門，千萬別鎖門…

  距離逐漸縮短，小廚房的門把手近在眼前。

  蘇聞青發出了近一個月內最真誠的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