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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4 03:41:43 作者: 尤欠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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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城,麗景酒店。

  落地窗被重工的窗簾遮蓋,寬敞的臥室里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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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驀然彈出提示音。

  直到第三聲,蘇聞青才慢慢悠悠轉醒了。

  屏幕的亮光在黑暗的環境內格外刺眼,她半眯著眼睛,手指點進微信。

  【小碗已經燒好了。】

  是陳默的消息,往下是一排彩色小碗的照片。

  下午三點半。

  蘇聞青才注意到現在的時間。

  她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厚實的羊絨地毯,地毯一路覆蓋至落地窗前。

  嘩啦。

  蘇聞青拉開窗簾,漆黑的臥室即刻被照亮,明媚的暖黃色陽光打在她的臉上,感受不出清晨的一絲冷意。

  簡單的梳洗完畢後,她來到陶藝工作室,時間已過四點。

  工作室的玻璃被擦得發亮,蘇聞青透過窗戶向內張望。

  陳默帶著口罩,額前柔軟的碎發微微遮住眼睫,他穿著深咖色衝鋒衣,胳膊套了一雙護袖,正用報紙和抹布清理著玻璃櫥窗。

  感受到窗外有人,陳默放下手中的工具,洗淨雙手,邊走邊脫掉胳膊上的護袖,替蘇聞青開門。

  「昨天回去得晚,你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還沒醒。」蘇聞青看著煥然一新的櫥窗和玻璃,心底沒由來的一陣心虛。

  今早凌晨,她本來嚷嚷著要看日出,卻因為凌晨打不到車,兩個人在街邊走了近一個小時。

  他們在漫長而寒冷的路途中,被迫欣賞了旭日初升。

  等到陳默把她送回酒店時,時間已過6點。

  兩人苦熬一夜,又在冷風中暴走,蘇聞青只覺得渾身酸軟,雙眼困得朝天空狂翻白眼。

  陳默眼底也有一絲疲倦,他住在工作室二樓,來回得兩個小時。

  於是在酒店門口,蘇聞青勸陳默跟自己上去,並揚言自己的套房很大,還剩兩個房間,再加上客廳,任他身長一米九也足夠睡。

  陳默當時是怎麼說的?

  蘇聞青回憶起來。

  他以沒帶換洗衣服為由拒絕了她,又以天冷為由,把她強行推進酒店大門內,然後轉身就走。

  那時自己站在酒店的玻璃門內,望著陳默的背影漸漸遠去,化為十字路口的一滴墨點。

  她十分的可惜地,愧疚地嘆氣。

  嘆氣聲與回憶重疊,陳默聽見,只當蘇聞青餓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紙袋遞給她,冷白的手指覆蓋在黑色的牛皮紙袋,宛如一架嶄新的鋼琴鍵。

  蘇聞青打開紙袋,看見溫熱的貝果和玻璃罐裝的老式酸奶,心頭一喜: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他們家的麵包?」

  打開紙袋的功夫,陳默已經把護袖套上,他抽起一張乾淨的報紙,繼續擦櫥窗的玻璃。

  「前兩天看見你給劇組買的套餐,包裝袋就是這家牌子,」手上的動作慢了些許,又道,「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就買了銷量最高的套餐。」

  「陳默,你真的特別聰明。」蘇聞青難得大方地誇讚他。

  她低頭滿足的咬了一口貝果,奶香的牛油果和芝士在她的嘴裡融化。

  「你還特地囑咐了店員不要加糖,這非常有益於我的皮膚保養。」

  陳默沒有說話,只是手上的動作愈加麻利。

  蘇聞青坐在靠椅上看陳默擦窗戶,報紙摩擦玻璃和窗外風吹落葉的聲音交融一體,一時也顯靜謐。

  蘇聞青的博客,昨天的投票結果已然出現,150萬現金以90%的人數占比遙遙鄰先。

  他們根本不愛我,他們只愛我的錢。

  蘇聞青在心裡一陣感嘆。她設置了150萬元紅包,中獎人數統共150人。

  抽獎一經發出,蘇聞青的博客果不其然的,再次出現在博客熱搜前五。上次的一百萬抽獎結果已經公布,中獎有半數都成為了她的死忠粉。

  蘇聞青因為大方的手筆,演技和熱梗的出圈,再加上和陳默的「紙花瓶」cp小爆了一把。

  可以說,她是目前路感最好的新生花旦。

  許存安對蘇聞青沒有什麼好臉色。她在微信罵道:

  「你蘇聞青別以為現在出息了就能把我比下去。」

  「你因為分手哭鼻子的樣子,我想像不出有多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理理我?」

  「我馬上就把你的丑照發給營銷號,然後狂賺一大筆錢。」

  說完,許存安投了個炸彈的表情。

  「記得v我一半。」蘇聞青不屑。

  她有良好的形象管理,就連上次被偷拍到的照片,也只能用「憔悴」來形容,和丑完全不搭邊。

  陳默擦完最後一塊玻璃,走向水池邊把抹布和雙手搓洗乾淨。

  「結果怎麼樣?」陳默問道。

  「哎——!」蘇聞青的視線從手機上移開,她擡頭看著陳默,緩慢又做作地嘆氣。

  「我說過,他們只愛我的錢,根本不愛我。」

  「我覺得是數量的問題。」陳默走到蘇聞青身旁,把桌子上的包裝袋團成一個球,想學秦安把紙球正中垃圾桶。可他轉念一想,秦安的準確率不到三成。

  「你可以試試做150個小碗,和金錢的中獎人數一樣,結果應該會不同。」

  陳默把包裝袋放進垃圾桶後,他看向蘇聞青:

  「小碗怎麼處置,你要帶走嗎?」

  蘇聞青點頭,自己忙活了一夜的產物,自然要回家供在床頭。

  陳默應聲,隨後蹲下身體,暗黃色的實木圓桌後只看得見他的頭頂。蘇聞青鮮少有這樣俯視他的時候,此時只覺得新奇。

  陳默的發旋濃密,並沒有脫髮的危機,髮絲乾爽柔亮,甚至能聞到一股她熟悉的薄荷洗髮水。

  薄荷洗髮水。

  蘇聞青把這股味道刻進了她的嗅覺。

  那個令她傷心的、令她全網黑的、令她萎靡不振的罪魁禍首也是這個味道。

  陳默在桌子下面找出泡沫板和包裝袋,又用剪刀剪下一結絲帶。他搬來椅子坐在蘇聞青對面,把15個小碗依次嵌入泡沫板內。

  待包裝完好後,陳默把紙箱交給蘇聞青。

  蘇聞青伸手接過紙箱,兩個人的眼神在空中短暫的交匯,又迅速的分開看往別處。

  陳默看向嶄新的工作室,蘇聞青看著頭頂的時鐘。

  滴答,滴答。

  牆壁上方傳來秒針走動的聲音。

  「你下午幾點的飛機?」蘇聞青的懷裡抱著紙箱,問道。

  「七點,」陳默擡頭看鐘,「現在可以走了。」

  陳默去二樓的房間收拾完行李,和蘇聞青並肩走出工作室。

  此時已是傍晚。夕陽撒在胡同的盡頭如滿地碎金,蘇聞青逆向陽光,飛揚的髮絲拂過陳默的眼前,留下細碎的暖意。

  兩人走到十字路口,盡頭的紅燈還有三十秒。

  三十秒後,他們會分別。

  陳默會回到n大,回到百度上履歷出色、年輕有為的陳教授。他會繼續在考古的專業領域發熱,在非遺傳承的道路上桃李天下。而百年後,趨於完整的文化譜繫上,一定會有他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自己呢,會繼續在名利場上沉浮。她會當一個及時繳稅的好明星、敬業愛崗的好演員。她會繼續熱愛自己的粉絲和事業。她會找一位細心的、體貼的、包容的伴侶。她會一步步奔向視後,名留影史。

  路口,紅燈的數字變為0。

  「你願…」

  蘇聞青突兀地開口。

  她的目光落在陳默那張斯文而清雋的臉上,莫名的,對於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感到不恥。

  「咳…不如,我說不如,我送你到機場?」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像擠牙膏似的往外蹦。

  「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麼事。」

  陳默頓了頓,似乎沒想過她會這麼說。

  「好。」

  機場離工作室不近,兩人在計程車上呆了近一個小時。

  路途中,蘇聞青一度想開口說些什麼,又無奈於找不到話題,遂閉嘴。而陳默拿起手機的次數不超過2次,每次不過10秒,其餘的時間只是一言不發的看向窗外。

  看得蘇聞青連連咂舌。

  2024年,怎麼會有人無聊的時候不看網際網路?

  到了機場外,陳默看著黑帽子,黑口罩,黑墨鏡集於一身的蘇聞青,開口說道:

  「送到這裡就可以了,裡面你應該不方便進去。」

  他雖然不了解演藝圈的眾多緋聞,但博客上發出來的機場街拍眾多,陳默也清楚這裡頭會有多少狗仔。

  「回去以後多給兩個小孩批點假,我很喜歡和他們玩。」

  蘇聞青想說出一些注意安全、回去給我發信息一類的話,可話到嘴邊轉眼就變了味。

  「好。」陳默答應她。

  「拜拜!」蘇聞青朝他揮手。

  「再見。」

  蘇聞青的眼睛一路看著陳默走向機場,身影一點點變小,然後消失在人群里。

  「日賺百萬的女明星屈尊送你到機場,結果你連頭都不回。」蘇聞青在原地暗自嘟囔,餘光卻瞥見一家熟悉的麵包店。

  她走進麵包店,店裡只有一個店員,她看見蘇聞青面露歉意,眼底卻含有一絲歡喜:

  「您好客人,店裡只剩下最後一份芝士牛油果套餐了,我們賣完就要打烊啦!」

  「好的,給我包起來。」蘇聞青也想讓店員早些下班。看著店員輕鬆的步伐,她裝作不在意的問:

  「下午,大概三四點左右,有沒有一個個子高高的,青年男性來買貝果?」

  「你是說陳默嗎?」店員回憶起來,眼裡滿是欣喜,「你也看《遇見國寶》了?我特別喜歡他和蘇聞青!」

  「你說他們會不會早就認識?詭計多端的小情侶……」

  「……」

  蘇聞青結帳,走出麵包房,上了計程車,等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一路上,她曾無數次地想問陳默,來回兩個小時買麵包,到底是他太閒,還是覺得自己的嘴過於挑剔,以至於咽不下其他的食物。

  手機在聊天框打了字又刪除。

  他會說什麼呢?蘇聞青想。

  大概又是一些:性子最跳脫的秦安,也能在工地哼哧哼哧來回走兩三個小時、身量最小的宋歡,也能為測量一件器物的大小跑遍整座南城。

  陳默這個人夸不得,為人處世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趣。

  蘇聞青在心裡暗暗的琢磨。

  明明自己窮得要死,明明有一位漂亮年輕的富婆站在他面前,是他把握不住機會。

  披衣服、送回酒店、買麵包,他明明做得很好。只要再主動說幾句漂亮話哄自己開心,就憑陳默那張臉,蘇聞青也甘願給他打幾個錢。

  和陳默說話,少了顯得無聊,多了就顯得自己自作多情。就像和一台智能的npc互動,只會凸顯自己低下的智商和他低下的情商。

  成年人對於金錢和□□的關係,拒絕得就是這麼隱晦,更別說陳默的脊樑還有些硬,見不得光的關係在他面前根本行不通。

  她非常,非常不喜歡他。

  蘇聞青氣得雙手重重錘向沙發,可拳頭並沒有傳來她想像中的鈍感。

  她低頭看去,沙發上躺著的,正是陳默凌晨給她披上的灰色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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